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狼王》惜楠苏

2、第 2 章

　　他在清风阁养病三月有余，把青云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也因此挨了不少罚。

　　这日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他的习性，连门中弟子也常常告到宋兰卿那去，但大多数人都被他吓唬回去了。
　　无奈实在纸包不住火，那日宋兰卿格外生气。
　　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他也算摸透了宋兰卿的习性，他生气时若是冷脸训斥，那便不是什么大事，随意搪塞也就过去了，但若一言不发，那便是大事。
　　于是他跪下认错，“徒儿知错啦！”

　　宋兰卿重重拍下桌案，“每每都是知错，何时改过！”

　　他嘻道，“徒儿知错啦！”

　　宋兰卿拿起戒鞭，那鞭黑长无比，周身带刺，他知道这是教训犯了错的弟子用的，但宋兰卿从未对他使过。
　　果真，那鞭子最终也没挥下，宋兰卿重重的摔去一侧，背过身去。
　　“如有再犯，绝不轻饶！”

　　萧慕年见此连忙退出去，刚到门口一边的小师妹就凑过来，围着他转三圈，不满的撇撇嘴，“哼！师父真偏心，都不罚你！”

　　萧慕年摊手，“那还用说。”
　　他笑着朝灶房走，小师妹陆遥忙唤他，“师兄，你去哪?”

　　萧慕年勾唇一笑，一双丹凤眼，眸光深邃，鼻梁高挺，唇齿微薄，笑起来十分俊俏。
　　“去给师父做米糕。”他瞥一眼陆遥，“师父他老人家今天差点上手了。”

　　陆遥嘟嘴不满道，“师父就该罚你！”

　　萧慕年跑进灶房里，三月前宋兰卿收他为徒，教他如何保持人形，施法助他隐藏妖气，让别的长老认不出他的妖型，又赐名，唤他萧慕年。
　　青云四阁，唯清风阁最为清净。
　　宋兰卿在他之后连收两名弟子，长老们最为欣喜，殊不知宋兰卿收的这两名弟子是为护着萧慕年。
　　每每思其此，萧慕年心间就涌起一种无端的骄傲感。

　　狼族天生野蛮，青云门小小的地方还不够他撒欢，越是将他锁在这青山之中，他越是想去山下看看。
　　想到自己一代狼皇子，北域的统治者，现如今却只能被困于这小小青山，他就满是无奈与不甘。

　　待他蒸好米糕已近子时，青云门已熄灯就寝，唯有宋兰卿的屋子还亮着烛光。
　　见状他推门而入，宋兰卿正沐浴更衣，背对着他，他肩宽腰窄，肌肉线条优美，水流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勾人心魂。
　　萧慕年竟一时呆滞。

　　“你是愈发没有规矩了。”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把他的魂唤了回来。

　　他脸上一热，忙行了礼，“师父，徒儿知错，为表诚心，特地给您做了些米糕。”

　　清风阁位居山顶，这几日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尤其冷冽，可萧慕年直觉身上燥的慌。

　　宋兰卿瞥一眼他手中的食盒，淡淡道，“搁在那吧。”

　　听此他忙放下食盒将米糕取了出来，米糕还冒着热气，“师父，快尝尝！”
　　萧慕年转头唤他，不知何时宋兰卿已到他身后，他一转头正对上宋兰卿胸膛。
　　宋兰卿被浸湿的白色绸缎下隐隐透出白暂细嫩的肌肤，一丝幽兰清香钻进鼻腔，他微微偏过眼。

　　宋兰卿越过他跪坐在桌前，见萧慕年仍呆愣在原地又道，“愣着做甚?”

　　萧慕年回神，“这不有点您老说的礼数嘛！”

　　宋兰卿却笑了，“你何时讲究礼数了？”

　　他尴尬的挠挠头，与宋兰卿对立而坐，“师父，快尝尝！”

　　宋兰卿挑眉，抓起筷子品尝，看着小狼崽期盼的眼神道，“不错。”

　　萧慕年瞬时眉眼笑开，漏出两排白白净净的口齿。
　　桌上的烛光忽明忽暗，柔和的光亮吻在宋兰卿侧脸，长长的睫毛，时开时合的齿关，上下滚动的喉结。
　　宋兰卿忽然说道，“自明日起，为师教你识字，总这么野蛮下去不是个事。”

　　提及此事萧慕年就觉得头疼，许是狼性，他不喜本本分分定坐在书案前，尤其是那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字，总是让他犯困。
　　带着一丝丝侥幸询道，“师父，在等些日子嘛？”

　　宋兰卿听此言虽略有不悦，面上却无甚表情，只是淡淡道，“又是何处的毛病，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拖。”

　　“师父，徒儿眼神仍有些模糊嘛！”萧慕年带着些孩童般撒娇的语气道。

　　宋兰卿对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眼一时竟说不出话。
　　萧慕年被他救下那日本想在城中寻位大夫，怎奈那时萧慕年半人半狼，头顶有对狼耳，牙口的狼牙清晰可见，还有垂下的尾巴，无可奈何，只得去了巫城的一处青山。
　　青山乃是灵兽所化，四季常青。山上花满枝头，柳树成荫，其间有一处平地，绿野一片，一望无际，唯见有一间草房。

　　虽知他师父墨璃不喜被人打扰，却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见他有几分惊喜，此人正是他的师弟，子湫。

　　子湫欣喜道，“师兄，你来啦！”

　　宋兰卿抱着怀里的狼崽道，“子湫，这有一只狼崽，不知你可否一救?”

