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伤停补时》深山紫

17、小信

　　去东京观赛国体之前就预想到了的对话，在引坂雫回到家中后上演。

　　“去东京一趟，见到你爸妈了吗？”

　　明知道她跟着学校安排出行，没空回东京的家一趟，奶奶依旧问出这个问题。

　　“他们两个也真是的，从来都不关心自己女儿的校园活动。”

　　“没事啦，是男排的比赛啊，又不是我们女排的，而且我又不是上场的球员。”

　　引坂雫习以为常地应对奶奶对父母的埋怨。

　　晚饭是寻常的蛤蜊蒸白菜、芝士猪肉卷和豆腐味增汤。

　　引坂雫自己做起来轻轻松松，但奶奶执意地能不让她下厨就不让她下厨。

　　她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奶奶，我们下周期中考试。家委会安排的交通执勤任务是爷爷去吗？”

　　“你爷爷约好了和老朋友去山上钓鱼，我去哟。”

　　“奶奶……”

　　“嗳，怎么啦。”

　　“没事。”

　　其实不参加PTA的活动也可以的。原则上。

　　最多会被同学知道家长不怎么管自己而已。

　　没关系的。

　　小学的时候会因此被嘲笑、奚落，到了高中只会被羡慕吧？

　　所以，不必特别劳累老人家……

　　“别担心，奶奶我身体可硬朗啦。”像是会读心一样，奶奶脸上浮现的笑容顺着皱纹平缓地铺开，夹了个猪肉卷放在她的碗里，“倒是小雫你得多补补。”

　　引坂雫：“……嗯。”

　　现在，她是有人疼爱的小孩。

　　家里改变了原本的生活习惯，配合她部活的时间做饭；

　　考试当天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做炸物，准备了猪排饭。

　　豚カツ，勝つ。

　　用食物的谐音来预祝考试顺利。

　　这份心意，怎么可能不受用呢。

　　“我吃好了！”

　　引坂雫出门的时间也比往常更早。

　　上了年纪的人步频不比年轻人，要挽着奶奶一起走，不能累到她才行。

　　到了校门口附近的路口，奶奶慢吞吞套上执勤马甲，还有点不满意：“怎么不给我个小旗子呀？”

　　引坂雫稍微倾身帮她捋平衣角：“那是小学才这样吧？”

　　“错过了小雫的小学时光，奶奶也很遗憾哇。”

　　对于随性而发的感慨，当真回复了反而更糟。

　　引坂雫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眉梢舒展开来：“现在只要奶奶你站在这里，大家都会听你指挥的。”

　　“是吧？奶奶还是很神气的，不给你丢脸。”

　　“嗯，不丢脸。很精神、很有气色哦。”

　　引坂雫没有在说假话。

　　奶奶的头发已如严冬初雪落地，又好似罩上秋日第一道霜，脸色却依旧是泛红的，神采奕奕。

　　那是为自己能帮到孙辈而自豪的神色。

　　年纪大的长辈来做PTA安排的校外执勤任务，有什么丢脸的呢？

　　有些人的爱就是大大方方、拿得出手。

　　遮遮掩掩才是辜负。

　　再说，她刚转过来没多久，也不认识几个人，不至于在街头停留的短暂时间里碰到互通姓名的同学……

　　“小信！早上好呀。”

　　……这么想着，引坂雫一点也没想到，碰到了认识的同学的，会是奶奶。

　　别误会，不是引坂奶奶的同学，而是引坂雫的同学……大概。

　　被称为“小信”的少年，和引坂雫在排球俱乐部见过的小男孩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他身着稻荷崎校服，本来有几分浮躁的夺目发色越向下越转为沉稳的黑色，服帖地搭在两鬓和眉宇间。乍一被叫住，面上并未出现错愕或惊讶，像是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原本就打算过来一般，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打招呼道：

　　“世津子奶奶，早上好。这位是……”

　　“我的孙女，雫。”

　　于是引坂雫就这么和「奶奶在乡下的老宅所在的那一片村里附近的人家的孙子」北信介交换了姓名和班级。

　　噢，不是同学，是前辈。

　　稻荷崎的男生各个都挺潮的。这不，现在还出现了一个做刘海染的。

　　在引坂雫失礼地对可能是天生的奇特发色搭配作评价的同时，北信介也在不露声色地打量她。

　　果然如此，「引坂世津子」和那几个一年级嘴里的「引坂」是一家人。

　　他早有所预料，这个在兵库相当少见的姓氏频繁出现，很难是巧合。

　　“小信也在打排球…是这样没错吧？我应该没记错？”

　　“没错的。您没记错。”

　　奶奶在与他们分别前的这段问话，成了完全不熟悉的二人同路时的话题。

　　“引坂桑也打排球吗？”

　　“现在姑且是女排的经理。”

　　“我们男排部的宫兄弟和你同班。”

　　“是的。”

　　……

　　在此之后，一路无言。

　　幸好出门较早，路途上没碰见太多熟人。

　　偶有引坂雫完全没印象的脸对她和北信介的并行组合侧目，想来也是前辈，她便也不去在意了，总归和她没关系。

　　一起走到某一楼的楼梯口，高年级的教室在更高的楼层，二人就此分开。

　　“那，我先告辞了。”

　　“祝你考试顺利。”北信介轻点头说，“我们部里那两个不省心的一年级承蒙你照顾了。”

　　引坂雫本想说她没有什么可照顾的，张了张口，对上北信介波澜不惊的黄朽叶色眼瞳，意识到这并不是真切的嘱托，只是一句没有实际意义的、表示礼貌的、以退为进的客套话，只能点头应是。

