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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大夫将林清风外露的伤口包扎好后,又详细将如何照顾烧伤病人的注意事项一一说了,庾蕴耐心听着认真记下,而后大夫忙离开,他还要去抓药。

      林清瑜将人送至门口,大夫刚出衙门,便被守在门口的百姓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了一通。大夫将诊断一一告知,还有人想抓着大夫问个清楚,只见方才那头发胡须都没有的精瘦老头站出来主持大局,“许大夫还要去医馆抓药,咱们这么缠着他就是耽误他为林大人诊治,还不快让开。”

      闻言,抓着许茂才问东问西的百姓纷纷散开,更有两个有眼力见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架起许茂才,“许大夫,我们送你过去。”

      不顾许茂才拒绝,二人架着许茂才飞奔出去。

      一旁的林清瑜看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那精瘦老头垂手同她说话:“这位姑娘想必是林夫人的丫鬟吧,照顾林大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林清瑜回过神来。

      她今日穿着朴素,不施粉黛,阿娘替她簪的两根金簪,遗失一根,赠给孟渊御敌一根,要多简单有多简单,不怪人看不出她实则是个大家闺秀。

      她看向老者,瞧见他混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满是殷切恳求之意,垂下眼,不敢多看,点点头,转身进了衙门。

      行至内堂门口,她吩咐赵荣和赵依人再往前守着,凡是有人经过都要及时报她。

      而后,她才走进。

      内堂之中,布置十分简陋,只有一张罗汉床,一张桌子,桌上一盏烛台随风摇曳,昏黄烛光下,庾蕴正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拭去林清风手上身上的脏污。

      林清瑜径直走过去,直接坐在床尾,拍了拍林清风没有受伤的那条好腿,“别装了,起来吧。”

      庾蕴正想开口骂她,却见林清风猛地坐了起来。

      她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你…怎么…”

      不是颅内有瘀血昏迷不醒吗?怎么好得这般快的吗?

      林清风挠头,龇着牙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嘴笨得很,还是让四妹妹来说吧,于是他踢了踢林清瑜。

      林清瑜看向庾蕴,将她在南林子的遭遇简单带过,着重解释了一番,林清风并没有受伤,衙门门口不过是她指导林清风演的一出戏。

      “为何?”庾蕴不明白,又问了一遍,“为何要演这么一场戏?”

      林清瑜抬眼,看向门外,赵荣与赵依人一东一西地守在两边,四下无人经过,她轻声道:“三哥哥初到云县,便清剿了困扰云县百姓三年之久的流寇,如此功劳,且不说那帮衙役有冒领的念头,便是云县的县丞庞慕也不免会将三哥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与庞慕有何干系?”这回轮到林清风不明白了,“清剿流寇是县尉之责,庞慕是县丞,这不归他管。”

      不用林清瑜解释,庾蕴翻了个白眼,“县丞是一县最大的官职,所有的事情都归他管,云县前几年没有县尉,一县的治安自然是该庞慕负责。”

      当初朝廷的选调命令下来时,她便与夫君林同和详细调查过云县。知道这儿虽分属襄州,但地理位置偏僻与襄州城并不挨着,襄州的是是非非波及不到云县,他们才放心让三郎赴任。

      对于已经在云县做了十几年县丞的庞慕也是详细打听过的,很清楚这人是个庸才,为官十几年,毫无政绩。若不是当初好命娶了云县当地地头蛇的女儿,做了上门女婿,这云县县丞之位早就坐不稳了。

      想着这般庸才,一定是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三郎是个暴躁急脾气,遇上这样懒散的上峰,也能磋磨一下他的性子。

      没想到三郎赴任云县县尉不过半月时间,就将困扰云县百姓几年之久的流寇全数清除了,门口那些不肯散去,坚持要等三郎醒来的百姓便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了他们对三郎的喜爱,也证明了,庞慕的不得民心。

      庾蕴慢慢想来,再看向女儿的眼神悄然变化,“阿瑜若是担心庞慕忌惮清风,合该低调行事,你教他说这样一番话、演这样一场戏,岂不是会招来庞慕的记恨?”

