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96、第 96 章

　　车窗外一位倩丽的女性立在酒店青石台阶上，目光专注每一辆靠近的车，青云摇下车窗，那道倩影挥着手飞奔而来，赶忙上前付了车费。

　　叶青瞧见青云眉头舒展，容颜悦丽，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喜悦，很容易让人感知，她也嘴角泛起隐约的笑意，林律师还是笑起来好看，平素一板一眼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错觉。

　　洗漱休整毕，思前想后终是决定把近日来所获信息张楚瑜，不过半分钟，张楚瑜回电。

　　两个人絮絮叨叨聊了半小时，青云自沙发到窗边，自窗边到床上，一整个人在房间里转转悠悠。

　　挂完电话。张楚瑜翻了个身抱着秦渺，将鼻尖埋在如瀑黑发中，秦渺听了个大概，问她：“青云不建议我们撇开黎明？”

　　接完电话的五指，微凉，撩开了睡衣，秦渺微缩，张楚瑜吻着她细碎的发，“我们正常应对吧，况且青云说那么重要的文件，邮寄不太妥当，有了它，至少有和黎明交易的筹码。”

　　秦渺按住不安分的五指，防止她过分造次，“那安然呢？”

　　“青云…我们谁做的了主，你就别瞎掺和了。”张楚瑜嘴上这么说，谁知她揣着什么坏主意。

　　秦渺深知张楚瑜，“你别添乱哦…”，慵懒的鼻音刮过张楚瑜的耳畔，她心头发痒，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吻了下去。

　　青云通完电话仿佛拨开雨雾，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打开行李箱，寻了件黛蓝色的长裙，挂在穿衣镜旁的晾衣架上，洗漱完毕，着装整齐。

　　叶青前来敲门，抱了一大摞的资料咚的一声直直的落在桌面。

　　她看出青云情绪有些亢奋，与平素冷清反差巨大，连穿衣风格也变了，竟然穿上了裙子！裙子！

　　她问：“林律师，是不是昨夜碰到老朋友，开心啦？”

　　青云收敛了笑容，端着身子，略显尴尬的梳理了发髻，似乎心事被窥探让她难以面对叶青。

　　“哟，这痘痘也消了不少，看来他乡遇故知啊。”叶青也正色道：“那位女士还好吗？大半夜的带着个孩子看病，丈夫也不在身边陪衬着。唉，你说婚姻给人带来了什么啊。”

　　青云沉默，未置可否，情绪却如寒冰冷却。

　　叶青见她脸色倏尔不岔，眼珠子溜溜的转，“哦对了，徐总说，今天下午她要回粤州了。吩咐我，如果你回来了要你去一趟。”

　　“你怎么现在才说？”青云皱着眉头起身。

　　“哎呀，我给忘了。”叶青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脑袋，她的确糊涂病犯了。

　　叶青凑近青云，抵着耳边说：“徐总昨夜回酒店脸色很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谈好了合作，不应该有什么烦心事。林律师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踩雷了。”

　　想到徐新拜托她的事情，青云决定抽空回宁城见舅舅一趟，又瞧见叶青八卦的模样，正色，点了点她的脑袋，“没事多读书，别瞎琢磨别人。”

　　“知道啦，林律师，资料我放这儿了，回头你看看，给我个建议。”叶青拍拍那一摞资料，“交给你了啊。”

　　“好。”青云应她，送她出门。想着应该去和徐新道个别，毕竟承蒙她的赏识，她才有机会参与如此重要的商务合作。

　　她立在徐新的门前举手正欲敲门，岑溪凑巧拉门而出，她诧异：“林律师，您在门前杵着干啥呢，快进来。”她侧身让开半个身位。

　　青云得应，徐新白村衫，长西裤一脸惬意正坐在茶桌旁喝茶。这、也不像不开心的样啊，叶青瞎扯什么呢。

　　而徐新少见青云穿有色衣裳。料想应该是昨夜遇到的罗安然，又彻夜未归，兴许是解开了心结。

　　“林律师，过来喝茶呢，这可是市政府派人送来的，说是川西的特产，产自高山，因为产量低，只是用来宴请，市场并无流通。”徐新悠闲品茗，声线也颇为轻快松弛，青云怀疑叶青在胡说八道。

　　青云落座，徐新为她斟茶，瓷白色的茶具倒满了茶水，茶色清亮，茶香四溢…青云深呼吸，鼻腔满满的茶香。

　　“谢谢。”青云三指捻茶。

　　“您什么时间出发？”青云品了一盏茶，放下茶杯。

　　“岑溪会安排。”徐新瞧她不似前阵子那般抑郁，神色间也染上了愉悦，不禁莞尔，可笑着笑着，却失落了，她昨夜巧遇罗安然后，回程的路上她忆起洛桑，于是心情一落千丈。她总算明白，当初自己错失了什么，青云还有机会可以挽回，而她却…

