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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单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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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有人正在慢慢地艰难地爱上我。
——海子《给你》
“徐牧洋,我回来了!”
她喊我的名字时,字正腔圆,却又情思绵绵,天然的蜜,她总是这样。
徐牧洋回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天,他第一次遇见李艺谚。
她叫出他的名字,生涩,一个一个字断裂开来。白色连衣裙,恬静地笑着,这种柔软是外表与内心的始终如一。阳光透过罅隙,在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洒下暗影,气质如云,像一幅动态的艺术照。
徐牧洋没有应声,感到恍惚。昏暗的光影中,李艺谚似乎并没有注意端坐在沙发上的他,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卧室。或许根本不在乎,徐牧洋自嘲的想。
李艺谚洋洋洒洒,将要溢出的愉悦与生机曾令徐牧洋感动着迷,而此刻他却有些愤恨这份岿然不动。
“李艺谚,我们谈谈”
徐牧洋听到自己说,像从远方传来,却又意外的冷静平直的不像话。
李艺谚乖乖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保持着淡淡温柔的笑意。徐牧洋冷冷看了她一眼,直站着,递给她显示屏亮着的手机。
李艺谚静止了几秒,这几秒似乎无限的长,低垂着头抬眉,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
徐牧洋俯视着她却可以从声调中想象那双清澈的眼眸正透露着疑惑。
徐牧洋感到自己怒极反笑了,“李艺谚!你不解释一下吗?”
“你想听什么呢?或者这能证明什么呢?”
李艺谚抿着嘴,沉着、体贴的客观分析。
徐牧洋感到一阵眩晕。照片上的李艺谚与另一位他闻所未闻的男性漫步在街道上,言笑晏晏,模糊不清的光线却透露着轻松自由的氛围。与之相随的还有露天小酒馆两人相谈甚欢,李艺谚抬头注视着对方,杏眼含情,脉脉生晖。
所以她为什么能举重若轻?像他们之前讨论的所有问题一样?
徐牧洋掐灭兀然升起的自我怀疑的念头,压抑着嗓音
“李艺谚!这就是你所谓的出差?”
李艺谚抬头直视徐牧洋.
他紧皱的眉头像是聚敛的山峰,李艺谚在抬头的瞬间,这念头旋然而过。
她看着像是认真的在思索,最后掷地有声的下了结论:
“他是一位很有缘分的朋友”
徐牧洋把手机摔在餐桌上,表情算的上咬牙切齿,他指着手机的方向,眼眶微红,气息不稳,李艺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李艺谚你非得让我把话说明白,是吗?”
“缘分?露水情缘是吗?”
“李艺谚你什么意思啊?”
李艺谚看了他半晌,最后回答
“我们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李艺谚看着明显愣住的徐牧洋,继续缓慢清晰的吐字
“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徐牧洋眩晕间打断了李艺谚的自白,问
“这是你对心灵的诚实吗?”
徐牧洋对于李艺谚的态度感到不可置信,她仍是冷静不减,显得如此陌生。
“什么?”李艺谚似乎走了神,没有反应过来,懒洋洋的发出疑问后又点点头甜甜的回答道“是的”
徐牧洋直直的看着她。
那是一次学术项目的聚会,一位同门师兄轮流频繁劝酒,众人勉强接受,等到李艺谚时,她直接推辞道“我不喝酒的”
师兄显然喝高了再次相劝,佯怒“不喝着一杯,就是不给师兄面子”
李艺谚明媚的微笑,轻声细语却语出惊人“我酒精过敏,会死人的”
师兄的脸犹如黄河之水,顿失滔滔。
徐牧洋没有上前挡酒的原因在于他一直知道李艺谚酒量可以的,对于这一行为,师兄固然失当,但李艺谚却透露着奇怪。
事后,徐牧洋以诚实与否为切口发出了疑问,发现李艺谚压根没有把在场人的反应当回事,“在那一刻,我的心偷偷对我耳语,我不想喝酒,人最大的诚实应该是仔细聆听自己的内心”
徐牧洋当时只道自己的女朋友虽然诡辩得理,却难得的可爱,如今才懂得这件事与师兄的行为本身无关,与间接地为众人出气无关,只与李艺谚所谓的内心声音有关。而这种脱离了世俗评判标准的诚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是那么的可悲。
徐牧洋踉跄了一下,拉出一旁的餐椅坐下,弯腰将头深埋两臂当中,所以这算什么?他所有的痛苦伤悲的意义何在?不过自己独自参演的一场闹剧?她的微笑犹如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半晌,徐牧洋抬头,眼眶通红,泪痕犹挂,他冷笑一声,看向李艺谚,问
“曾经的过往算什么?”
“他们始终存在,现在仍然存在”
徐牧洋绝望的问,痛苦的神情
“你爱过我吗?”
“爱是什么?”
他听到她说,像是来自虚空的疑问。
李艺谚平静的看着徐牧洋泫然欲涕的模样,或者是从他身上看向自己。
我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或是证实什么?爱并非存在于真空?什么是背叛?一个‘含情‘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有多少种解读?天生如此,向来如此,他的大动肝火又是从中看出了什么?
他曾给予了我久违的,孜孜不倦找寻的宁静。
当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李艺谚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翻看着聂鲁达的诗集,眉目自然的舒展,徐牧洋在一旁盘腿,专注的敲着键盘,时间缓缓流逝着,不失岁月静好。
但当李艺谚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嗒嗒作响的时钟,却感到一阵恍惚,永恒真的存在吗?它问。‘毁灭‘的念头在心中遽然升起,不可遏止。
当徐牧洋红着眼眶质问她时,无限的悲悯涌上李艺谚的心头,但她无可奈何,亦无能为力,所以她抑制住突如其来的冲动,戴上冷酷的表情,笑着看向他。
“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听从自己血液里的簌簌作响,它给予我启示”
“它是否迷惑欺骗了你呢?”
“不,扰乱的是欲望,它在我的骨血中流淌,我感受的到的。它说它不要宁静,它要永远的流动、折磨、痛苦与灵魂深处的喧哗!”
没有动机,没有原因,它只是想体现它,孕育与创作的念头无止境地生长发芽,然后驱使着李艺谚的行为,她只是随风飘扬。
痛他所痛,但永远不能背叛自我。
社会规训的审判将其变成一个冷冰冰的符号,但李艺谚看到了他内心所有的矛盾挣扎,而精神于那一刹那的美,唯有深广无穷的宇宙可与之匹敌。
或许此后孤独一生?
但美曾经存在。
书上的文字赫然在目:“我曾孤单如隧道。群鸟飞离我身,而夜以强大的侵袭攻占了我。为了存活,我锻造你如一件武器,如我弓上之箭,如我弹弓上的石头。但报复的时刻已到临,而我爱你。”
“我累了”
李艺谚边说边起身走向卧室,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