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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换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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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啊,上课铃响了,你不回班级不挨老师骂的吗?”
六中有两个食堂,分别在女寝楼下和高三楼后面;超市有三个,每栋教学楼附近都有一个。
林孟坐在高三楼下的超市里,没错,就是距离高一楼最远的那个超市里。此时的她正坐在超市外的塑料凳上,一只脚翘在另外一条大腿上,手里一根老冰棍,敷在肿得像小山的脚踝上。
“没事阿姨,我受伤了,请假出来买冰敷伤口。”林孟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在前面擦货架子的阿姨哦了一声,转身扫了林孟身上的校服一眼,“小姑娘高一的吧?怎么跑这么远嘞,高一年部楼下不就有超市吗。”
六中为了区分高一、高二、高三年部的学生,校服做成了不同的颜色,高一的校服是藏青色,虽然短袖都是白体恤,但能从衣领不同颜色看出年级。
林孟敷衍的嗯了一句,卖货的阿姨见她不爱说话,也就自顾自的摆货去了。
手里的雪糕在高温下逐渐融化,目光放空的注视着雪糕包装袋,透过薄薄的塑料纸,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在流动。
肿起来的小腿并没有降温,依旧炙热滚烫。
反而是握着雪糕的手掌心,和小腿周围,全都被冻得发红。
刚才她为什么不还手?
为什么不把段闻礼暴揍一顿?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夹着尾巴一个人跑进超市来了?
…………
哈,这要是搁之前,不用椅子给这拽哥脑袋开个瓢她都不姓林。
可现在不行。
她现在在吉市六中,不是那个萍县的小地方的初中了,就算惹了事,也不会有那个泼辣又护短的女人来替她收拾烂摊子了。
她没有妈妈了。
不知道是不是雪糕太凉,林孟眼眶发酸,似乎又晶莹又温热的液体掉落。
人家都说女子温柔如水,她老妈估计是特例吧?
一个温柔如沸水一般的女子。
真是的,明明名字里带水,居然还能在坐轮渡的时候被海淹了。
明明她和老林都没事,却偏偏带走了老妈,早知道不要让姥姥给你取名字叫‘秦柔水’好了,应该叫‘秦柔木’,这样掉海里还能像她和老林一样自己浮起来。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给蠢笑了,林孟悲伤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但她这副模样落到超市阿姨的眼中,就变成了惊悚片。
阿姨连忙躲到仓库,跟另外一个员工阿姨小声嘀咕:“哟,现在的孩子读书都读傻了哇。那边有个高一小姑娘,自己坐那边一会哭一会笑的,看得怪渗人嘞……”
不过很快,林孟后悔她刚才笑的一下了——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她心情刚好一点点,学校全体总广播就在操场360无死角的响了起来:
“高一11班,林孟同学;高一11班,林孟同学,请在听到广播后,立刻前往德育楼大厅教导处;请在听到广播后立刻前往德育楼教导处……”
林孟闭了闭眼,这下好了,她这大名算是在六中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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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旷课!”
张钱站在教导处里,气得喷火。
“我腿受伤,找不到校医室,就去买了根冰棍冷敷……”
“还敢犟嘴!”
张钱声音大的震耳朵。
“……”
林孟嘴角抽搐,老师,这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反倒是教导处的主任,似乎看见林孟一直左脚站立,右脚虚点着,主动劝说:“额,那个,张老师啊,我看你班学生这样不像撒谎。小姑娘右腿确实都不敢用力点地,应该是真受伤了。”
教导处主任姓彭,张钱瞥了眼彭主任,谨慎道:“小彭啊,这小姑娘长的乖巧,可不老实!没等转进我班,我班里就有学生说她那大名都是如雷贯耳,出了名的不服管,你帮着她说话,那她以后还不真就没人能管了了么。”
林孟心底苦涩,第一次觉得她初中时就一直向往的高中生活,似乎并不那么美好。她只能当着两个男老师的面,把裤腿挽到膝盖,以此证明她真的没撒谎。
“不小心摔了,磕到桌角。”
张钱看着女孩脚踝上一大片青紫,几乎布满了半个小腿,这才止住话头。但仍旧态度不善的瞪了林孟一眼:“一节下课的功夫也能折腾成这样。赶紧回班上课!”
