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是我的结契凶兽》溪慕雨

58、想起

　　幻境结束的一刹那，原本封存在阵眼里铸造幻境的记忆顷刻间涌入缙迟的脑海内，物归原主。

　　*

　　十五年前，池暮森林不远处，客栈内。

　　“缙延，今晚吃什么？”洛木宁支起一条腿，一手拿着一支刚刚折来的野花，搭在支起的膝头，悠哉悠哉地坐在窗沿。

　　这里是二楼，窗边就能看见青葱翠绿的树。

　　缙延抱着怀中头发才堪堪长成，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女孩，无奈道：“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怀中的小女孩很乖，不哭不闹，又把目光转向了洛木宁，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嘛？”洛木宁觉得她这表情可爱，从窗沿翻身而下，凑近来说道：“想要我抱？”

　　不料，小女孩还真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听懂了。

　　洛木宁笑了笑，从缙延手里接过她。

　　缙延见状道：“那我先下去看看今晚吃什么。”

　　说罢，离开了这房间。

　　关上房门时，缙延忍不住多看了母女二人一眼。

　　阿迟已是一岁多了，看着却比别的孩子长得快不少，且是颇为聪明的长相。

　　此次出行是为了阿宁的任务。说是任务，也不完全算，是她自己打听到池暮森林的怪事才主动寻来的。缙延觉得这森林附近过于陌生和不安全，担心洛木宁需要协助，又正好不想总将缙迟放在玄玉门，想带她出来“走走”，遂和缙迟一起陪着洛木宁到了此地。

　　客栈来往的客人并不多，老板和老板娘都是热情好客的人，主动招呼着要做几个家常小炒交代他们。洛木宁在出任务时对饭菜其实没什么讲究，但缙延还是打听了下，觉得这几个菜合她的胃口，才硬是付了钱，等着晚饭。

　　晚饭时，洛木宁不动声色地和老板聊起了池暮森林的事，听他们绘声绘色地讲了讲客栈附近的怪异之处。不过夫妻俩虽似乎有察觉到兽族人的存在，但除了觉得细想有些吓人，并未被这些影响过生活，因而并未有过搬走的念头。

　　饭后，洛木宁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池暮森林里走走、探查一番。缙延则留下来照顾缙迟。

　　*

　　入夜，离开的洛木宁迟迟没有回来，和他一起出来时，洛木宁从来不会单独离开这么长时间，这实在不太正常。

　　缙延终于担心起来，最终决定让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暂时照顾缙迟一阵，然后独自出发寻找洛木宁的踪迹。

　　夜色深沉时，缙延入了林，不断向内走，边走边查看。

　　直到他停在在一块石碑面前——那块石碑上还残存着洛木宁的灵力气息。

　　绕着石碑附近走了一圈，附近没有路，他猜测这石碑或许是个机关阵法。

　　然而经过几番尝试，这石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相信洛木宁的聪慧和能力，但还是忍不住为此担心，直到天亮还没有寻找到入口，他终于离开此处，决定先回去照顾一夜未见的女儿，晚点再回来看看。

　　缙延快要回到客栈时，缙迟还在睡梦中。昨夜缙延一夜未归，缙迟也不见吵闹，被客栈老板娘哄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小缙迟是被脸上的一阵濡湿感给弄醒的。

　　一睁眼，是一只身材庞大的大狗，长长的白色毛发，狗眼无辜又圆，吐着舌头，因为很喜欢缙迟所以整个身子都去贴着她。

　　老板娘的房间是一楼，昨夜没有关窗子，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让他翻了进来。

　　他是站着的，因为身形尤其高大，所以缙迟努力地站了起来，去摸他的脑袋。

　　却不料，蹒跚地把手伸向前摸时，一整个直接摔倒了他身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脖子。

　　好在缙迟很轻，这只巨犬稳稳接住了她。然而，缙迟刚刚坐稳，他身子就开始动了起来，灵活地跑到了窗子前。

　　躺在床上的老板此刻终于醒了过来，意识还飘忽着，见到眼前之景，整个人一下懵了，又迅速反应过来，鞋子还没来得及穿就要去抢回缙迟，嘴里还絮叨叨地骂着：“哪来的野狗！”

　　巨犬听不懂也没在听她说了什么，四只腿一刻不停，跃过窗子，灵活着地，带着身上坐着的缙迟不知奔往何处。

　　而缙迟，也没意识到他这是在做什么，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两只紧紧抱着他的手没放开一下。

　　缙延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脸慌张的老板娘。从她语无伦次的话语间拼凑出刚刚发生的事情，缙延旋即脸色一沉，匆匆跑到窗外，顺着巨犬的气息立刻前往追赶。