　　对方上楼梯的背影一如眼睛的颜色，和色，传统且端正。

　　引坂雫偷偷松了口气。

　　在北信介面前，她感到拘谨。

　　比起后天有意改造的自己，北信介看上去是一贯作风端正、一板一眼、背从小到大都挺得直直的那种人。

　　心细如发，对与自身无甚干系的事物的把控力也很可怕。

　　不管无心还是有意——引坂雫认为是有意，毕竟北信介不像是说废话的人——重复了一遍“您没记错”，给予正因健忘而苦恼的引坂奶奶肯定；对一年级部员所在班级了如指掌；除此之外，在引坂雫的记忆里，并没有人在北信介的面前提到过一年级要考试，他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好吧。

　　看到“不省心”的宫家两兄弟赶在最后的十几秒冲进教室，引坂雫突然明白过来，她大概率是想错了。

　　也许不是“无甚干系”，是有的人的存在感就是会高到让人忍不住为他们操心。

　　期中考试还这么不放在心上，吊儿郎当。

　　男排部的一年级部员哟，和北前辈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对照组还好，一旦有珠玉在前，引坂雫就有些不忍直视宫侑和宫治争先恐后闯进来、“赶上了！”喊到一半就差点在门槛处绊一跤、又被监考老师数落的糗样了。

　　毫无反省之意、敷衍地附和着宫治的连声道歉、由于铃声响了被老师轻轻放过、正准备回位置上的宫侑：？

　　叹啥气？咋，谁又惹到她了？

　　被他盯着，女生恨铁不成钢地传达祝福：“祝你考试顺利。”

　　然而宫侑并不知道这祝福语的来源，发卷子的时候，他甚至跟宫治说起了小话：

　　“喂，阿治，这是嘲讽还是鼓励？”

　　没有停顿，比宫侑更先一步回到座位上，被铃声遮挡导致没有听清引坂雫说话内容的宫治：“啥？”

　　“‘祝你考试顺利’！”

　　“没想到你嘴里现在也能吐出象牙了。可喜可贺。祝福我收下了。”

　　“滚。”

　　“哦，是在问这句话的意思？”宫治佯装恍然，不过他可没那么好心帮宫侑解读，“是哪个都没所谓。0分无论过程顺不顺利，结果还是0分。”

　　不带脏字，偏离了事实的恶意抹黑。

　　宫侑怒了：“我好歹有两位数啊你个嘲讽怪！”

　　“双胞胎不要交头接耳！再这样就算作弊了！”

　　“啥？我连卷子都没拿到呢！”

　　“都是阿侑一直在找我说话，作弊能不能只记他？”

　　“滚！！”

　　“安静！！！”

　　……

　　“……怎么不算两位数了？！”

　　“是呢，都是两位数，你咋不说9开头和1开头是一样的水平？”

　　考前生龙活虎，考完就蔫巴了。这说的是宫侑。

　　考前生龙活虎，考后平常心（至少外表看上去），还有闲心嘲讽宫侑。这说的是宫治。

　　高崎彩花：“不至于这么沮丧吧，影响比赛的是期末成绩。”

　　宫治幸灾乐祸：“老师已经警告过了，说下次小测的时候提不上来就要把他宰了。”

　　宫侑：“说得好像被训的时候你没份一样！”

　　高崎：“那是夸张啦夸张。不会死人的。”

　　引坂雫：“差不多到成立学习小组的时候了，会有人帮你们的。”

　　高崎：“虽然拯救不了小测哈哈。”

　　……学习小组！

　　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同时砸向宫治和宫侑的脑门。

　　宫治：“在那之前——”

　　为了摆脱被宰的命运，在指望学习小组之前，不如——

　　宫侑：“要不——”

　　引坂成绩怎么样？不管怎样肯定比他强，每次他苦思冥想、自暴自弃的时候，她要么就在气定神闲要么就在奋笔疾书——

　　引坂雫：“拒绝。”

　　治&侑：“诶？！”

　　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

　　引坂雫：“不想教只有运动细胞发达的笨蛋。”

　　宫治：“不，我只是想借个笔记。不用教。不过你不愿意借的话就算了。”虽然错失了字最工整、辨认起字迹来最不费事的笔记会有点可惜。

　　宫侑倒是真情实感了：“怎么这样！”

　　亏他还以为他们关系变好了呢！

　　“治同学，确认一下，你是要借‘个’笔记，还是全科的？”引坂雫说，“是后者的话就算了，我也很忙的。”

　　高崎：“就是就是，你们去麻烦没有部活的同学吧。”

　　宫治：“哦，那行。”

　　宫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引坂雫面向“侑同学”的解释，这才不甘地接受了现实。

　　……靠“只有运动细胞发达的笨蛋”就把他打发了啊！

　　宫侑，小小声嘟囔：“嘁，忙啥忙。”

　　也没见比赛成绩有起色啊。

　　球商，球商也是智商的一种体现好不好。咋能光看文化课成绩就把别人归类成笨蛋哇？没礼貌！

　　他在这边腹诽，那一边女生们渐行渐远的谈话声不受任何阻拦地闯进了耳朵里。

　　“小雫是想去升学班？”

　　“嗯。”

　　“毕业以后要读大学吗？有心仪的吗？”

　　“要吧。没想好呢。”

　　……

　　奇怪啊。

　　宫侑纳闷。

　　他怎么还有点小开心？

　　引坂她忙活的事儿是为了什么，那个梦想，不会只有他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