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坞》凉尘cl

41、大学

　　元旦回来，陈星尘给梁洛雨发了一张她在北方拍的照片。画面上是一枚在雪地里踩出来的爱心，爱心的中间还用树杈一笔一划的写着“洛雨星尘”。
　　陈星尘：“你会觉得土里土气吗？”
　　梁洛雨：“有一点。但是只要你用心做的，我都喜欢。”
　　陈星尘：“洛雨，这颗‘爱心’脚踩的地方对我来说意义非常。”
　　梁洛雨：“嗯？怎么说？”
　　陈星尘：“这是火车站的站前广场。我那天在这里哭了很久。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回到了小时候。然后......然后我开始想你，想你要是在就好了。”
　　梁洛雨：“想必那景色是很感伤了，把我的小哭包又惹哭了。”
　　视频里的梁洛雨，一直在低头写写画画。
　　陈星尘：“你在写什么呢？”
　　梁洛雨：“给你的明信片。我在博物馆买了几张我喜欢的画的背景明信片，挑了一张写给你。”
　　陈星尘：“天，洛雨，你对我真好。”
　　梁洛雨：“你今天才知道？”
　　陈星尘：“你要永远对我好。”
　　梁洛雨：“当然。”
　　陈星尘：“那你等下不要关电脑，我看着你睡觉好不好。”
　　梁洛雨：“不要得寸进尺。”

　　“——洛雨，我很想你。”
　　“——知道了，小哭包。”

　　时间匆匆，春日里的桃花开了又落，转眼就入了夏。陈星尘每个月都会收到梁洛雨寄来的明信片，而她自己因为字不好看，不好意思回信，只是时不时拍一些照片发在企鹅空间里，配上一段自认为还算优美的诗歌文字，以寄相思。
　　她的企鹅并没有加什么好友，但她还是把相册设置了只有梁洛雨才知道的密码。

　　临行北京前，秦越和向小楼给陈星尘送行，而陈星尘也终于兑现了去年世界杯时，向二人借钱赌球欠下的那顿饭。
　　三个人在校外的一家烧烤摊吃着宵夜，夏日湿润的晚风吹的他们很舒服，在向小楼的提议下，三人喝起了啤酒。不胜酒力的秦越很快就晕晕乎乎的趴倒在桌上。
　　陈星尘：“越越？还好吗，要不要先送你回寝室？”
　　秦越：“不用......我趴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呼呼......”
　　向小楼和陈星尘相视一笑，便也不去管她了。
　　“陈星尘，我一直有个事情想问你。”向小楼喝了酒，一贯内向的他此刻脸更红了。陈星尘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她浅笑着看向他，等着他问出口。
　　陈星尘：“你说。”
　　向小楼：“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陈星尘很干脆的回答到。
　　向小楼：“我还没说是什么......”
　　陈星尘：“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女生。”
　　向小楼：“嗯......你......和梁......”
　　陈星尘：“小楼，我是喜欢女生。”陈星尘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至于其他的......我不想说，你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
　　向小楼：“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是能够明辨是非的人......我知道小晴的事情，当年梁洛雨也是受害者。”
　　陈星尘：“是......我也知道，你和你的家里人，很难真的释怀。”
　　向小楼：“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吧，小晴现在也在一中读书了，她视力恢复的也还可以，只是比我们小了一届而已。”
　　陈星尘：“你真的是很好的男孩子。如果这个年纪的同学都能有你的担当和胸怀就好了。” 陈星尘的余光落在了左手的掌心里。尽管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两道横贯整个手掌的疤痕仍旧赫然醒目。
　　陈星尘：“倒是你自己，你准备什么时候和越越讲呢？” 陈星尘收起左手，往两人的杯子里又添了些酒。
　　向小楼：“啊？讲什么？”
　　陈星尘：“越越一直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很久了吧？”
　　向小楼：“我......不是......”
　　陈星尘举起杯子，向小楼却没有回应，只是有些腼腆的看着她。“小楼，要勇于直面自己，认清你内心真正喜欢的人。”
　　向小楼：“陈星尘，我之前一直在追求你......你......不介意吗？”
　　陈星尘：你在乎我介不介意做什么？你要问她介不介意。”陈星尘的眼神飘到正在酣睡的秦越身上，“我不晓得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看过的青春期电影文学不多。我要劝你的是，千万不要为了自我感动做一些傻事，这么好的女孩子，要珍惜呐。”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星尘。”向小楼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想等高考之后，和她告白。”
　　陈星尘：“我会祝福你们的。”
　　两人碰杯，又喝了许久才回去。陈星尘在一中的操场独自走了几圈，为了醒醒酒，也为了最后看一看这片校园。
　　她坐在操场边，举手拍了一张夜空，低糊的手机像素只看得到朦胧的金色光圈，悬在连绵的山影之上。2年前她在这排石阶上与梁洛雨初识。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洛雨，你猜猜这是在哪里拍的？”
　　陈星尘在企鹅相册留言道。

