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是我的结契凶兽》溪慕雨

41、记忆

　　“别过来。”低沉冷静的声音。他提醒缙迟：“法阵还没有消失，你一进来，它就会攻击你。”

　　缙迟停住脚步，看向阵中。

　　躺在地上的兽族长老们，无一例外，浑身是血，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看不出他们是否还有生息。

　　她蹲下身，老虎、仙鹤、兔子……昨日还生龙活虎的灵兽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那头凶猛强悍的狼，漂亮的银毛染上了脏污，但至少呼吸还在，气息很微弱。

　　缙迟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耳边兽的呼吸瞬间一滞，缙迟回过头，云岑看着那头躺在地上，闭着眼轻轻喘气的狼首领，面色阴沉，眼神晦暗。

　　缙迟没有说话，她其实早就觉得奇怪了。第一眼，她就看出了狼首领与云岑的原形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一双幽深干净的蓝眼睛。她仔细看过，就算是在狼群里，蓝眼睛也不多见。

　　“云岑。”她注视着他的侧颜，轻轻喊了一声。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只是幻境，他们都很清楚，所以即使看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们再怎么努力改变，也只能做到击碎幻境，而真实发生的事情，也无力改变。

　　他转过头来，缙迟正直直看他，眼睛里浓浓的担忧。他原本揪起的心松了那么一点，被缙迟在意的这种感觉，减轻了那么一丝不好过。

　　昨日还在发生争执的同伴们一夜之间死去，祁景眼神里却看不出难受。冷静、出奇的冷静。似乎他早已料到会有今天。

　　“咯吱、咯吱……”

　　原本快要平静下来的法阵再现异端。

　　地面上那摊慢慢消失到只剩巴掌大小的黑色血坑里，突然伸出一只阴森骨手。

　　缙迟最先看到，几乎是手掌刚要扭动的一瞬间。

　　“小心！”她大喊道。

　　祁景比她晚一步看见，但及时反应过来，狐尾一甩，一道强劲的灵力攻向那只骨手。

　　骨手根本不怕，灵活躲开，血坑里的血瞬间扩大，更多的来自四肢的骨头从里头伸出来，祁景灵力像利刃搬不断打碎他的骨头。骨头一次次碎裂散开，连法阵也在攻击，他却能一次次更快地愈合，并以更快的速度生成更大更完整的骨骼。

　　地面上躺着的那头狼似是感受到了这番动静，艰难地睁开了那双蓝眸，眼见那块骨架慢慢恢复成了伏禄本来的模样，表情凶狠，龇牙咧嘴地奋力爬起。

　　“真是没用。”他低声站起道。这话是对祁景说的。

　　话语里仍旧是对他的看不起。

　　祁景没说话，注意力全在那具骨架上。

　　随着狼首领起身，原本要消失的法阵光芒再次闪烁，不再消散，反而慢慢加强。

　　这下是真进不去了。缙迟放弃了进阵的想法，全神贯注看着阵中的变化，这是把握真相的关键。

　　从那双骨手开始，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祁景和狼首领来不及阻止，伏禄就在一息之间重塑骨骼，下一刻就要修复肉身。

　　狼首领发出一声响亮的狼嚎。

　　倏然，阵中涌起一股更强的灵力，生生扼住了那道修复伏禄骨架的灵力。

　　好强劲的灵力！缙迟心中暗暗惊叹。

　　她一早看出狼首领绝非凡兽，但在受了伤，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般实力。那位传说中的伏禄，需要几位长老联手布阵才能杀掉的伏禄，居然在此刻，两股灵力相撞之际，有了打平的架势。

　　伏禄半虚半实的身躯只能恢复到这一步，他也感受到了法阵里蓬勃的灵力，控制着身体与灵力，想尽办法躲避攻击。

　　还是被强势的灵刃集中了，他刚刚恢复得血肉之躯又被削掉一小块。在感受到那股增强的灵力后他半张骷髅脸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狼首领：“你！你居然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疑惑出声：“灵力分明不相上下……既如此，为何刚刚的法阵没有彻底消灭伏禄？”

