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零分贝的你》黄油香菜大蒜头

8、他永远温柔

　　沈明杳从小到大除了感情以外在别的方面都挺自信的。

　　她充分遗传了她妈方女士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的聪明头脑和她爸沈先生身上的文艺浪漫天赋，到目前为止只要她想做好的事暂时还没有做的太差的。

　　这就给了沈明杳一种迷之自信，让她感觉自己在厨艺方面只要略微努力就一定会有所造诣。

　　但俗话说上帝为你开了太多道门很容易引起公愤，所以在某个方面还是势必要为你关上一扇窗。

　　然而沈明杳蹲在家里研究了半天菜谱之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滑稽的事，她上下浏览了一下制作流程，像拍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模拟演习了一下，然后自信爆棚地冲向了楼下超市。

　　昨天在戎樾家蹭了一顿饭，她说了要请回来就得请回来。

　　门口生鲜超市品类很全，沈明杳照着她刚才列出来的菜谱一样一样把东西买齐，然后拎着东西悠悠走到楼门口，正巧遇见了明显是刚从戎樾家里出来的周围。

　　周围看见沈明杳的反应简直和昨天她发现对门住的是戎樾几乎一模一样，眼睛瞪大嘴微张，难掩惊讶道：“沈导！你怎么在这？”

　　沈明杳提高手里拎着的菜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住这啊！”

　　她又道：“刚从戎樾家回来？”

　　周围嗓门儿拔高，声音都有点变形：“你知道戎樾住这？”

　　他可没说是自己住在这还是戎樾住在这。

　　沈明杳一脸坦然，点头：“我知道啊！”

　　戎樾这个经纪人之前没觉得，现在看怎么有点神兮兮的？

　　周围已经开始不着边际的脑补了，就说当初沈明杳当初上门谈合作戎樾怎么那么痛快，明明先前一个不答应十个不答应的，见到人以后立马就说行了。

　　想到这，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沈明杳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周围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变了味，职业使然，她最擅长捕捉人的情绪，在意识到周围可能在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她无奈和他解释：“我住在他对门，昨天才知道戎樾是我的邻居。”

　　周围听完知道自己想岔了，原本已经有点扭曲的声线恢复了正常，完全没有了方才神色里隐隐的兴奋，他“哦”了声，道：“那还挺巧的。”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沈导，我能不能拜托你点事？”

　　沈明杳：“你说。”

　　周围：“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多找戎樾玩一玩？”

　　他做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平时除了写稿就是上山吃斋念佛，我怕他有一天想不开真出家去了，他要是有个朋友可能会好点。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其实也难干，戎樾要是出家了我就得失业。”

　　这年头遇见一个事少又不拖稿的作者简直像撞了大运。

　　沈明杳好奇问他：“我要是一直找他，他会不会烦我？”

　　她觉得周围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她那天已经见过戎樾穿僧袍的样子了。

　　周围忙摆手：“我跟你发誓绝对不会，你别看他平时寡淡，但他绝对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永远清和温润，没见过他和谁红过脸，同时好像也没什么真正在乎的事。

　　得了周围的定心丸，沈明杳安心不少，在按戎樾家门铃的时候都没原来预想中的忐忑了。

　　门开了，戎樾今天新换了套家居服，头发柔顺地随着自然的弧度垂下来看起来有点乖，咬咬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贴着他的裤脚仰头对着沈明杳亲热地喵喵叫。

　　沈明杳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仰头对上一脸问号的戎樾笑得灿烂，提到吃眸子又亮晶晶的：“我昨天不是说了，请你吃饭。”

　　说完她还拍了拍脚边装满食物的袋子。

　　戎樾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热情地邀请，他有点不适应，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但是垂头一看一大一小四只圆溜溜的眼睛都在望着他，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了。

　　他僵硬地点点头：“好，谢谢。”

　　见戎樾没拒绝自己，沈明杳歪着头，笑容大大的：“那我一会做好饭过来叫你。”

　　她的心里此刻已经有两个小人跳起了爱的华尔兹，他看起来明明不情愿，但竟然真的没拒绝自己。

　　戎樾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回到家关起门，沈明杳就开始着手洗菜，忙忙活活一大圈终于把要用的食材都洗干净。她围上围裙刚下刀切了几下土豆，就听见自家门铃响了。

　　戎樾正站在门外。

　　她诧异道：“我还没开始做饭呢。”

