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49、请罪

　　敖珩从栖锦灵州回来时已经是夜里了，但他刚一踏足冠濮，耳边立时就响起了太熙的声音。

　　“珑泽，速来本尊宫中。”

　　满身尘埃的他来不及收拾便马上赶往御尊宫中。

　　明明已是后半夜，御尊却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神座上，看着自己的弟子步入宫中。敖珩此时一脸疲惫，眉宇间尽是焦灼之气，衣衫凌乱上面还沾有叶片尘土。太熙还是头次见他这样，但对于自己的弟子现在这样，他只觉得好笑，甚至他还想看到更奔溃的敖珩，不急，快了。

　　敖珩走进殿中后，便依礼跪下：“下仙珑泽，拜见御尊神上。”

　　“珩儿。”太熙在他说完后，便马上开口，“你说本尊让你深夜过来是为了什么？”

　　“下仙愚钝，望神上明示。”

　　太熙轻蔑一笑：“本尊许你能在三境自由出入，是让你更好为本尊办事，但霁容今日可是发了神令来责问本尊，为何要让你去滋扰她，你说本尊应该怎么回复她呢？”

　　敖珩一听这个名字，旋即就躁乱了起来，他甚至可以听到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汗，原本端在胸前的手，只能在他极力地扼制下，才能不颤抖起来。

　　“下仙——”他眼睛看着宫中的地砖，左右来回扫了好几下，像是在脑子里寻找什么，随即答道，“下仙是按神上的神令，前去选花赔给文雎的。”

　　“哦？那霁容为何因这事与你置气，难道她竟小气的不肯给你？”

　　“不······不是。”

　　“也是，霁容虽然性子娇蛮了些，但怎么也谈不上小气一词，断不会因为一盆花或者说一株草，就将你告到本尊这里，那你究竟是为何呢？”

　　“神上！”

　　敖珩像是被太熙的言语压住了后背，上半身马上伏到了地上，冰冷的砖贴着他的额头，他努力用这点温度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搏上一搏了。

　　“下仙知道如何实现神上一统魔界的法子了。”

　　太熙“啧”了一声后，让他说下去。

　　“当年从灵武尊和魔尊大战时，为了击穿武尊神上所穿的齐天石所制的甲衣，将自己全身的血液注于刀刃上才将甲衣腐蚀，若是能再次利用魔尊之血，便能将千魔渊隙中齐天石巩固的结界破损，届时再次用下仙的龙月白绫引九天落雷，便可将结界整个击碎，帝神尊上和圣尊神上定再无理由阻扰神界出兵。”

　　“嗯。”太熙听完他的话，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说的本尊到还有些印象，只是现在哪里还有魔尊之血呢？”

　　敖珩听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一身冷汗渗进他的衣服里，果然，御尊早就知道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魔尊战败后坠落于浮世境的濛山，虽浮世境的浊气稀薄，但他的旧躯经过几千年的时间，也诞生出了一株草灵，而那草灵却是继承了他的天资以及血脉。”

　　“你说的那草灵在何处啊？”

　　“回神上，那草灵正在霁容仪尊的神宫中。”

　　“魔尊血脉又是如何到霁容的神宫中的？”

　　敖珩屏住了呼吸，太熙一连串明知故问的问题让自己已经跪暖的地面再度冰冷起来，他接下来说起时，声音终于不再平静了。

　　“是、是下仙赠给仪尊神上的。”

　　“大胆！”太熙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长了些，原本应该是责问的，从他嘴里说出却是调笑的语气，包括他后面所说的话也是。“你未经本尊允许便将魔尊血脉赠予其他的神，珑泽，你到底是谁的弟子？”

　　“下、下仙原也不敢，只是下仙将那草灵带至神界，原想将其献给神上，却不料在路上竟偶然碰见了仪尊神上，对方见下仙手中的植株奇特，便向下仙索要了去，下仙实在不敢拒绝，且仪尊神上担心御尊神上您知道后会让她交出，一再嘱咐下仙不能告诉您此事。”

　　“那你今日去栖锦灵州是——”

　　“下仙深知神上还在为讨伐魔界的事苦恼，偶然知道了当年魔尊是如何破除齐天石一事，想替神上分忧，先行去问仪尊神上要回草灵，奈何仪尊神上不肯放手。”

　　说霁容不肯放手已经是敖珩折了又折的委婉说法了，他可是刚向霁容说明来意，就被对方扔了出来，还让仙子到门口羞辱了自己一番：“既是你自己献上的东西，断没有还能要回去的道理，何况你让本尊帮的忙本尊也帮了，你为此事滋扰本尊，实在无礼至极，本尊定要叫御尊问你一问。”