　　巨犬载着缙迟往池暮森林里不断深入，直到在石碑前停下。

　　缙延动作很快，赶来时，远远看见石碑前的一人一狗。

　　却不等他赶来抱走缙迟，石碑前忽然出现一道幽深黑门，那只巨犬似乎都没看到他的存在，带着缙迟往门内跑去。

　　缙延想赶上这道黑门，却还是扑了个空。

　　他僵立在原地，看着那道即将碰上的黑门顷刻间缩小关闭，消失在他眼前。

　　*

　　小缙迟掉落在了一个大树下。当然，身下是毛茸茸的白犬肉垫。

　　白犬甩甩尾巴，晃动的身子将缙迟坐姿摆正，然后熟门熟路地带着背上的小女孩停在了大树旁边的小房子前。

　　如果十五年后刚刚从幻境中脱离的缙迟到了这里，一定会无比熟悉，因为这里，就是祁景送给祁晏的小木屋。

　　屋子的门明明是开的，但是大白狗偏偏要另辟蹊径，非要从窗户跳进去。

　　缙迟身体一飞一落，就这么进了屋中。

　　大白狗载着缙迟，跑到床上趴着的九尾白狐狸面前，开始不停犬吠，试图将他叫醒。

　　祁晏先是转了个身，不去听他的吵闹，后来清醒了点，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外来人类的气息，才瞬间清醒，爬起身，睡眼蒙眬的他猝不及防地与眼神干净的人类小孩来了个对视。

　　他一下睡意全无，眉毛微皱但并无训斥之意地看向大白狗：“你从外面弄进来的？”

　　对于把外面的人类小孩带出来这事，大白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

　　祁晏沉默了一下，然后也开始好奇地打量无意闯入的小缙迟。

　　很奇怪，兽族人都说人类总是会被他们吓到，但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

　　缙迟的确一点也不害怕，祁晏盯着她，她就盯着祁晏，有一种天真的淡定。

　　祁晏没想那么多，既然误入了那就送出去。可他还没来得及把小孩送出去，就发现兽族领地的出入口被他爹封住了。

　　更糟糕的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探望，他爹还发现了这个人类小女孩。更巧合的是，这个小女孩的阿娘居然是前几天闯进兽族领地后来又和爹达成合作的人类御兽师。

　　不知道他爹祁景和那个人类御兽师交流了什么，这个小女孩不仅留在了兽族领地，还由他来照顾。

　　他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修炼功法的必要，他一直很需要人类的气息，以及学着做一个人类。而缙迟，一个完全新生长的小孩，就这么成了他的观察对象。

　　缙迟还不会说话，只会一写些音节，总是在咿咿呀呀的。但她虽然年纪小，却不哭不闹，总是安安静静地陪在祁晏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兽族领地适合她的生长，人还长的快。

　　她天生与兽的交往就极为契合，祁晏屋子里的小兽朋友们，都很喜欢他。她会摸摸他们的脑袋，揉揉他们松软的毛发，甚至愿意和他们整天待在一起。

　　说来好笑，祁晏在兽族这么多年，最为热闹的一段日子竟是一个在人类小孩的到来时发生的。

　　然而好景不长，伏禄兽核的封印解除了，兽族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他与父亲一同进了结界，寻找制服驯化兽核的机会。

　　其实那个人类御兽师对自己是很有把握的，但是这事极为凶险，身为最后一步退路的他自然也跟了过来。

　　虽然他们拼死一搏，灵力耗尽，但可惜的是，那个叫“洛木宁”的人类御兽师，在这场战斗里终究还是输了。

　　甚至那具被伏禄附身的身体主人的兄长和大嫂都被他害死。

　　他也没有成功成为那个毁灭伏禄兽核的容器，一切都走向了最糟糕的那个结局。

　　只是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在他如同以前无数次的幻想中那样快要死的时候，那个叫“缙迟”的人类小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她连话都说不出，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知道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是怎么进来的……

　　他死了，也没死。

　　变成兽核的他看见洛木宁最后请求着世间最强的，也是唯一一个会记忆幻阵的秋夫人移除了缙迟的记忆。

　　而他，进入到了结界内一个名叫陆婉的女人，那个身躯原主的大嫂死去的孩子身上，成为了沈陆，活了下来，离开了这里。

　　*

　　十五年后，玄玉门，一个清幽古朴的房间内

　　“沈陆师兄，戒律堂的人请你过去。”门外传来一声恭敬的声音。

　　“知道了。”沈陆站在窗边，睥睨着玄玉门雅致的景色，温声道。

　　门外那人立刻恭敬退下。

　　“算算时间，应该恢复记忆了吧？”沈陆目光看向最东边，自顾自道，手里还抱着一只乖巧的白猫。

　　若是缙迟在此，一定能认出，此猫是在静华山关押兽化修士的牢房里，她看到并放走的那一只“无意闯入”的小白猫。

　　此刻，大陆最东边，池暮森林里，已经昏睡了一天的缙迟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