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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雨夜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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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城还是老样子,各大剧组甭管是大是小都进入了拍摄状态,休息的时候人很多,拍古装剧的和现代剧的走在同一条路上,像是时空产生了裂痕。
这个地方,姜最很熟悉。
他上大学的时候来这里拍戏,因为没人介绍,参加的是那种最次的剧组,连化妆师都没有,都是几个女演员互相帮忙,那时候拍完都不知道发在哪个平台上,但姜最心里很满足。
他坚信脚踏实地,努力加上天赋就会有回报,因此对这个鱼龙混杂的世界充满了不屑,后来他火了,有了名气,戏路也打开了。
同样的影视城中,剧组配备堪比五星级的休息室,专业的化妆师,可事到如今,这一切便将要如沙子一般从他指间慢慢地流逝了。
姜最站在影视城门前,抬手擦去额角细密的汗,然后迈腿走了进去——很早以前,林燕说过他犟,不管怎么劝也不回头,后来裴佑廷也说过,姜最承认自己是骨头硬了点。
可他还是不信邪——就算公司放弃了他,和他自己总该再来试一试。
哪怕在此从零开始也好,至少这一次是全然凭他自己了,姜最这样想着。
有时候没戏接的演员会自己来影视城找戏拍,如果组内缺人的话会在租借的场地外贴出招人的告示,然后会有负责选角的工作人员来接待。
当然,这些角色必然是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可姜最既然还想在娱乐圈里继续混下去,当演员,这苦就不得不吃。
他深吸一口气,敲着这条路上第一间贴着招募告示的影棚房门,那门很快就被人从内拉开了,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工作人员揉着眼睛,不耐烦地嘟囔着:“谁啊——”
“我看你们在招募演员。”姜最点了点门外贴着的白纸,“所以来试镜。”
“哦,来试镜的,有没有人介绍啊?”那人问道。
姜最回答:“没有。”
男人打了个哈欠,似是要直接回绝,可余光无意中瞥在姜最身上,他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又说:“身段还挺好,我这还有个侍卫的角色,你把口罩摘了,进来试试吧。”
姜最点点头,就将口罩帽子一摘,因为天气热,他的脸被闷地有些红,眼睛里也蒙了层雾,从下而上看人的时候,像是添了几分期冀。
可男人却在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变了脸色,原本怠慢的态度褪去,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来人是姜最,看着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姜……姜最老师,对吧?”
姜最点了点头。
那人面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微妙了,搔了搔头,扔下一句,“等等我和导演商量几句。”便扔下姜最逃也似的窜了进去。
等了十五分钟,那人才出来,后头还跟着个熟面孔,让姜最也微微愣了一下——那是陈导。
在姜最心里,他一直把姜最当作伯乐,良师,就算当初叫他参演陈导电影的男二其中有水分在,可他心里对陈导还是有感激的,毕竟当时也学到了许多。
他心头微动,“陈导……”
可陈导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挂起了僵硬的笑容,搓着手道:“这个,姜老师啊……”
“你来之前,那个角色我已经让人替上去了,现在已经开始拍了,再换人,怕是不太好……”
姜最不语,良久才抬头朝人笑了笑,“这样,那就不麻烦了。”
陈导似乎巴不得送走他,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将人送走了,影棚的门怦一声关上,只是合拢前,姜最依稀听见了陈导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陈导:“你有病啊,怎么人都往里送。”
男人:“我不知道啊陈导,我看他是姜最,那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就……”
陈导破口大骂:“姜最现在什么名声?你还敢往里送,你要整死我啊。”
男人连连赔罪,只有姜最麻木着往后走,他契而不舍地敲了一间又一间影棚的门,可那些人却在他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变了脸色,用一些牵强蹩脚的理由赶他离开。
他从中午十一点饭都没吃来找戏拍,到现在都快五点了,眼见着只剩最后一家影棚的大门没敲……明知道没多少希望,可姜最还是硬着头皮敲了人家的门。
结局还是意料之中,那人见了他的脸,就面露难色,张了嘴就要拒绝,可姜最却在那一刻变得冲动而慌张,他抬手按住工作人员就要往内拉的门,“摆脱,请别关门。”
“随便什么角色都可以,拜托了。”姜最微微低下头,看着狼狈又脆弱。
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看他这样子,便有几分心软,刚开口要劝,却被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哦,原来是姜老师。”
姑娘猛地回头,看请来人的脸后战战兢兢地躲到一侧,苏乐言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出来,他面上依然挂着得体温柔的笑,可目光却是高高在上的:“好久不见啊。”
“我刚去隔壁串组,人家说姜老师接不到戏了,来跑龙套,我以为在开玩笑呢,居然是真的啊。”他佯装惊讶模样,“怎么几天不见,变成这幅模样了?”
姜最捏紧拳头,目光极冷地看下他——现在的一切,有裴佑廷在背后推波助澜,可以开始却是苏乐言推了他一把,兴风作浪,他的心中流露出极为浓烈的愤恨,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个挤出字来:“不、劳、您、挂、心。苏乐言。”
苏乐言讥笑着看他一眼,又转眼看向一边抖成鹌鹑的工作人员:“人家姜老师名气多大啊,就算……”他轻哼一声,“现在有了什么,总不能戏也不给他拍吧?”