　　该死，自己明明已经给她说了愿意用其他一切东西作为交换，她为何不肯听自己的话，更何况她原本就有意帮扶帝神，自己不清不楚地找上她竟是帮她跟帝神建立了纽带，如今帝神已经能信任她了，她便转手将自己抛弃。霁容，难怪神界都说她蛮横无理。

　　念及这里，敖珩心中压了几日的怒火彻底燃烧了，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激动地向太熙请求：“为了神上的宏图大业，还请神上向仪尊神上要回草灵。”

　　然而，太熙的反应却始终不如他所料，虽然贴在地面的他，瞧不见太熙的表情，但他的语气还是同之前那样像是在说起一件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本尊哪敢跟霁容抢东西呢？”说完他还叹了一声，像是对霁容很无奈一般，“霁容那性子，本尊实在不敢开罪于她，更何况只是有魔尊血脉的草灵而已，本尊相信以霁容的神力还是能压制住的。”

　　“神上！”

　　“珩儿，你先把头抬起来。”

　　敖珩听他的话，将上身抬了起来，双眼随着动作往高处望去，他迎上的是太熙冰霜般的目光，敖珩身子整个一寒，上躯不自禁地向后坐去，他将右手往后撑了一下为了稳住身形，不料竟是碰到了一手的冰。对此他低下头，发现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结了层很厚的冰，而这冰还在渐渐往上攀缘着，御尊对他已经动了杀气。

　　“神上饶命！”他想重新伏在地上请罪，但已经冻硬的下身早不受他控制，情急之下，他已慌不择言，“神上，请您看在下仙为您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饶下仙一命，下仙一定会改正的！”

　　“你不说本尊还忘了，少了你，不是更没谁知道本尊的事了？”

　　敖珩身上的冰凝结的速度加快了，太熙的话说完就来到他的腹部，只需再一息，他便会毙命。

　　敖珩彻底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眼前闪过那些从前的画面，有在天囚狱中的同族告诉他，他此生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兴龙族。亦有太熙让天军将他带到御尊宫时，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御尊的弟子。还有在凡间时，瑶瑶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而瑶瑶的脸同另一位少女的脸相重合，她携着火光而来，将手递给了被烧得奄奄一息的他，问他还能不能站起来。最后，是那少女在他身前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渐渐关上的宫门里，然后，他再也没有见她出来过。

　　原来他和人一样临死前也会记起这些啊，那人会跟他一样感到遗憾和后悔吗？

　　当敖珩的心脏已经感受到寒意时，他只能颓然地跪在那里，然而下一秒，逼近的寒意却褪去了，但他不敢睁开眼来确认，他害怕是自己被冻出的错觉。

　　“珩儿，你把眼睁开吧。”

　　敖珩张开眼马上就往自己身上瞧去，刚才那些玄冰已经不见了，他那已经被寒意侵蚀的心到现在才重新跳动了起来，血液带着热度随着心跳让他全身苏醒，再次感受到活着的感觉让他连忙伏在地上，向着太熙呼道：“多谢神上！”

　　“本尊可没有对你网开一面。”太熙冷漠地看着他，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本尊是念在你找到了魔尊血脉的份上，才饶你一命而已。”

　　“是。”

　　“但圣尊可不见得会同本尊这般饶你性命。”

　　敖珩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再次一僵。

　　“你若还想活命，只得离开太虚，而今浮世境的仙职唯有濛山一处尚有空缺，但同你犯事的还有另一个仙官。”

　　“神上。”敖珩如今还能盘算些什么呢，他只能抓住这太熙递过来的唯一生机了，即使里面有着天大的陷阱，要他出卖任何神仙，他也只能应下“下仙愿听从神上调遣。”

　　“很好，本尊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在神界来往过的仙人一个个都写下来。”

　　之前太熙说起的还不足以让敖珩彻底崩溃，但现在太熙所说的，就像是九天落雷直接劈在敖珩的头上，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击碎。他在神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才有了可以入局的资格，没想到在高处的神眼里，自己只是一张薄纸，他只需随手一戳就可以让自己的所有付之一炬。

　　“珩儿，你来御尊宫的第一日本尊便告诉过你。”

　　敖珩的记忆被拉回了初来御尊神宫的那天，刚为自己点通仙根的太熙同此时的重合在了一起，他再次说起了那句话。

　　“对于神而言，三境没有秘密。”

　　敖珩将记忆抽回，此时追悔莫及的他，只能按照平常那般，恭恭敬敬地对着太熙行礼道：“下仙谨遵神上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