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下》何乐儿

7、第七章 一夜的现在过去——（下）

　　奇怪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萧云，那个本来不是但一直被我想当然地叫成“地主”的人，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他那张貌似深沉的脸。
　　其实会出现他的样子已不是第一次，但越是在莫明奇妙的时候出现就越显得诡异。是什么原因呢？今晚突然想起了那件年代久已深远但却刻骨铭心的事。本以为这些回忆不会在平时冒出，但因为这个房间刚才的黑暗，我竟又开始害怕。
　　那天是什么日子早已忘记，只记得个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的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没有像平时一样摸到睡在身旁的姐姐。
　　房间黑得什么也看不清，我裹着被子缩在床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姐姐去哪了？怎么我一觉醒来仍是晚上？为什么她不在身边，她不是说今晚爸妈不在会一直陪着我吗？越是这样乱想就越是害怕，我捂着被子眼泪哗啦而出。
　　从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放声大哭，我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
　　空荡的房间吸去了我所有的声音，我看到许多庞大的黑影像怪兽一样向我扑来，我失声尖叫，大喊着“姐姐”把被子整个盖到身上。
　　隐隐地，我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姐姐的声音，她说：“小玉，我也要走了哦！今晚你就一个人睡吧！”
　　我裹着被子，浑身颤抖。
　　“姐姐……姐姐……”我仍在唤着姐姐，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过了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再听到姐姐的声音，然后我才相信，刚才绝对是姐姐在说话，她是真的走了！！一意识到这点，我便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流进嘴里再苦再咸再凉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屋里就只剩我自己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就只有我在，我必须要自己度过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黎明！

　　于琛一直没有出声，他一直盯着我，仍是那种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他如果要追问原因，我想我会说的。但他没有，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像萧云般将我看透。
　　“那天我们看到了，你的笑。”于琛靠到床头，悠悠道：“我、刘畅，还有程飞扬，我们都看到了，真正的你的样子。”
　　我看着他，用一副绝对绝对绝正的迷茫表情瞻仰他。
　　请问这位大哥，您那天看到的是什么啊？而那天又是哪天啊？
　　“你当然不会知道啦！那时你的眼里根本不看不到周围的人。”他抬手捏捏我的脸，仰着头笑：“在四月的某天，杨絮飘了满天，一个可爱的孩子就那么追着它满地跑，而且竟然还是用那样一种崇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敬仰之情……哈哈哈～我们都只有羡慕的份，毕竟年轻嘛！”
　　我一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同时还伴随着我无比愤怒的怒吼：“我靠！你们看猴呢！”
　　当本少爷是什么啊？就那么随便看啊？ＭＤ看就看了还那么废话！我没告你们侵犯人权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着？
　　他乘势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
　　“那时候，你在想着谁？”
　　他问了，但我不知要不要回答。
　　过了很久，他没等到我的回答，又接着说：“那个时候我们都看到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在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你’。”
　　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在这寂静的房间，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比雪还要轻盈的杨絮，即使落地也不会因阳光而融化，我能抓住它，不管它将要去往何方。
　　我在和姐姐一起看着，看着这个神奇的世界所展现给我们的它的神秘。
　　“如果你不说，那么我就说了哦～不过，说得可是我的故事。”于琛笑。
　　我没有表示，看吧，本世纪最伟大最年轻最可爱也最最最迷人的少年神父就此诞生～

　　“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我，也不知道她们喜欢我什么，可能是青春期吧……那时就跟玩似的，只要一有人跟我说‘我喜欢你’，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同意，然后开始交往。但很快就会分手，因为喜欢我的人一直都会出现，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从初二开始，少说也换了十几个‘女朋友’。呵，那根本就不算是恋爱，我连她们的手都没碰过。”于琛自顾说着，刚才的问题他似乎忘了。
　　“然后上了高中，天天上课，虽然保证了出勤率，但几乎每堂课不是在睡觉就是看小说看漫画，成绩也在半中间晃着，我觉得这个样子才像个学生，懒懒散散得等到最后才开始拼命读书……
　　班长是个个很高，语文学得特好，唯独不喜欢打篮球的男生。他其实长得并不好看，但穿衣服很时尚，是那种很会打扮、很花哨的人。他在高二刚开学时，有天上体育课，借口学生会有事把我也莫明其妙地带走了。当时我还挺感谢他，因为我最烦上体育课，尤其是跑圈，一出汗就会觉得很难受。可他却把我带回了教室，全班都在操场上体育课，教室里就一个人也没有。他关上了门，然后把我压到墙上，对我说‘我喜欢你’。
　　那年我十五年，该懂的不该懂的都知道。我并不惊慌，相反我倒觉得很好玩。于是我对他说‘好啊，那就试着交往吧’。他当时都愣了，真的，你要见到他当时的表情你也会觉得特搞笑！他把眼睛和嘴都张大到了极限，他根本就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回答！然后从那天开始，他对我就像对女生一样，每天接我上下学，周末约我出来滑旱冰、看电影或是到他家玩游戏，就是不学习。所以上半学期的期末考，他从先前年段第八一下跌到七十多名，但语文的单科成绩仍是最高的。他并没有觉得排名下降有什么不好，不管老师或他的父母有多么着急，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寒假过完我就转学了，直到搬家的前一天我都还和他在一起。我没有告诉他我要走了，并不是我不知要如何开口，而是我根本不想和他说。半个月后我给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她说他已经病了十多天，从一开始的突然厌食到现在的持续温烧，他母亲在电话里哭了。放下电话我就去找他，四个小时后我站在他的床前，他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仿佛这十多天对他而言就是十多年。那时我才有了点感动，有了点谈过‘恋爱’的感觉。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喜欢他。我对他说‘抱歉’，对他说‘请快点好起来吧’，对他说‘不要再想我了’，最后，是‘再见’。那之后我就再没与他有联系，但我都知道他考到了边远的西藏，因为那时，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他，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他——包括我。而我，只能说他‘伟大’。”
　　原来于琛是被后天培养成非正常人的，我还真是要对那位ＧＧ顶礼膜拜了！
　　“其实最郁闷的，是我第一次亲的人，竟然真的是……真是个男的。”于琛边说边笑，边笑边说：“我一直认为自己很正常，虽然喜欢玩但一直都是只对漂亮女孩有感觉。可后来就觉得不是这样，真的不该是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开始自言自语，我很无奈地想要从他怀里挣脱，但他的手劲丝毫未减。
　　“大哥你该怎样怎样去，我这样趴着很别扭耶！”终于忍无可忍，我大声抗议。
　　他停止自语，怔了一会，像是在收魂。
　　“怎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啊？我刚说的……”他顿了一下：“那个初吻对象可是你这个死小鬼呢！”
　　我先表示一下小小的惊讶好了。
　　“哇～耶……那人家岂不是很荣幸？”我吐，狂吐！
　　他不说话。
　　“难道……莫不成……你……想说‘你要对我负责’？ＯＨ！天哪，别，千万别！我现在已经吃不消了！”我从他的怀里挣脱，高举双手告饶。
　　他笑，笑声超级洪亮。
　　我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你神经病了！”我说。
　　他低下头继续笑。
　　一发不可收拾的笑，笑得我一身汗毛翘。