　　“因为刚刚没有这么强。”云岑忽然开口。

　　“什么？”缙迟转过头来。

　　云岑只轻轻看她一眼，声音平淡：“身体越虚弱，周围的血腥味越重，他爆发的灵力就会越强。”

　　他居然知道？

　　缙迟看着他：“是你们狼都有的体质？”

　　“不是。”他眼神望向阵中，声音在里头愈来愈凶的打斗声下显得飘忽：

　　“这不是普通的狼，虽然有着和狼一样的外形，但我们是和伏禄一样，拥有上古凶兽血脉的凶狼。”

　　里头的打斗越来越狠，因法阵而再次形成的灵罩，竟有了不堪承受，即将溃散之势。

　　狼首领的灵力愈来愈强，撕咬越来越狠，云岑的表情却渐渐凝固。缙迟也揪心看着，这种身体越虚，却能爆出越强灵力的体质，她不用问也知道，对自身的损害极大，也不知这场战斗真的胜利后，他的身体能恢复到原来的几成。

　　祁景身在阵中，却远离着他们，在专心修改、加强着法阵，支撑着灵罩，努力不让灵罩里头强大到快要失控的灵力伤及无辜。

　　灵力快要将地面震碎的那一刻，响起一声巨大的狼吟。

　　原以为已经到极限的狼首领再次爆发，汹涌灵力像一阵风暴，吞噬了伏禄的骨头和血肉，伏禄发出凄厉难听的惨叫声。

　　“咔咔咔”

　　灵罩也无法承受，破裂开来。

　　伏禄的生命似乎真的结束了，身体完全消亡，失去了血肉再生的能力。

　　而狼首，则是彻底脱力般，吐出一口血，直直栽了下去。

　　连缙迟这个外来者都止不住为他担忧。

　　身边人的气息无比沉重。

　　云岑眼神猛地一沉，艰难地吐出几个狼首领根本听不到的字：“父亲。”

　　缙迟一怔，吃惊地望向他。

　　*

　　这场森林大战终于结束，缙迟和云岑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狼首领的伤势，帮着唯一能主持大局的祁景收拾着伤亡惨重的画面。

　　“这里有我就行。”祁景看着淡定威严，说话时却难掩疲惫：“去叫狼族的人来接云峰吧。”

　　云锋，缙迟用余光瞄了云岑一眼，原来这是云岑他爹的名字。

　　兽族的人绝大部分都在禁闭山洞里躲避，兽族的医师基本都站在最外侧，以便及时治疗。

　　兽族的人都比他们专业，缙迟和云岑去叫了人后，他们就火速过来给云锋治伤了。

　　天色阴沉，森林幽静，那片血海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空气中却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离山洞不远处的树下，靠着一只闭着眼睛在休憩的狼，和一只看似在放空，实际上一直盯着狼的老虎。

　　伏禄已经死了，缙迟以为幻境就会结束的，没想到并没有，她还是一副轻巧的老虎身。

　　云岑面色已经平静了，虽然亲自看着自己父亲受这么重的伤不好受，但这是幻境，他没有继续在沉浸在难受里面。

　　二人就这么坐着，都不说话。

　　半晌，云岑终于睁开眼：“别老偷看我，想问什么就问吧。”

　　虽然闭着眼，但他又不是感受不到身旁那道灼灼的视线。

　　缙迟听他这语气，确实和平常差不多，才开口道：“既然云长老是你爹，那这个幻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记得了。”他沉默了一下，才道。

　　缙迟这下也沉默了。

　　他颇为自然地解释道：“我小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据说因为身子不好，出生后就沉睡了好几年，醒来后不久就被我娘送到了玄玉门。”

　　缙迟想起小时候，云岑从小就一副狗脾气，她还以为云岑年纪小，还是幼兽，小小年纪离了母亲，所以到了青阳宗，即使不在一起修炼，还会一直偷偷关注着他。

　　“岁数也不小了，亏我小时候总让着你。”她忍不住道。

　　“你让着我？搞反了吧。”云岑睨了她一眼道。

　　言归正传。缙迟又问：“那云长老，后来怎么样了？你有印象吗？”

