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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套中套 ...

  •   齐夫人扭头看向二人,眼神枯槁,轻轻道了句:“苏娘子,是你来了啊,还要多谢你对我儿的相救之恩。”

      “沈二公子,”苏唤月咬了下唇,犹豫着问,“身子如何?”

      秦罗娘叹了口气,答道:“已经把方圆百里内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倒是请来做法的巫族闻讯而至,识出此毒。”

      话毕,秦罗娘看了眼齐夫人,又朝苏唤月微一点头。她立刻会意,借着打水的名义,同秦罗娘出了营帐。

      竹白本想跟上,却听秦罗娘吩咐道:“这位公子,我看得出你在医术上有几分见识,可否请你留在这,帮齐夫人也看着点?”

      竹白面无表情地看向苏唤月,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苏唤月点头应下:“有劳你了。”

      两人来到供水之地,那是一眼浅可见底的清泉。秦罗娘舀上一大盆水,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此毒虽可解,但毒性极强,且耽搁了些时候。那巫族下了猛药,又是放血挤毒又是扎针封脉,刚刚的公子和大夫就在一旁帮衬。能不能熬过去,就看沈二公子这条命,到底硬不硬了。”

      苏唤月低语道:“他那么活泼好动的,精神气好,定会逢凶化吉。”

      秦罗娘捧着水盆直起身,转身望向麦雨山,突然不着调地问:“你在山上,遇过赤尾蛇么?”

      见苏唤月没应话,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阿父,就是在这座山上,被赤尾蛇所咬,却没人能救他。”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寒光,似吐着信子的毒蛇,要将一切吞噬,不像感同身受的怜惜,更像是恨入骨髓的愤怒。

      “赤尾蛇可是宝,蛇皮做内甲,蛇胆可入药,连蛇肉都能成桌上的佳肴,却极难寻到踪迹。阿父也是奉命上山抓蛇,没想到因此丢了性命。”

      苏唤月抚上她的肩膀,说:“罗娘阿姊,我经历过失亲之痛,对你的触景伤情,也有几分体会罢。”

      秦罗娘知道自己的表情过了界,连忙撇下嘴角,沉默着往回快步走去,只有裙摆拂过杂草,掀起一阵沙沙声。

      折回营帐,竹白在为沈钰把脉,一脸深沉,看得齐夫人慌乱不已:“神医,可是钰儿有什么情况?”

      “神医一词,小人担待不起,我只是打了下帮手,”竹白撤回手,说,“沈二公子脉象浮乱,暂无定数,但体温有些下降,许是不停换水擦洗起了效果,之后得换成温水。另外,伤口已经止血,大夫给的草药效果不错,继续用就好。”

      “熬得过今晚,兴许就有一线生机。”

      齐夫人紧紧抓住沈钰的手,眼底又聚起泪花,念叨道:“钰儿,你可不能丢下阿母一个人哇……”

      沈钰仍闭着眼,像块没了生息的木头,躺在那儿。

      秦罗娘立在帘边,只说了句:“她是个好娘亲,却不是个好人……”

      另外这边,麦雨山上,古塔附近围满了前来观摩的人。请来的巫族绕着祭台,走起奇怪的步伐,像是在跳舞一般,肥大的衣裳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的骨片,交织起来噼啪作响。

      陆今安和李明卓齐齐跪在台阶下,双手交叉搭在肩膀,低着头默不作声。

      巫族仰天高举手杖,嘴里念叨着什么,那气势直把手杖上的铃铛震撼住,只顾叮当乱摇。

      片刻间,她又弯下了腰,像朵枯萎的花般缩成一团,伸出个指头沾了点水,冲台下乌鲁低语。

      李明卓会意,提起衣摆走到巫族身侧,由她在自己眉心间轻轻一点,是他作为东家,替百姓承下了这滴生命之水。

      人群里终于爆发出欢呼,如浪潮涌动,一波盖过一波:“山神赐福,雨神赐福!”

      仪式到此结束,李明卓却没有下台阶,而是跪在巫族面前,诚恳地说:“还请替我向山神传话,原谅我照管不周的罪,竟发生乱作陷阱,沙盗入侵之事,惹恼了山神。”

      众人又小声地议论起来。在人群最前面,李清仪则是显出几分慌乱,正欲上前说些话,就被身后的沈瑾一手拽住。

      他将李清仪拉回附近遮阳的树荫下,柔声提醒:“小妹,无论你有何事要讲,都得看好场合。”

      “可这些个破事本和哥哥没干系,他又怎需为他人之错背锅!”

      “就凭他东家的身份,”沈瑾的语气一下变得严肃,“既担得起眉间那点水的重量,就要承得住同等的责任,无论你口中的破事,究竟是谁干的!”

      惊恐从她的喉咙里蹦出,化作细碎的嘤咛声:“可是,是,我找人布置的……”

      “嘘!”

      沈瑾微一挑眉,看了眼人群,没有骚动,接着压低嗓音道:“有你哥哥在,你只要静静地看戏就好。”

      李清仪被沈瑾强稳住心神,一点点将头偏向自家哥哥,他屈下骄傲的身躯,趴伏在巫族脚边,静候来自山神的审判。

      当地居民但凡入山办事,都得向山神请示,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抽短香。三只长短不齐的香倒握在他人手里,请示之人背对而立,随意挑选一支,如果猜到最短的那支,就表明山神接受香火,肯允此事。

      “山神已聆听你的心愿,选吧。”巫族咕囔道。

      李明卓缓缓站直,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像在和小孩子玩游戏般。几声鸟鸣响后,他胸有成竹地开了口:“我选中间那支。”

      巫族取出香来,手掌对着他大开大合,似是把霉运全抓走般,说:“山神原谅了你的失职。”

      “多谢山神体谅,我已命人撤走发现的陷阱,也补上了大洞,买来树苗种上。”

      巫族接着对陆今安招手道:“知县,该颂祭文了。”

      陆今安从手下那接过卷轴,那是他提前写好的。他走到巫族身侧,对她微微鞠躬,展开卷轴后愣了片刻,便开始缓缓念诵。

      诉毕,陆今安突然厉声道:“若是有流寇混迹其中,给我竖直耳朵听好了!我虽封不了山,但这来去的各路,早已安排好官府的人盘查,你绝无可能逃走!”