　　姐姐说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姐姐说她错了。

　　我站在那看他，他坐在那低着头笑，时间滴滴答答走过，我觉得天要亮了。
　　……
　　可是天ＴＭＤ怎么还不亮？！！
　　“于琛！好了啦别笑了啦！有什么好笑的啊？于琛！！”
　　他抱住头，笑声停止。
　　“于琛？于琛你吱个声哎！于琛！”我真狠不得上去把他扔地上踩成地砖！ＮＮＤ你低个屁头啊？搞得我真跟侵犯了你似的！喂，搞清下状况，那次也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我都没说什么你在这有什么好装失落的啊？要装也是我装吧？不仅是要装失落还要装失身装被拐！
　　等了一会，他没了动静。
　　我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会，最后终于得出结论：他是真的没了动静，在那抱着头缩着身睡得花一样灿烂！我靠！那可不没了动静！睡得跟个死猪似的要个屁动静啊！！
　　“好，好样的于琛！你就玩我吧你就涮我吧你就整我吧你就笑我吧你就ＭＤ在那睡吧！好，于琛，好样的！”我边骂边坐到一旁的床上，转眼看到了柜子上放着的手机。
　　“好啊，你睡啊，你睡啊！有本事你就别醒！”我一边继续不依不饶一边翻开机盖。
　　这个动作僵硬了，我也跟着僵硬。
　　开还是不开？开的话止不定又要接到谁的电话，可是我又很想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在这时候和我说话……说什么都行……
　　说什么都……
　　灯灭了，房间陷入黑暗。
　　很深的黑暗，深得，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这样的黑暗会一直持续下去，再也没有光亮，再也看不到日出，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于琛又打开了灯，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他刚才是故意要让我害怕，而他确实也收到了效果。
　　手机被我扔了出去，我缩着身子靠着墙睁着眼看他，不，那会，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那么直直地睁着前面，盯着什么也没有的黑暗。
　　我自己都不知道，脸上都湿了。
　　于琛苍白的脸让我确信自己的样子确实是吓坏了他，他慌忙跳上床抱住我，一边哄我一边道歉。
　　可是我什么也听不到，我也同样什么也看不到。
　　“姐……”我低低唤着。
　　“什么？”
　　“姐——！”
　　“姐——！” 我喊，喊得声嘶力竭。
　　“韩玉！”于琛抱着我，他也在发抖：“韩玉你别吓我，别吓我啊！我在我在！有我在，韩玉……”
　　我抓着他的衣服，视线模糊。

　　姐，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如果是你活着那么我也会很快乐！姐，不要啊，姐，不可以走啊！当时明明是你可以留下，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姐，八岁那年的事我都忘了，所以你不要再内疚了，所以你不要走啊……
　　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在没有你的世界活得潇洒活得自由活得幸福，可是过去了这些年，我发现自己仍是不能让自己潇洒自由或是幸福，不管爸妈有多么疼我，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精彩，我都不能让自己彻底解脱，只是因为你，因为你……
　　那天，我没有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真的是一点眼泪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平静，那么平静。平静得，没了感觉。

　　“你真的没喜欢过那个人吗？”我趴在他的肩上问。
　　“呃？那个……”于琛不解。
　　“没有吗？”
　　“他是很喜欢我……对我也……”
　　他没说下去，沉默很久。
　　“也许有一点吧，不过，早忘了。”他说。
　　“是么……”
　　“嗯……”
　　傻瓜于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