　　云岑声音微沉：“我醒来之后是在池暮森林里，他带着我生活过一段时间。身体远没有在环境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康健，但是在狼族里算不错的。”

　　没事就好，缙迟今日看着云岑她爹受如此重伤，还担心他身体有没有留下什么不适。

　　“缙迟，你们在这儿啊！”

　　陈明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在早晨时，因为灵力的强弱差异，不宜和缙迟一起走，所以留在禁闭山洞里。

　　“你们怎么来了。”云岑说。

　　“陈乙呢？”缙迟看着前来的一鹤一兔，奇怪陈乙怎么会不来，这不是他的作风。

　　“我们是来找你们的。”路尘说：“禁闭山洞里，我们发现了新的东西，陈乙现在情况特殊，在山洞里，出不来。你们快跟我们过去。”

　　*

　　禁闭山洞里的兽还很多。他们绕过兽群一直往里走。

　　山洞太过昏暗，以至于兽群们都没有发现山洞深处还有一个狭小的分叉道。

　　越往里走，兽越少。

　　缙迟记忆力还行，在马上要到岔道前时，突然见到了两只熟悉的狐狸，在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

　　似乎祁景带他们进山洞的路上，她就见过这两只狐狸和祁景说话。看样子是祁景身边亲近之狐。

　　“很大一颗，黑色的，像块晶石一样的东西，不仅砸不坏，用灵力都毁不掉……”

　　“说了别声张！几位长老都牺牲了，云锋长老还没醒，你就别给祁大人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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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在感受到缙迟他们的存在后，也立刻止住。

　　*

　　“就是这里。”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洞，里面发出微弱的光。

　　光源？缙迟探头往里瞅，难道这里可以通向外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是陈乙。

　　但不是小狗陈乙，而是人形的陈乙。

　　“陈乙，你……”

　　没等缙迟说完，陈乙叹了口气，道：“是我。我先钻进这个洞里探路，没想到刚一进来，一下就变回了原样。”

　　因为人身不便出现在灵兽面前，继续往前走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定，只好先让路尘他们去叫人。

　　“这是法阵，你变回人形，说明这附近应该是阵的出口。”缙迟冷静分析。

　　说完，她直接从小洞钻出，然后“噌”地一下变回了人形。

　　“你们也过来吧。前面有光源，应该快到出口了。”她对洞口另一侧的小兽说道。

　　洞口虽小，但通过洞口后的这个通道很宽敞，像是人类做的密道。

　　几人恢复人形后，继续前进。

　　“你在这这么久，没有继续往前走吗？”缙迟问早就进来这儿的陈乙。

　　“往前走了。”他失望道：“但是没有看到出口，不过……”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缙迟：“不过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只一直在睡觉的小狼。”

　　云岑和缙迟同时一怔，似乎同时有了什么猜测。

　　“就在前面。”陈乙不解地看着他们这个反应，指了指前面。

　　“我们去看看。你们先别跟过来。”缙迟丢下这句话，就和云岑往前头跑去。

　　正如陈乙所说。

　　路的尽头有一只双眼紧闭，呼吸规律，蜷着身子的狼。

　　缙迟对他无比熟悉，这分明就是云岑幼狼时的模样。

　　云岑独自低下身，靠近小幼狼。

　　那头小狼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双眼。

　　两双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对上。

　　如今已长大成人，拥有守护狼族之力的云岑和年幼弱小的小狼云岑互相望向彼此。

　　那只狼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慢慢变成一团光球，飞向云岑的脑门，融进了他的身体。

　　脑袋一阵剧痛，云岑弯腰，扶着头，眉头紧皱。

　　缙迟上前，伸手，想去查看他的脑门，却被云岑轻声拒绝道：“我没事。”

　　片刻后，云岑站直了身子，哑声道：“果然，这是我的记忆……”

　　紧接着。

　　“咔嚓嚓”

　　是法阵碎裂，幻境迎来结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