　　子湫是沈家后代，精通医术，只可惜沈家被奸人所害，继后余留二子，世人再提此事都是哀叹连连。
　　子湫这才注意到他怀中的狼崽，狼崽左眼已然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余留模糊一片。
　　子湫侧身请他进去，接过狼崽后他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事后子湫告与他，狼崽的左眼恢复尚需要些时日，至于能不能痊愈他也不知，只是能姑且保他一只眼，如若再伤，便是永远失明 。
　　萧慕年初次睁眼时，眼前的景象险些使他崩溃，他左眼所见之物模糊不堪，唯独右眼勉强看清在他面前站定的宋兰卿。
　　狼崽疯魔般扑向他，抓狂般乱喊，狼爪也断裂几条，不能使他受伤，却像千万尖针般扎向心口，疼痛不堪。
　　只是不容狼崽继续撒泼下去，他便一头载下，不省人事。

　　思起此事他心间便隐隐作痛，但他总归是知晓萧慕年的左眼已然痊愈，果断道，“莫要欺瞒与我，识字此事没得商量。”

　　眼见这借口无甚作用，他又开始撒泼打滚，祈求宋兰卿能放下此事，只是任他从门前滚到塌前，从梁上爬到桌下依旧无济于事，他也只好作罢。
　　只见那宋兰卿全程都盘坐在塌上，一副世间万物与他无关的模样。
　　待他歇下宋兰卿才缓缓抬起眼皮，看着满屋狼藉也只是淡淡道，“闹完了?”

　　萧慕年嘟起嘴，满是不服，“闹完了！”

　　宋兰卿轻笑，“肯消停了？”

　　萧慕年拉拢脑袋，重重嗯了声。
　　两只狼耳此时也被他放了出来，一垂一垂的。
　　宋兰卿道，“明日为师亲自教你。”

　　萧慕年竖起耳朵，不见其乐，只是那对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圆溜。
　　宋兰卿尤其喜欢他这对眼睛，瞳色好似独是萧慕年独有的，瞳孔微微泛着紫色，若是身处黑暗，仅由一枚蜡照着，便会亮出蓝光来。

　　宋兰卿招手，“夜色已深，早些歇息罢。”

　　萧慕年心想既然不肯让他不学，那他也不要宋兰卿好受，他知宋兰卿不喜与人同塌，便想出个法子，使他也不能好受。
　　只见萧慕年化作狼身，咻的钻进被褥里，宋兰卿见到在被外摇晃的尾巴，倍感无奈。
　　他摇头道，“你这是作甚？”

　　窝在被褥里的狼崽道，“要与师父同塌眠！”
　　萧慕年嗅觉灵敏，宋兰卿身上带着的幽香实在好闻，忍不住他的天性鼻子一动一动的，贪婪闻着这股气味。
　　他本以为宋兰卿对他的容忍也是有限的，可能会把他一脚踹下去，不曾想宋兰卿反手抱住他，顺着他的背一顺一顺，嘴里哼着一曲歌儿。
　　他本想取笑宋兰卿，只会哼哼唧唧的曲调，无甚词藻，可他细听时怔愣一瞬。
　　宋兰卿哼的是他初到青云门时所哼唱的曲调，那是狼族的曲子，他自幼听着母亲哼唱，也跟着学会了些，只是不知宋兰卿从何处学来。
　　蜡心燃烧，落下点滴蜡泪。

　　宋兰卿感受着怀中狼崽细微颤抖，强忍的呜咽哭泣。
　　细小的声音传来，狼崽天真的声音道，“师父，我想阿娘了……”

　　宋兰卿没有应答，接着哼着曲调。

　　萧慕年不知思何，良久问道，“师父，你们不是觉得妖都是恶吗？”他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为何救我?”

　　这次宋兰卿回答了他，“并非所有妖都是恶，为师早些与你说过，我相信世间有善妖，也见过。”

　　这句话他记得，但他先前是不信的，这普天众生谁见妖都是避之而不及，故而才有仙门百家，降妖除魔。
　　“师父，如若有一天，有人要捉我，你怎么办？”

　　宋兰卿不知这狼崽又再想什么鬼点子，回道，“不会，有师父。”

　　“阿辞，活下去！”
　　阿娘的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挥之不去。
　　他现处安逸，却还是记得自己乃是狼族皇子的，他肩上的使命不能忘，他知道自己总归是要面对的，只是与宋兰卿相处这些时日，他竟觉得不舍。

　　“师父，如若我想昌盛北域，你会拦我吗？”

　　宋兰卿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站直身才到他膛前的狼崽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会。”

　　这回答让萧慕年些许吃惊，“为何?”

　　“你属于北域，若你执意要走，我如何拦你?又拿什么拦住你。”

　　“可你们仙家不都想将妖魔处之吗？”他有些急了，掀开被褥去看宋兰卿。

　　宋兰卿不知看何，思何，只道，“他们是，我非，我守的是师父所愿的天下太平，非繁荣富贵，非功名利禄，只要妖族不为祸人间，我绝不插手。”

　　像是有一根紧绷的绳忽然放松了，心里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忽然缓和了，萧慕年松了口气。

　　宋兰卿拍拍他的背，“快些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