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9、第 9 章

　　林清瑜冷哼一声。

　　真心待她？

　　真心待她就设计毁了她的名声，让她除了嫁给他没有旁的选择？

　　真心待她就逼迫阿爹将她从族谱除名，让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这样的真心，当真是可怕，当真是让她不敢承受。

　　林清瑜静了一下，她站起身，后背家法留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动作僵硬地行至谢承之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谢承之依旧端坐着，面上不显，身体却是出卖了他，他身子微微前屈，伸出手想将人扶起来。

　　却不料，林清瑜朱唇微启：

　　“谢公子今日所出二十金，我会尽快还你。”

　　“至于做外室什么的，请恕小女子命薄无福消受。在此特祝谢公子可以早觅良人。”

　　谢承之连忙伸手，想要抓住眼前之人。

　　站起身的林清瑜后退一步，光滑的绸缎从他指尖划过，什么都没留下。

　　下一瞬，她转过身，径直离开了牢房。

　　身后，男人暴怒的声音传来——

　　“阿瑜！你以为林家敢收留你吗？”

　　“整个宁州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阿瑜，你别走……”

　　喊到后头，男人的声音染上悲伤，透着哀求之意，可林清瑜早已走远，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她自小在宁州城中长大，也时常来县衙寻找阿爹与大哥，出了县衙，林清瑜径直往林府的方向去。

　　半个时辰后，她迎着一路上宁州城百姓的指指点点，行至林府门口，门口值守的小厮瞧见是她，急忙进府，而后将林府大门紧紧关上。

　　林清瑜站在林府门口，第一次，手足无措。

　　“听说她昨日在谢府，拔剑要杀谢二公子呢！”

　　“杀谢二公子？林四姑娘不是要和大公子成婚了吗？”

　　“可不是吗？！说是她不满和大公子的婚事，喜欢上了二公子？”

　　“二公子？二公子不是和徐家结亲吗？那林四姑娘岂不是勾I引二公子？”

　　“林家今日都开祠堂，将她除名了，以后可不是什么林家四姑娘了……”

　　四周围观之人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传入林清瑜的耳中，她冷眼扫过去，嚼舌根的几人立时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整个宁州都没她的立足之地吗？

　　呵。

　　她是真的小瞧了谢承之。

　　林清瑜转过身，正欲离开，眼前忽地出现一个衣着不菲、举止轻佻的郎君，瞧着有几分眼熟。

　　“小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

　　“如今林谢两家都不要你，不如跟了我，郎君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看着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袍，腰带半系不系，袒胸露臂，放浪形骸的模样，林清瑜认出，这是钱员外家的儿郎。

　　他的兄长与她的大哥同在宁州府卫为官，平素互相不对付。钱大公子嫉妒大哥哥功绩，四处搬弄是非说都是因为他是林同和长子才会立功许多，对大哥哥为了擒贼所受的伤、在衙门看公文熬到半夜的辛苦，都熟视无睹。

　　二公子钱放也是个放浪形骸之人，时常流连烟花之地，是宁州有名的二世祖。

　　林清瑜挪开视线，绕过拦路的钱放，继续往前去。

　　钱放却是不肯，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四姑娘模样这般俊俏，这么一瞪眼，更娇了，真是叫郎君心肝儿都恨不得掏给……”

　　“飒——”

　　林清瑜拔下头发上的金钗，毫不犹豫上前一步，金钗尖头直抵钱放的脖颈。

　　脖子上的脉搏在金钗下跳动有力，在她的手下清晰地震动着。

　　钱放腿脚都软了，放缓了呼吸，再没了方才的轻浮：“四姑娘，这，这是何意？钱某不过是开个玩笑。”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却腿软的站立不住的前方，林清瑜眼中满是不屑，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冷呵一声：“滚！”

　　她在军中多年，力气虽不大，但也学会了怎么使用巧劲，看着抬脚很轻，却把钱放踹出去三丈远。

　　在小厮的搀扶下，钱放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指着林清瑜，正想说什么，却见她身后紧闭的林家大门，打开一道缝隙，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眸。

　　钱放登时蔫了。

　　不是已经将林四姑娘从族谱上除名了吗？林家与这位林四姑娘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啊，怎么还这么护着？

　　钱放想不明白，不敢留在当场，慌里慌张地跑了。

　　林清瑜自是没错过他奇怪的变化，回过身，对上了林同和的视线。

　　她直愣愣地看着林同和，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爬上了皱纹，锐利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不忍。