　　再见，一中。
　　你好，未来。

　　北江大学。
　　入学报道这天，陈星尘因为年纪比其他同学小一岁，又没有父母陪同，辅导员从报道时就给了她特别的关照，同寝室里三个姐姐听闻都很照顾她，一个帮她拿行李，一个帮她铺了床铺，还有一个分了许多生活用品给她。
　　“谢谢，谢谢。”陈星尘只好一直道谢，其实她比她们年长许多，看着她们忙前忙后的操劳样子，着实不好意思。
　　晚上她买了一些水果，也算是还了人情。她们四个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起天。陈星尘话比较少，她掰着橘子，一瓣一瓣往嘴里送，饶有兴致的听另外三个姑娘讲话。
　　她们先是按照年龄排了大小，寝室里性子最活泼的女生，名为张妍，也最为年长，自动全票当选寝室长。排行老二的姚瑶看着是个乖乖学霸，但眉眼间总有股拼劲；而住在陈星尘对床的女生宋喃，只比陈星尘大四个月，她小时候跳过一级，所以也比其他同学小了一岁。

　　张妍：“所以姚瑶你是竞赛保送生吗？我知道小星尘和喃喃都是。”
　　姚瑶：“不是。我第一志愿是天文系的......差了三分，被调剂到化学系了。”
　　张妍：“呀，你喜欢天文学？”
　　陈星尘小声嘀咕：“化学系的分数还没有天文系高？”
　　张妍听见了，回头朝她直言道：“那你以为呢。我一志愿是数学系，也是被调剂来的。”
　　陈星尘：“哦。”
　　原来化学系的地位这么低，陈星尘在反思自己怎么一直在做这么冷门的专业研究。然后她闭上了嘴，继续好好听。
　　姚瑶讲述了自己小时候被爷爷抱着认星星，长大了也很喜欢宇宙和星空，想当宇航员身体素质不过关，如今又可惜没有如愿考去天文系。
　　她站在窗边，指着今夜依稀可见的群星，向几个姐妹介绍着遥远的星座。
　　姚瑶：“那就是猎户座。”
　　张妍：“最大的星星是什么呀！”
　　姚瑶：“你是想说，最亮的那一颗吧？最大的并不是最亮的那颗。你看到的那颗，是超蓝巨星，猎户座最明亮的星星。”
　　陈星尘：“好厉害。这么喜欢航天，你可以考虑做材料化学方向。”
　　姚瑶：“材料化学？”
　　陈星尘：“是的，细分研究航天材料。可以在系里了解一下有没有哪个老师做的比较好，早点加入课题组，以后说不定可以以科学家的身份加入航天局呢。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姚瑶：“好，我研究一下！”
　　张妍：“要我说，等大一学期末，你可以试试转专业过去。”
　　陈星尘：“转专业？”
　　张妍：“是呀，你不知道嘛？北江大学是允许学生转专业的哦，参加考试，面试通过就行！每个学年都有一次机会。”
　　陈星尘：“唔！”
　　姚瑶：“嗯......但是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做纯理论的研究。我还是希望能真的为宇宙的探索做些贡献。”
　　陈星尘：“是的，有时候不一定要拿爱好当工作。” 她想到自己做了许多年的科研，原本的那份初心早已被磨平，现在重新再以大学生的身份面对自己热爱的学科，倒更多了几分麻痹。“我建议你找个学院里做航天材料方向的课题组，可以先去实习看看，明年再做决定也不迟。”