      林清瑜点头,“是,会更加招庞慕记恨。”

      林清风闻言急了,“那你为何还要我这般做,你……害我?”话刚说出口,他自己就摇头否认了,“不会,四妹妹不至于害我,哎,你别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林清瑜稍稍调整坐姿,挺直后背,视线掠过林清风与庾蕴,再度看向内堂外头的空地上,“我自然不会害三哥哥。只是自我开始在云县收地,已经有八/九日时间,几日前三哥哥也无意对庞慕说漏嘴,说我需请他在租地的契书上盖印,庞慕既对此事知情,身为一县县丞,如此大的土地关系变动,他应该主动召我到衙门问明具体情况,这几日我都等在家中,等他召唤,可他什么都没做。”

      这几日非是她躲懒,将事情都交给春娘公羊濮他们去做,一个人在家中打着锻炼的名义躲清静,而是,她在等。

      等庞慕的召见。

      可庞慕远比她想得要沉得住气多。

      “还记得我到云县第一日,三哥哥不过是抓了两三个流寇,在乡间巡视的庞大人都要风尘仆仆地赶到林宅,打着云县衙门不富裕、谁抓的人谁负责养活的名义,找三哥哥要那几个流寇的吃喝费用,他可不是什么不爱管庶务的大人。”

      “恰恰相反,他对这些能,‘搞到钱’的事情可谓是热衷得很。”她顿了顿,实在是没找到什么委婉的词汇,只得简单直白地说了。

      庾蕴闻言不免皱眉。

      林清瑜不疾不徐继续道:“若是今日三哥哥不将此事做大,不让云县的百姓都知道是三哥哥冒着重伤昏迷的危险才抓到流寇,那等到明日一早,庞大人还会打着‘谁抓的人谁负责养’的名义,找林家要钱,三哥哥岂不是有苦说不出。”

      “而且他知我在云县收地,知我此时有钱,若是三哥哥给的银子不够数,庞慕一定会拖着这桩案子不审理,硬生生地和我们耗着。”

      “左一笔银子,右一笔银子,我在云县种地清剿流寇,究竟是为了云县百姓好,还是为了他庞慕的富贵生活?”

      说到这儿,林清瑜也带了几分怨气。

      这些自然不是她做这番事情的真正原因,可也只能这般尝试说服阿娘。

      毕竟若是,直接说,她今日让三哥哥演戏是为了帮三哥哥获得云县百姓的民心,为了让他获得当地乡绅的支持,以免半年之后再度死得不明不白?

      只怕阿娘会当即骂她一顿,而后直接将她捆了带回宁州吧。

      庾蕴安静听着,细细想来,觉着女儿说得很有道理,再抬头,看向林清瑜眼神晦涩难明,“阿瑜如此忧思,这几日,受苦了。”

      说着,她眼眶发红,落下泪了。

      林清瑜收回视线,有些发懵。

      记忆中,阿娘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甚至可以说,阿娘的性子刚强得很,在宁州林家,从来只有阿娘喊打喊杀将三位哥哥打哭的份儿,哪有她哭的时候,甚至有时候,连阿爹林同和辩不过阿娘,都会被她气哭。

      怎么,短短一日,竟落了三回泪。

      庾蕴抬手,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哽咽道:“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有保护好你,教你无端受这些苦,要为三郎盘算筹划这许多事情,劳心劳力的。是阿娘听信谗言,让你飘零至此,不得不面对这些豺狼虎豹。”

      吹了风的林清瑜身子本有些发凉,此时被庾蕴搂在怀中,顿觉温暖无比。

      记忆中,她已经许久没有和阿娘如此亲近了。

      前世她为谢安之筹谋十余年,下至无名小卒,上至诸侯王,那些与谢安之接触过、没接触过的人,但凡是有利于谢安之晋升之路的,她都要盘算一番。那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深思熟虑,都带着目的性。

      这几日,她丝毫不觉得在云县做的这些事有什么受苦的,甚至比起前世那些真刀真枪,走错一步辄万劫不复的局要轻松得多,至于周员外和庞慕,更是算不上豺狼虎豹。

      却没想到……

      原来筹划这些事情时,也是会有人心疼她的。

      林清瑜眼眶微红,肩膀一重,一旁还没想明白其中奥妙的林清风也凑了上来,顾不得右手的伤,长臂一展,将阿娘与妹妹搂在怀中。

      虽然还没想明白,小妹为何让他演这出戏,但阿娘听后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管小妹是为了谁,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总归,都是为她好。

      只要小妹好,那便好。

      想到这儿,林清风抬手用力拍了拍林清瑜的肩膀,很是欣慰的模样。

      林清瑜肩膀吃痛,蹙眉望向三哥哥,却不料,一抬眼,瞧见赵荣面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伸出手,用力一推。

      咚的一声,林清风后背与床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这没病都要被小妹搞出病来!

      孙长平站在内堂门口,向里头张望,正巧瞧见林清瑜与庾蕴抱头痛哭的场景。

      难道,那大夫说得是真的,小林大人受伤那般严重,危及性命?