　　不知是不是沈明杳看错了，戎樾听到她还没动手竟然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方才沈明杳离开后戎樾想了下，她应该是不擅长做饭的。为了避免一些安全问题，他还是去对门看看比较保险。

　　果然，在他看见菜板上被切成拼图的……土豆丝？就暂时姑且称之为土豆丝的东西，对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的姑娘道：“还是我来做吧。”

　　沈明杳迟疑了一下，虽然她技术不怎么样，但是说要请戎樾吃饭结果又把人叫到家里做了顿饭好像确实不太好。

　　她的气势明显弱了半截，有点自说自话：“其实……我感觉我可以的。”

　　戎樾已经背过身去洗手了，所以不知道沈明杳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洗完手转身对着沈明杳笑起来，眉目间的素净被一些烟火气取代，看起来有些暖意融融：“可以把围裙借给我用一用吗？”

　　“哦，好！”

　　她立刻把身上的粉色小兔围裙摘下来递给他，然后蓦然对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粉色又少女心的围裙系在戎樾身上竟然没有半分的违和，配上他顺毛的发型有一种戳人的年下感。

　　摊上围裙，他在沈明杳家的厨房转了一圈，在心底微微叹息，然后询问她：“可以把东西拿到我那去做吗？我的东西全一些。”

　　沈明杳当然不会拒绝，立即过去主动帮他拿东西搬到对门。

　　戎樾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沈明杳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做饭。

　　戎樾做饭的时候是专注的，也可以说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很专注，随着厨房里的锅气腾腾升起，她扯了扯戎樾的袖子把屏幕递到他眼前。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废物？做饭这种小事都不会。】

　　这是方女士经常数落沈明杳的，说让她出去问问谁家二十好几的姑娘不会做饭？以后结婚了不得让婆家念叨死。

　　沈明杳经常想反驳，但怎么说都不对，最后只能不放在心上任由方女士去说。

　　可是怎么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呢？

　　戎樾看后神色认真，停下手里的活对着她摇了摇头：“不会，你已经是很优秀的女性了。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不会做饭就成了你的缺点，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要求你更多，你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很大的价值。”

　　在这个社会，即使科技发达，人们的思想进步，但依旧女性身上依旧有着各种各样早已“约定俗成”的标签。

　　比如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本科读完已经不错了，再读下去会耽误嫁人生孩子。女孩子天生就要做家务，工作也是尽量图安稳，不用像男孩一样出去闯。

　　圈子里的女导演数量相较于男性是要少的，这也在另一方面证明女导演在这一行所要承受的压力和“潜规则”要比男性更甚，也更艰难。

　　沈明杳一直是优秀的，她并不比任何一个男性导演要差，这是她的骄傲，但她也不得不承受着世俗的眼光。

　　“我们都是一样的，难道不是吗？”

　　“对，我们是一样的。”

　　戎樾曾经是那样炽热张扬的少年，他平等而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不会嘲笑偷偷喜欢他的女生傻，不会把他拒绝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女孩变成和朋友炫耀自己魅力的谈资。

　　他有他磨灭不掉的，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温柔。

　　沈明杳又高兴起来，围在戎樾身边和他谈起了这些年在剧组遇到的奇葩事。

　　她和他说她和工作人员扛着机器进大山拍戏几天几夜没信号，方女士差点报警找人；说大漠夜晚微凉的风和城里见不到的璀璨星光；说刚做导演的时候由于年纪都差不多和组里意见不和的演员吵得脸红脖子粗；也八卦娱乐圈里的演员谁和谁私下里是一对。

　　这些戎樾都看得很耐心，很仔细，他会看她和自己说了什么，到了有趣的地方也会和她一起笑。沈明杳的讲故事的时候还夹杂着她新学的手语，戎樾也会时不时纠正一些不对的地方。

　　沈明杳讲完，戎樾扭头问她：“你讲了这么多，怎么不讲上学时候的事？”

　　她哑然，不知道怎么张口，然后就听戎樾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当年我还是学校广播站的站长呢。”

　　沈明杳眼睛有点酸，可是他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上网查过，很多健听人突然失聪后会渐渐失去语言功能，因为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这是一种从心底就绝望且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的世界好像下了一场大雪，雪停，万物归于沉寂，再无半点生息。

　　戎樾已经付出了比千百倍的努力还要辛苦的代价才能换来像今天这样正常开口。

　　但生活的美梦碎了就是碎了，沈明杳想起，他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翻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