　　忘了有多久，没有仔细地瞧瞧阿爹。

　　好似，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认真看过阿爹。好似，阿爹长什么模样，她今日，此时此刻，才有个印象。

　　他歪头站在那儿，将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探出半个脑袋，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浑浊，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落下泪来。

　　林清瑜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下意识合了合眼，压下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还是让家人为难了。

　　前世种种，今生桩桩。

　　她不愿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嫁给心思深重的谢承之，前世她选择与谢安之私奔，这回她拔剑刺谢安之。

　　两次都不需要再嫁谢承之了，两次她都算得偿所愿了，可两次，都伤害了阿爹阿娘。

　　思及此，林清瑜掀起袍子，郑重而认真地跪下，身子匍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砸在青石板路上，她身子微微发颤。

　　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大。

　　“这跪什么？是想让林大人心软，然后原谅她吗？”

　　“有这么一个让家门蒙羞的女儿，是我早就被气死了，怎么可能会原谅她？”

　　“什么气死不气死的，要我，我就将她打死算了！”

　　……

　　林清瑜听着四遭议论的声音，心思澄净。她被关入大牢之前，与阿爹说过，谢安之所受之伤不会危及性命，阿爹自然会为她奔走，保她平安。

　　可，她算错一着。

　　算错谢承之在阿爹心中的地位。前世她追随谢安之私奔去西北时，谢承之都不曾与林家交恶，甚至还在谢大人夫妇面前说林家的好话，如此体面的人，阿爹阿娘都是赞不绝口的。

　　现在，他看起来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在她用剑刺杀谢安之以后，还愿意费心力娶她进门，慌了心神的阿爹怎么会不同意他的提议，按照他的建议行事。

　　林清瑜以头抢地，认真磕了两个头。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承之棋高一着，让她眼下有家不能回，可三哥哥的事情不能坐视不管、林家被抄家灭族的危机不能放任不管，回不了林家，宁州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便去其他地方。

　　去云县。

　　去寻三哥哥。

　　林清瑜行礼完毕，站直身子，转身离开。

　　走得坚决，没有回头。

　　没有瞧见在她离开后，推开林同和追出门的庾蕴，没有瞧见林府门口哭着抱作一团的兄嫂们。

　　她寻了个成衣铺，将身上的流云绸卖了，买了身粗布衣裳。又去首饰铺子，将所有首饰都卖了，换了十两银子。

　　她要去云县寻三哥哥，可她不知道云县在哪儿，那便只能租辆马车，还有她在云县生活的话，处处都要用钱。

　　终于，正午时分，林清瑜换了三四家马车行，找到一个认识去云县的女车夫。

　　当她乘坐马车驶离宁州的时候，谢承之正一脸冷肃地站在无人的巷子口。

　　一侧，正想去寻花问柳的钱放，鼻青脸肿、没个人样，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谢公子，我知错了，是我眼盲心瞎，我不该去招惹阿瑜……”

　　“啊——”

　　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钱放才被打折的右腿上一根长棍按压在上，重重碾动。

　　“阿瑜也是你配叫的？”谢承之嘴角带笑，眼中全是狠辣之色，他压着木棍，欣赏着钱放的痛苦。

　　钱放目眦欲裂，“谢公子，是我错了！早知道她是您的女人，我一定绕着她走！”

　　谢承之冷哼一声，被那一句“你的女人”讨好，轻轻移开木棍。在钱放松了口气的时候，忽地一棍砸下，砸在钱放的腰背上。

　　“啊—”钱放发出一声闷哼，终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谢承之站直身子，目露不屑。

　　“公子——”小厮含墨从远处来，恭敬半跪，有话要说。

　　谢承之扫他一眼，听他道：“林姑娘租了辆马车，出城了。”

　　“出城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执砚已经跟上去了。”

　　执砚是谢承之另一个小厮，原本是要明日“护送”谢安之去青州军的，眼下谢安之不去西北了，他自然也无事可做，自林清瑜离开牢房，便不远不近地一路跟着她，钱放的事情便是他汇报的。

　　谢承之微微颔首，将木棍随手丢开，执砚连忙双手奉上干净的帕子。

　　他用帕子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手，冷眼扫了一下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钱放，轻声道：“废了吧。”

　　而后，将帕子扔在钱放身上，离开了巷子。

　　身后，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