      赵荣假模假样通传一声,林清瑜安抚好庾蕴,出了内堂,去见孙长平。

      “林小姐,王婆的水都已经烧好了。”

      林清瑜略略点头,回首,犹豫一瞬,叫上了赵荣与院中的林家家丁,并着孙长平,三人又去了衙门厨房。

      打好热水,准备十几只干净的碗,又将孙长平找出来的衣裳和盖被都拿上,往衙门门口去。

      林清瑜正犹豫该寻谁,一旁的孙长平颇有眼力见,招呼一声,“周七爷!”

      坐在衙门门口石狮子旁的精瘦老头,回头看向他们,瞧见孙长平身侧的林清瑜,他连忙站起身,奈何实在年迈,起身时身形踉跄,险些摔跤,还是赵荣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可是林大人出了什么问题?”那周七爷语气担忧。

      林清瑜摇头,“非也,是林夫人实在不忍诸位父老乡亲在寒风之中还为我三哥哥守夜,特备了热水与盖被,请七爷帮帮忙,发给乡亲们。”

      周七爷闻言,看向孙长平与林府家丁手中的东西,眼含热泪,再三谢过。

      林清瑜抿唇,并未多说旁的话。

      让这帮垂暮之年的云县百姓守在衙门门口,她也于心不忍。

      只是,这民心,她必须得为三哥哥谋取。

      她必须得利用这份人性之善。

      那周七爷是个公允之人,盖被和衣裳都只发给老弱妇孺,而且她们也都集中在墙角那些吹不到风的地方。

      林清瑜略微数了数,这么一会儿工夫,走了不少百姓,剩下的竟全是年迈之人。

      或许这些饱经风霜之人,才会更觉林清风不易,更感恩他为云县所做之事,更愿他能平安吧。

      年轻之人,难免会与赵荣赵石一样,想着云县不行,便换一处地方,他们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精力,没必要耗在此处……

      林清瑜静静看着,忽地想起什么,转头问孙长平,“这位周七爷,可与那周员外有什么关系?”

      孙长平点头,“按辈分,周员外可得要称这周七爷一声七叔。”

      孙长平详细介绍,林清瑜方才知道。周乃云县大姓,最早可追溯到前朝一位姓周的县令,而今姓周的百姓至少占了云县的三成。那周七爷与周员外都属于周家嫡脉本支,周员外的阿爹还是周七爷的堂弟。

      莫看眼前的周七爷头发胡须都掉光,看起来就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精瘦老头,其实他在周氏宗祠的地位可高着哩。

      宗祠?

      林清瑜忽地来了兴趣。朝廷中央管不到的地方,宗祠力量庞大,远超一般世家,前世她跟随临淄王之时,清剿了不少盘踞一方出自百姓又鱼肉百姓的宗祠家族,竟是没想到,这小小的云县,居然也会有宗祠。

      林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孙长平也不敢怠慢那周七爷,恭敬上前伺候,又是倒热水又是掖被子,生怕这位爷在衙门出什么事情。

      林清瑜定定地看着他们,心中有了主意。

      或许,让庞慕在契书上盖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时,一道揶揄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看着这些病弱的百姓,良心可安?”

      林清瑜猛然回头,恰见公羊濮站在她的身后。

      熟悉的暗色长袍,熟悉的四色羽扇。

      “先生来了?酒席可备下了?”林清瑜回避他的问题,反问起她所交代的事情。托东郭的百姓去林宅给阿娘送信的时候,她还托他们让公羊濮去天香楼定席面来着。

      人既来了衙门,想必天香楼的席面是已经备下了?

      公羊濮挥了挥扇子,看向她,“小姐还未回答濮的问题,如此算计寻常百姓,小姐良心可安?”

      林清瑜抬眸,直视公羊濮。衙门口只有高高悬挂的两盏灯笼,谈不上能照明更像是彰显衙门身份的招牌,只有月色堪堪能让她看清公羊濮的表情。

      谈不上厌恶,好似是欣赏。

      林清瑜莞尔,“总有人要利用民心,既如此,为何不能是我。”

      公羊濮一愣,全然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我所图之事虽不能尽数说与先生听,但当初收下先生时,我既说了‘为天下苍生’,若是有变,自会告知先生,先生不必时时试探我的心意。”

      公羊濮一愣,他何曾是想试探她的心意,不过是……随意一问,而且她这话说的。
      当真是狂傲。

      “小姐可知自己方才说了多么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一番话,不怕将来有朝一日,濮与小姐分道扬镳,会帮着他人对付小姐?”

      林清瑜凛神,漆黑如墨的眼眸上下扫了公羊濮一眼,唇角轻轻牵起,转而进了衙门。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公羊濮:?

      方才那眼神,是在鄙夷他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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