      这狂妄的口气,不像是会出自陆今安的口中。李明卓瞟了他一眼,心底翻起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一抹嘲讽压下。

      就那县衙,怕是调不出几个人吧,像张破渔网般笼住整座山,只是把贼人放走还要被吐唾沫。

      “治书兄,如何看此事?”

      人群散去后,沈瑾随李明卓到塔后散步,四下无人,撇开怪异的鸟叫外倒是寂静得很。

      李明卓回首,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他,唇畔却还勾起一丝笑,“有人敢在我做东的秋猎上杀人,差点砸了我的招牌,可真是胆大包天。”

      沈瑾猜到他心中所想,仍晃悠着手里的扇子,淡淡地说:“不是我。”

      “沈怀晚,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这全天下除了你,没人再想把沈二往死里推,”李明卓即刻把手搭上沈瑾的脖侧,凶狠的脸一下逼近,“你平日里对他阴谋使尽,不关我事。可你若是想一箭双雕,我不会让你好过。”

      沈瑾的气息依然没乱,甚至笑道:“我既愿随你同来,没带任何守卫,像往常一样,就是因着我内心坦荡。”

      “是,我是谁?不过一介贱婢,故意爬上主子的床,然后生下了同样卑贱的我,像草芥般没人顾及死活。可我惜命,此次动手,必会留下嫌疑,与你产生间隙,这是我会干的蠢事么?”

      李明卓的手松了劲,借机搂上他的肩膀,笑说:“怀晚兄果然还是这样,能说会道,不小心就给人带进套里。你说的在理,是我太过心急了。”

      沈瑾抚上掐红的脖子,咳个不停,面色都随之红润几分。

      “是你挖的陷阱吧?”沈瑾问。

      “哟,看来瞒不过你,”李明卓讲道,“本来设在雪狼坡,想着不会有人发现,还能猎到几头好狼,哪成想,猎了个坏事的废物。”

      “你阿妹也叫人布置,此事你可知情?”

      李明卓随意一点头,像应下了件小事,“她派去的人,就是我吩咐的。而且,我还让人跟在陆今安身边,若有流寇的线索,及时来报。”

      “反正山神都原谅了我,我也给秋猎的人家各送去一百文钱平息事端,剩下的这口恶气,等着陆知县给我出吧。”

      他大步向前走去,不忘回头招手道:“怀晚兄,走啊。我约了小妹,在后山的空地烧鹿腿的,除了刚才进贡给山神雨神的,就那只腿最好。”

      此刻的言笑晏晏,仿若刚才剑弩拔张只是错觉。两人心里镜子似的亮堂,好话笑脸,都是给自家人看的。

      许是不想装出幅痛彻心扉的样子,还要理会那办丧似的哭啼,沈瑾在外面多逗留了会儿,直至夜深人静,才回到营地里。

      他闷头只顾前走,直到有人轻声唤了一句:“瑾郎。”

      沈瑾环视一周,确定附近没有守卫后,才牵上那暗处的手,然后被一把拉了进去。

      他反借力将人锢在怀里,贴着耳侧问:“这可是沈家的驻地,你的胆子也这般大?”虽是警告,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秦罗娘顺手攀上他的脖颈,指尖轻轻撩拨着那跳得厉害的经脉,反问:“有苏娘子陪着,自是不需要我了。有人伤你?”

      “你动不了他,”沈瑾把她搂紧几分,“罗娘,那日沈二遇难,你有没有去过白塔附近?”

      秦罗娘抬起那双杏眸,如在眼底盛着一泓月色,就这样勾着他,低语道:“我这膝盖都还留着淤青呢,哪有力气到山上去闹。”

      “淤青,是你拿蓝草染的,”沈瑾扯开她裹紧的衣袖,说,“我给你的跌打药酒,若遇上蓝草汁,会生红疹。”

      瞧向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秦罗娘努力维系着脸上的笑:“我碰不得的东西可多了,一不小心就会生这些斑点。”

      沈瑾轻抬起她的下颌,“是么?明明只是来帮忙的,却随身带着弓弩,想猎杀谁呢?哎,还真是会挑我的软处捏,知道我舍不得伤你。”

      转瞬间,沈瑾取出个黄纸包,放进秦罗娘手心里,说:“我烤的鹿肉,冷了会少些滋味,还是想带回来,给你尝一尝。”

      秦罗娘摸到个硌手的玩意儿,问:“底下藏着什么?”

      “用来切肉的小刀而已,若被贼人近身,防卫也是不错的。”

      秦罗娘拉开包纸的绳索,一大块鹿肉肥瘦相间,闪烁着银色的油渍。小刀顺势落进她手里,柄上刻着个“忠”字,刺进眼里。

      沈瑾忽然低头含上她的唇,若即若离,呢喃道:“我最讨厌骗子,罗娘,你若想骗我,最好骗一辈子。”

      秦罗娘热情地回应着他,在他的脸颊留下浅浅一吻,就迅速抽离身子,“我不能在这逗留太久。”

      感到怀里的空荡,沈瑾竟有那么一霎那,心也跟着变得空荡。

      秦罗娘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心底知道,沈瑾喜欢这种化不开的暧昧。

      她自嘲似的笑笑:忠,我们不过都忠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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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套中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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