“这样吧。”他扬了扬眉尾,“好歹同事一场,我就来帮帮你,我呢,下场戏还缺个贴身太监,你要愿意,来试试戏怎么样?”
苏乐言身后的助理憋不住,已经偷偷瞄着姜最铁青的脸色低低笑了起来,姜最浑身气的发抖,牙关咬地死紧,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苏乐言抱臂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高声道:“姜最,说真的,我还蛮佩服你的。”
“从演男一到演跑龙套的,这也算是断崖式下跌了,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也能接受得了?”
“你啊,骨肉真的是硬。”这句话几乎是带了几分感慨了。
姜最的脚步慢了一下,却没有因此而驻足,而是毅然决然地再次往前走去,天边突然响起一道雷声,巨斧一般地劈开了原本风和日丽的蓝天,随之而来的就是落个不停的雨,石头一样砸在肩膀上。
很痛。
所有人都进了室内避雨,要么就是撑起手边的伞,可姜最出门时并没有想到会下雨,自然也没想到带伞,那时又是盛夏,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体恤衫,连挡雨的外套也没有。
他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踩在水坑上,溅起的泥泞脏了他的裤腿,粘在皮肤上的感觉很不好受,可让他更难忍受的是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一点点地剜去他所有的伪装,让一切的逞强都显得无力苍白。
姜最抱着双臂,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一点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车里的,浑身都湿透了,他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开去哪里,只是踩着油门往前冲,眼见着要红灯了,才后知后觉的刹车。
电话又响了起来,姜最僵硬地梗着脖子转头看了过去……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地跳了起来,但还是咽了口唾沫,按了接听,“赵阿姨。”
另一头传来女人的哭声:“小姜,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姜最只能手忙脚乱地安慰她,“阿姨,你别急,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她……”
“原来说好的心源……不给我们了……”赵阿姨哭着道。
姜最几乎瞬间就眼前一片漆黑,就要昏死过去,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话来的,“什么?”
赵阿姨说:“是,就刚才打来的,说不行了,问为什么,也不说,小最,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姜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抚的话,可自己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他只能暂时稳住赵阿姨的情绪,然后颤抖着手拨通医院那边的电话,一声声的嘟嘟声几乎叫他心都提了起来,好在终于那边传来了人声:“您好?”
“你好汪医生,我是姜最。”姜最连忙道,“是这样,我妈妈的心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多的钱,我上上下下打点了多少的关系,才给我妈匹配到的,马上就要动手术了,怎么能这个节骨眼上说没有了?!你要我妈死吗?!”他提高了声量,几乎是要用吼的。
汪医生叹气:“姜先生,你冷静一下。”
“你知道全国上下有多少病患需要做心脏手术的吗?你又知道成功的案例有多少吗?我说句实话,这种事情就是成事在天,人为的因素,能有多少呢?”
“钱……有那么多富商,几乎是倾家荡产地拿出来给家人治病,却还是找不到心源,说真的,他们拿出来的绝对不会比你少,可为什么你能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找到匹配的心源?”汪医生说道,“姜先生,你好好想一想。”
姜最几乎再也握不住手机,他靠着座位,过了很久,才回答说,“我明白了……”
外面的雨停了。
他再次拨通了某个人的号码,声音很哑,像是极力忍着哽咽的那种沙哑:“裴佑廷……”
“你为什么要这样?”姜最气息不稳地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
“那是我妈的命!那是我妈的命啊!!”他歇斯底里地朝另一头喊着。
裴佑廷那处还是安静的,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姜最。”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他说,“我只是收回了,原本给你的东西罢了。”
“只有现在的你,才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
只有现在这样——无戏可拍,母亲药石无医的你,才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
泪水顺着面颊淌下来,流进唇缝中,咸的要命,却也苦,姜最累了,他看着车顶,声音很轻,像是认命:“我答应你。”
裴佑廷有一栋独栋别墅,在二环,这样的地段,还是独栋,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天价,这房子当初是裴屿茂拍卖下来给他当十八岁生日礼物的,除了这栋别墅,还有一座坐落于美国的价值五千万美元的私人海岛。
很低奢,但是姜最以前不喜欢过去,他总是执着于一种平等,比如说裴佑廷今天请他吃了饭,他也会在第二天送一件价值不凡的礼物给他。
这栋别墅总让他觉得望而生畏,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是他一辈子也攀不到的天,连同裴佑廷这个人也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奢求的,所以他不喜欢,宁愿出去开房。
可是现在,他自己开到了裴佑廷的这栋别墅前,姜最抬头望去——什么都没有变。
可这一次,他是自愿的。
他木木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敲响了那扇价值千金的门,裴佑廷很快替他打开了,姜最抬头看向他——头发很细致地往后梳理了,没穿西装三件套,穿着睡袍,却也能看出价格昂贵,整个人俊美华贵的不得了。
反观他自己,浑身湿透了,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通红,面上还有泪痕,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他呆滞地站在裴佑廷面前,任凭对方将他揽入怀中,像一个毫无生机的布娃娃。
裴佑廷吻他的发顶和额角,蜻蜓点水一样亲他的眼皮,亲他濡湿的泪痕,心跳很快,面颊很烫。
终于……他想……终于……
你又回到我身边了,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