　　宋喃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却被陈星尘点拨到了似的，认真的注视着她，听她讲话。仿佛这段谈话的主角不是姚瑶，而是陈星尘一般。

　　聊过专业报考，聊完星辰大海，张妍迫不及待的问起了所有人都喜欢的话题，“——诶，你们有人搞过对象不？”
　　姚瑶抢答到：“我！我高一时候喜欢我们班体委。”
　　张妍：“在一起了吗？”
　　姚瑶：“没有，哪敢呀。”
　　张妍：“那不算。”
　　姚瑶：“你谈过？”
　　张妍：“嗯啊，我和我前男友，高三在一起了一年呢。”
　　姚瑶：“嚯，你们省升学压力那么大，还有空谈恋爱呢？”
　　张妍：“你这什么刻板印象啦。你咧，小喃？”
　　宋喃：“我没有。”
　　陈星尘观察到宋喃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看来这姑娘有些故事。
　　张妍：“那你呢？小星尘？”
　　“我？”陈星尘本来听的乐呵，没想到忽然被点名。“我对象在美国。”
　　“——哇哇哇？？！”
　　“——天呐！你也太酷了，不仅提前一年上大学，还早恋呢？”
　　“哈，是。”陈星尘有些不好意思，她希望大家的焦点都赶紧从她身上转移开，“宋喃，你没谈过恋爱，有过喜欢的人吧？”
　　“嗯，有。”
　　宋喃看着陈星尘，刚想开口又被张妍打断了，“先别转移话题，小星尘，有照片没有，给我们看看你对象帅不帅。”
　　“这......”
　　其实通过这一天的观察，这几个女生看着都还是心思单纯的人，以后她如果在寝室和梁洛雨视频电话，也许早晚会被几个人看到。但是之前在一中发生过的种种，让她还是禁不住害怕。而且在这个年代，她也不确定寝室里的几个人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思忖再三，她没有讲实话。
　　陈星尘：“没有。”
　　“——害！”
　　“——哎呀！”
　　一旁的张妍和姚瑶都有些扫兴，只有宋喃，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星尘。
　　陈星尘当然感觉到了宋喃对自己的关注度，但她并没有多想，从心态上她还是把这些学生当小孩子。

　　开学的第二个礼拜，陈星尘就去找了江冉教授，她急于开始加入她的课题研究。终于又能免费使用文献搜索的网站了，陈星尘没有忘记探寻自己身上“穿越”秘密的初衷。江冉教授当然十分欢迎，带着她参观了一圈实验室，介绍了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给她。
　　陈星尘很多年没有做过实验化学的研究了，从前她在大学一直研究的是理论方向，并不需要和实验仪器打交道。她看到精密的生化实验设备，还是表现出了新奇和紧张。
　　为表加入课题组的诚意，她先帮师兄师姐们升级了课题组的电脑系统，又加强了安全防护，让江冉教授连连称赞，一位姓林的师姐更是惊叹哪里来的神仙学生。
　　同时，她凭借当届化学竞赛全国第一的笔试成绩，轻松的应聘上了校外一个辅导机构的兼职老师，周中没有课的晚上以及周末大部分时间她都去上辅导课赚钱，她的大学生活从第一个月开始就十分充实。
　　陈星尘总是焦虑时间过的太慢，她走在校园里几乎从来都不会停下脚步看风景。
　　湖光秋色，白塔绿荷，与她擦肩而过的小情侣，百大社团纳新，陈星尘都熟视无睹。
　　她自己知道，她不是重新来体验大学生活的，接下来的四年只是在为她和梁洛雨的未来积攒一切资本。