　　“林律师，昨天那位女士是你先前在粤州和我谈论的罗安然小姐吗？”徐新抚茶，若有所思，至于后期对罗安然的调查，没有必要和青云如实相告。

　　“嗯，是她。”青云并没打算对徐新隐瞒，凭她的洞察力，也应该察觉了些。徐新能给她民生银行的资料，说明徐新已经知道她在调查黎明，也知道他们在和宁南的股东明争暗斗。

　　徐新不是无故开启话题的人，况且特地吩咐叶青要求和她见面，却不谈公事，她低下眉头声色颇为起伏却允诺，“徐总，您交代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只是安然…在我们…”她抬头传达她的请求，“我不想麻烦她。”

　　徐新微微一诧、点首，林青云果然太在意罗安然，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如若不是她用黎明的违规操作作为交换，怕是青云依旧无动于衷。事实无法改变，死亡无法回头，她能做的只是等待，如果通过林觉民也无法提供有效信息，她再和罗安然直面相对也无妨。

　　徐新想为自己争得更多的筹码，她不隐瞒，直言到：“我去过宁城，洛桑已故，洛均查无此人，我也很抱歉，太希望知道真相，在你没有和罗女士修补关系时便贸然开口。”她放下手中的瓷杯，目光诚挚，等待青云的下文。

　　青云内心极为震撼，她瞳孔收缩，死亡……她思虑片刻，双手交叠与膝头，身体前倾，郑重的承诺：“徐总，我尽快回一趟宁城。”

　　徐新做出邀约之势，青云不推拒，品茶。

　　徐新走了，青云整理好工作，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一整天，安然都没有联系她，应该是没有发现她留下的钱包，思前想后，她发条信息给她：安然，我的钱包丢了。

　　安然此时正值课间休息，斟酌再三回复道：不太清楚，放学我回去找一找，找到了给你消息。

　　青云简单的一条短信便扰乱她的心弦。接下来四年级的语文课教学频频卡顿，时时走神，一屋子学生都觉着不对劲儿，只觉着罗老师频频看墙上的挂钟，待下课铃响，收拾好教案，同学们再见也来不及说一溜烟就消失了。

　　办公室内，收拾背包如秋风扫落叶，而后接了乐乐直奔家中，在沙发上东翻西找，终于在内侧缝隙发现了青云遗落的钱包。

　　她手捧钱包转身落座沙发，乐乐凑过来，瞧了瞧：“姐姐，这不是你的吧。”

　　“嗯，是昨天留宿的那个姐姐的。”

　　“哦。乐乐去院子里面玩啦。”

　　“嗯，记得回来吃晚饭。”

　　乐乐一溜烟的出门。

　　安然握着钱夹子，打开抽出先前瞥见的泛黄相片。她没猜错，用着自己的手机对着照片拍了一张，而后小心翼翼得塞入钱包。

　　拾起手机，编辑短信。

　　收到短信的青云捂着嘴吧差点没跳起来，她迎风而立，迈起欢快的步子，黛蓝色的裙摆也被她的欢快感染，在微风的吹拂下露出了微笑。

　　夕阳落下，浮云染上赤橙，久别承载眷念，熙熙然噬心入腹。

　　须臾，青云便出现在大院。乐乐和大院的小朋友趴在地上堆泥巴，肉嘟嘟的脸上蹭上了不少泥土，像只小花猫，嘴里还碎碎念。

　　青云半弯着腰，手掌撑着膝盖，歪着头：“玩什么呢？”

　　几个一般大的小伙子趴在泥地理里，齐刷刷的抬头，一个个看向青云。

　　“盖房子。”有几个胆儿大的率先回答。

　　“姐姐？”乐乐自泥地里爬起，用占满泥巴和灰尘的手擦了擦鼻子，更脏了。

　　青云粉面桃花，掏出了奶糖：“乐乐，你姐姐在家吗？”

　　乐乐可不敢接受这半生不熟人的礼物，“在的啊，现在应该在做饭了。”乐乐说，想了想加了句，“我带你去。”说着跟小伙伴道别。

　　“不用不用。”我认识。

　　“那好吧，姐姐你自己去，那间屋子。”他重新趴会泥地里，“轮到我造房子吧？”

　　“嗯嗯。”几个孩童七嘴八舌也就没在搭理青云。

　　昨夜见到安然处理起来还游刃有余，这会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瑟瑟的立在门外。

　　她敲门，果然是安然。

　　“进来吧。”安然侧身，青云顺势也就进了屋。

　　昨夜今晨她喜于和安然的偶遇，一直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像一只夏婵，不停的蹄叫。

　　叶青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安然无所依。

　　“请坐，钱包我去给你拿。”安然对她甚是客气，今天安然的很美。

　　穿上了私服的安然让她很难移开目光。

　　可安然的背影却昭示着一切并没有好转，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瘦弱。青云的心忽然一阵钝痛，扯的五脏六腑，交织在一起，呼吸难熬。她都自以为是的做了些什么啊！