林孟右腿受伤,上楼不敢用力,慢的像只乌龟。
不过张钱这回居然没说什么,迁就着她的龟速一起上楼。只是嘴上到没闲着,一直发功:
“我跟你讲,你这种情况没有下次!在我班里,从来就没有翘课这一说,除非退学不念了!别说你,十几年前我刚当班主任那会,一大屋子小伙子,没我点头,厕所都不敢上,还逃课?我腿给他们打折了……”
林孟沉默,一副乖巧学生挨训的模样。
实际上心里不断翻白眼:是是是,您可太厉害了。但凡您调监控看一眼,都能知道我这到底撒没撒谎……
“那个,张老师。”林孟忽然弱弱出声。
张钱瞥了她一眼,冷声:“怎么了?”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林孟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能屈能伸那一伙的,她眼下这副半残不残的模样,完完全全拜她的“好同桌”所赐。
她刚才临时刹车跑出去,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冷静。她只想老老实实过完高中,不想中途发生任何意外,万一她哪天要真和那个段什么打起来了,再被叫家长,那老林不得直接被她气进医院去。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林孟认怂了。
林孟一手缩在袖子里猛掐大腿,生理泪水顿时让她红了眼眶,配合她那天衣无缝的演技:
“张老师,我知道错了。我逃课这个行为太恶劣,说不定会影响身边的好学生,就比如……段闻礼同学。您要不就罚我自己坐一桌反省吧,我保证,我肯定会悔过自新的,您……”
“朽木可雕。知道错了就行,这次先免了你的惩罚,下不为例。赶紧走,磨磨蹭蹭的。哎你是不是不想上英语课?”
林孟:“……”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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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钱的确没说错,等林孟到班级的时候,英语课已过去了大半。PPT上的新课还正好是林孟没见过的语法知识点,看的她眉头越皱越紧:早知道今天讲她这么重要的知识点,就不该翘课……
哦对,忘了说,林孟因为腿受伤,张钱还特别人性化的“赦免”了她的罚站——改为帮他打扫一个星期的办公室。
扭头看了眼身侧趴桌子睡得正香的男生,林孟彻底被气出内伤。
罪魁祸首似乎压根就没受到这场战争的影响,人家该吃吃,该睡睡,还睡得挺香的。
课间,段闻礼再次不知所踪,林孟也出了教室,准备找钱哥洽谈一下。
不是她矫情,林孟是发自内心觉得俩人既然已经到了撕破脸动手的地步,就完全没有继续同桌的必要了。
她现在一回想起那张索命鬼似的脸,就忍不住想把椅子砸在他脸上,更别提继续坐在一桌。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在吵架之后,还会复盘整个过程的人。
反正林孟会。
还越想越气。
她其实更多的觉得震惊,甚至感觉有些离谱:都高中生了,集体生活互相迁就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居然还能像小孩一样打起来?
最关键的是——他那么大个男的,居然跟女的动手!
林孟越想越觉得憋屈,不是她有性别歧视,觉得女人就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她只是单纯的反应过来这男的是个精神病!
林孟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和所有认知里,男生如果做不到绅士,至少底线是不能和女生动手。
没想到这个段闻礼长的人模狗样,实际上是个动手打女生的败类。林孟干脆想挂个表白墙直接揭露“拽哥”得了,就这么个人渣还有能被那么多人喜欢,还有于琪!可怜的小姑娘,被段闻礼那层斯文的皮给蒙骗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几大步就走到了三楼物理办公室的门口。
可到了门口,她伸出去敲门的手又犹豫了。
如果像从前一样,若是谁惹了她,她就不管不顾的把天捅个窟窿,确实一时痛快。可后果肯定是要把老林同志叫来,说不定还会记过处分。脚下的步子顿时仿佛千斤重,名为“成长”的镣铐在时刻提醒着她:你该长大了林孟。
她忽然想起妈妈的离世,想起老林一夜间白了的头发。
人这一生,或许太多时候,太多的事情,都是在潜移默化下学会的。
掌心的触感是来自金属把手独有的冰冷,那冷像是能透过手掌心,一直到骨头缝里,凉的林孟心底一颤。
内心纠结过后,林孟释然了,又重新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唉,就这么坐着吧,反正于琪也说了,也就到期末考之前,最晚最晚下个学期,怎么着也得换座位了吧!
这么想着,心情也就变得好了不少,林孟准备趁没人发现她来过前赶紧离开,不然被张钱知道,又该惹出一堆麻烦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办公室里居然真的传出钱哥的声音:
“什么没有,你给我说实话。你俩是不是搞对象吵架了,人家小姑娘气得在我面前哭……”
林孟挑眉,以为班级里的小情侣被钱哥抓到了,可没想到下一秒,她居然隐约听见了她“好同桌”的声音,貌似还很嫌弃:
“真没有,我没早恋。我怎么可能,还跟她……”
唉不是,你等会。
门外的林孟被气的七窍生烟。
谁和谁?
她,她林孟,和段闻礼……搞对象??
林孟白眼差点反倒眼球后面去,笑死,你见过谁家搞对象打起来的?还有,钱个这语气里吃瓜的味都遮不住了,他确定真的是班主任吗!
林孟扶额:她怀疑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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