　　所幸同期梁洛雨也忙碌了起来，她的美术老师是一个法国老头，穿衣用香都很有品味，周末会带着梁洛雨和几个爱好画画的学生一起进行画作练习，有时去校外林间写生，有时则临摹大幅画作。
　　这让她和陈星尘聊天的时间大大减少，好在距离她们异国也一年多的时间了，她们渐渐也都习惯于彼此在梦里想见的时间多过视频。
　　好不容易有一个周末，陈星尘没有课程安排，趁着梁洛雨晚上睡前，她们能上线好好聊一会儿天。
　　陈星尘看到梁洛雨洗过澡靠在枕上，刘海遮着额头，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疲意。
　　陈星尘：“洛雨，看你有些疲惫，今天累到了？”
　　梁洛雨：“嗯，我们今天临摹了《格尔尼卡》，这幅画真的很大......我们几个人同时协作，花了整整一天都没画完，一直站着画，我现在腰还很酸。”
　　陈星尘：“哈，我记得这幅画本尊就很大。”
　　梁洛雨：“是了......我今天也是体会到了画家真的很辛苦，你知道米开朗基罗画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时，都是躺在架子上作画的吗？”
　　陈星尘：“嗯，我记得在书上看过这段描写......还有张大千在敦煌临摹洞窟壁画，是举着油灯一点点画下来的，换作是我，眼睛怕是要瞎掉了......诶？梁大小姐这是被吓到了，准备放弃作画了吗？”
　　梁洛雨：“那倒不会......我只是感慨，除非有梵高的天赋，否则学习艺术真的是要付出很多时间的，我以前只是自己随便画画，现在系统性的做临摹练习，才意识到‘业余’和‘专业’的差距。”
　　陈星尘：“洛雨，要是很辛苦，大学就去学个轻松些的专业吧。”
　　梁洛雨：“星尘，这是我喜欢的事情。无论是绘画、摄影，还是文学与诗歌，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多于悲伤，让我感慨活着真好。我想从事艺术创作。”
　　陈星尘：“唔，绘画、摄影、文学、诗歌，都让你觉得世界美好......这个排比句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梁洛雨：“什么。”
　　“没什么......”梁洛雨没有体悟到她的小心思，陈星尘有些小失望，“我......无论如何，洛雨，我希望你不要太辛苦。”
　　梁洛雨：“我也心疼你去上什么竞赛辅导班，可你不还是要去？”
　　陈星尘：“不一样......我身体比你好呀。”
　　梁洛雨：“说到这个，我最近也开始运动了。”
　　陈星尘：“嗯？什么运动？”
　　梁洛雨：“我和班上的两个同学，偶尔会一起打网球。”
　　陈星尘：“哈哈，你挥得动球拍？”
　　“——哈？？？”画面里的梁洛雨先是愣了一下，陈星尘还以为是画面卡顿了，随后她看到梁洛雨怒气冲冲的凑近了摄像头。
　　梁洛雨：“不要以为我现在打不到你，就这么嚣张。”
　　陈星尘：“生气了还是这么漂亮，我截图了。”
　　梁洛雨：“......”
　　陈星尘：“好了，今天累了就早点睡吧，乖一点。”
　　梁洛雨：“好，那晚安了，星尘。”梁洛雨揉了揉眼睛，有些撒娇的和陈星尘道了晚安。

　　十分钟后，陈星尘已经在浏览器里打开了一篇文献在认真阅读，看到右下角聊天窗里弹出一条讯息：绘画、摄影、文学、诗歌，还有一只小哭包。「图片」
　　陈星尘本来还很感动，梁洛雨不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而是羞于讲出口。可当她打开□□，看到了梁洛雨发来的图片，瞬间又气的炸了毛：
　　这是一副签字笔手绘的四格漫画，在四个格子里分别是一个“画板”，一部“照相机”，一本“书”和一支“毛笔”，在画的右下角，有一只包子，挤破画框想要进来。
　　“......你这大坏蛋......‘小哭包’就可以随手画成一只‘肉包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