　　安然款款而来，自上而下，安然的拖鞋吸引了她的目光，和宁城独属于她的无异。

　　“青云姐，你的钱包。”安然递过钱包，青云无动于衷。

　　找些话题啊，林青云。她开始后悔，这些年为什么性格变得如此，面对安然，无法从容。

　　“刚刚在院子里遇上乐乐了。”青云总算是挤出一句话，“这是我给他的奶糖，他不肯收。”青云把奶糖从背包里拿了出来，颇为无奈，她接过钱包，将奶糖塞入安然掌中。

　　“嗯，那我替他收下。”安然不扭捏，欣然接受。

　　她的唇，在眼前跳跃，青云忍耐着内心的躁动。

　　“安然。”总要说些什么，不要让空气冷下去。

　　“嗯？”她轻哼，和往常一样，抬起头，青云产生了错觉，她觉得安然一副小学生认真听话的模样。

　　挪不开眼睛，她放任自己打量安然。

　　“那个，乐乐说你做饭了，我能不能留下来吃完饭。”天知道，青云此刻多么害怕被拒绝，如果说昨晚是有客观情况，安然留宿，现在是第一次正式的请求。

　　安然思考片刻，说：“可以。不过要等一会，我只焖了饭，而且冰箱里也没有什么菜。”

　　“没关系，我同你们一起就好，不需要特殊对待。”喉咙又涩又痒。

　　安然转身将奶糖送往乐乐的房间，卓悦的身姿，袅娜的脚步，青云曾一寸一寸的丈量她的身躯。

　　再回头：“那你稍等，我去做饭，电视机的遥控器在这里，安然指向柳条编织的一个长方形篮筐。”

　　见青云未动，她主动开机，寻了个新闻频道，安然记得青云似乎钟爱新闻类的节目。

　　安然主动把遥控器塞到她的手里，“我去做饭。”

　　客厅不大，厨房更小。只容得下安然一个人。

　　她如往常，打开冰箱取出青菜和肉类。开始洗菜摘菜，切好准备下油锅。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三菜一汤就做好了。炝炒生菜、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肉以及紫菜蛋花汤。

　　她记得青云不挑食，什么都吃，但不喜猪肝。

　　在她做菜期间，青云无心新闻，目光一直偷偷的渺着她，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涓涓的水流，滋滋的油响，光阴把她雕琢的很美，她错过了安然太多的时光。

　　以前，她也是在客厅看电视，安然在厨房，那时候她喜欢闹她，她也不生气，只是把她撵出厨房。如今，她却没勇气靠近厨房。

　　她害怕这是幻影、是泡沫。是正常生活中的无常。

　　安然动作麻利，对这些习以为常，饭菜上桌，开了门探出头叫了声乐乐。乐乐就麻溜的回来了。

　　“姐姐。”乐乐一个熊抱，“咦，你怎么换衣服了？”安然局促，见青云立在身侧并无异样，她才放心。

　　“快去洗干净，来吃饭。”安然下通碟，乐乐照做。

　　等到三人坐定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青云疑惑，不是说没菜吗！

　　乐乐着实有些饿，但他也不动筷，只把儿童筷握在手里听从安然的指示。

　　青云亦是如此。

　　“咳咳”，安然干咳两声，这一大一小也忒听话了，“吃饭吧。”她自己扒拉了一口白米饭。

　　鉴于乐乐第一次和青云吃饭，他饭桌上也就不那么放肆无理。

　　青云和乐乐不动声色的动了筷子。

　　分明是一顿寻常的饭菜，可当米饭入口的那刻，青云的鼻尖却一阵酸涩，她悄悄低头掩盖眼中的翻滚情绪，空挖白米饭。

　　视线里出现一块红烧肉。

　　“尝尝。”青云抬眼，安然收回了筷子，给乐乐也同样夹了一块。青云的鼻尖更是止不住酸涩，她一口塞进嘴巴里，很甜，很甜，甜到蔓延整个口腔，整个身躯。

　　“姐姐，这次的红烧肉好好吃啊。”乐乐夸赞她。

　　安然给乐乐又夹了一块。

　　“谢谢姐姐。”

　　青云望向他们二人相处的画面，温馨而日常，安然也替她夹了一块。

　　青云客客气气：“谢谢。”

　　安然筷子稍顿，顺道夹了一片青菜到自己的碗里，埋下了头，而耳畔至脖子通红一片。

　　乐乐聪慧，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同样是一起吃饭，怎么与洛姐以及程湛哥哥吃饭完全不同。于是乎，他赶紧扒拉完饭菜，对安然说：“我想去大志家里玩一会。”

　　“那你小心。”乐乐像是得了圣旨频频点头。

　　开关门不过一瞬间。

　　“饭菜很可口。”青云对着安然，目光留恋，“谢谢。”

　　虽然只有一瞬间，安然嘴角的微笑还是被青云敏锐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