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合》小谷民

7、三生石上注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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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意每日为将军祠上香，与远远近近的香客倒也熟络了。

　　她本就不是亲近世俗之人，如今在陇山住下，倒也自得其乐。

　　她在将军祠不远处的小径旁，置了一个小宅院。这样，既不会打扰到其他香客前来祭奠，她也能亲近到他。

　　每日清晨，云岚意会踏着山野鸟鸣的节奏，趁着香客还没来上香的时候，与祠内之人一起清洗祭台，并将一些新鲜水果摆上祭台。

　　她今日还摆上了他最爱的流心柿饼。

　　她笑起来，卧蚕如羊脂，眼角弯弯，好像眼含弯月，“馋了吧。”

　　“我馋”，周衡把柿饼稍稍开了口，柿饼流沙渗出，他小心将柿饼流心部分喂到她的嘴边，“但好东西要先给我的阿悠吃。”

　　一只雄鹰从树上飞出，在祠外掠过。

　　“周夫人，您今日又来啦。”

　　云岚意梦醒，微笑点头。

　　陇山远处京郊，许多人并不认识这位长乐公主。问她从何处来，她只道自己来此处为远行的丈夫祈福。

　　大妈将手上的挎篮取下，一边指挥着自家男人摆祭品，一边说：“今岁我儿子考武科，我想多来拜拜，祈求周小将军保佑他登科。”

　　云岚意微笑，她退出位置，让陆陆续续来的香客进香祭拜。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云岚意心情复杂。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或许，她和周郎便会像寻常夫妻那般过下去。

　　再看祭台上的塑像，从垂髫之年，经历总角，岁月变迁，长久的相处，云岚意对周衡的面容十分熟悉，可她从未觉得两人的距离这么远过。以前，周衡跟随忠勇侯戍边时，那时总觉得余生漫长，两情岂在朝暮；如今却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日狄图来访，云岚意招呼他坐下。

　　自云岚意在陇山住下后，狄图隔上一段时间，便会来探望一下她。

　　两人闲聊几句，云岚意注意到他神情凝重。虽然周衡走后，狄图便内敛了许多，但观今日之态，较往日更多了几重愁。她问狄图如何了？

　　狄图支支吾吾，最终只草草带过：“只是朝中一些公务罢了。”

　　云岚意抬头：“是不是侯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狄图一被触发关键词，便再忍不住，“侯爷近来屡屡被陛下叱责，陛下找了由头降旨将侯爷的金吾卫大将军一职削去了。而且朝中与侯爷交情较深的几位老臣，或被左迁至闲散职位，或被贬出京。礼部尚书更是被陛下以大不敬的由头下狱了。”

　　云岚意心头一寒：“看来皇兄又要兴风雨了。”皇侄出世，皇兄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他如今恐怕是愈发忌惮忠勇侯。怕自己一朝驾崩，忠勇侯会对小皇子不利，以后小皇子会沦为傀儡皇帝，于是现在便开始为小皇子铺路。

　　“新的金吾卫将军是谁？”

　　“左右金吾皆被换，如今左金吾将军是栾帅，右金吾将军是蒙岳。”

　　“此二人名字倒是很生。”从前她虽鲜少涉足朝堂之争，但周衡会与她分析朝中局势，二人常彻夜长谈。这栾帅和蒙岳，应该不是侯爷和左相两边的人。

　　“此二人在朝中向来以中立姿态示人，陛下或许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因此他们二人武功智能虽不是最出色的，但今日却为陛下委以此重任。

　　如此......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如今侯爷虽卸了金吾卫将军之职，但手中还握有一支府兵。这支府兵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先皇帝。当年周侯爷携自家私役随着先帝征战郢国，经过战场历练后，便有了这一支府兵。先帝登基后，还让周侯爷留着这一支兵，世袭罔替，并且资以皇禄。到皇兄这一代，这一支府兵虽数量不大，但却各个骁勇善战，那日跟随周衡奇袭的，就是这一支府兵。但这支府兵虽食皇禄，却极度忠于周家，皇兄生性多疑，如何能容？

　　“狄图，麻烦你私下帮我与侯爷联络，约一个清幽无人之处，我有事要与侯爷商议。”

　　“是”。

　　“狄图，你自下城回到周衡身边的时候，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奇异之处吗？”临送狄图走前，云岚意再次问他，自周衡丧事之后，云岚意便多次向他追问，“他当是恃险若平地的，我不信他会战死。”尤其是，在捷战频传，北戎处于劣势向桓国求和时。虽然身边的人，都与她说，周衡是战死的，云岚意凭着断案的敏锐直觉，坚信此事必另有隐情。

　　狄图眼神躲闪，云岚意也不再逼问。

　　狄图告辞，但到门口却又折返，“公主殿下，狄图还是说罢。”他本来想让这件事翻篇，不想再让殿下卷进来。世子走了，他要替世子护住殿下的周全。否则，这一脚下去，深不见底。但是，不说，他又于心不安。这些日子，他就是两面煎熬，焦灼。

　　“你且说。”

　　“狄图离开世子，给公主您送信前，世子连战连捷，且北戎王已向陛下秘密发出了求和的请求。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两军必定会很克制，又怎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殿下的直觉，也正是狄图多日来疑惑之事。”

　　“说是北戎诈和。”云岚意说起这短短的几个字，不免牵连到别处，引得心中隐隐作痛。

　　狄图摇头:“北戎擅长骑兵战，它的军马皆为我们奇袭获得，且粮草尽断，又何以在短时间内集结再一支重骑兵？更何况，我军防卫森严，世子曾与我说，战事一日未彻底了结，一丝不能懈怠。他不是那种轻敌的人。如此，说北戎诈和，他掉以轻心，被北戎残军偷袭，狄图是不信的。”

　　“你我心中都有疑惑，但我们还没有实证，不知暗处是谁。你如今身处朝堂漩涡，一定要谨言慎行。此事，暂且搁下，如今，要先保住周家，护住侯爷他们。”

　　“是！殿下，您也保重。”

　　狄图走后，云岚意便让向枫备上行囊，随时准备回京。

　　向枫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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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未待她等来狄图的消息，却有一人不期而至。

　　“国师大人。”听狄图说，老国师去世，陛下下旨，正式任命仇韫为桓国国师。如今再见来人，云岚意有些惊讶。他为何要来此处？

　　仇韫见云岚意没有侧身让他进门之意，他盯着她，“这么多日子了，你还没有放下。”

　　云岚意微笑，那笑在仇韫看来，却是疏离：“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阳间地府俱相似，我只当他远行了。只是大人今日来找我，只为讲此话，不是太妥。”

　　“仇某今日前来，是想提醒公主，朝堂水深，切莫踏足。”

　　云岚意看着眼前这男子，许久不见，他的气场似乎更为冷然。

　　云岚意不知他是何意。她与他并无甚过深的交情，若说是善意提醒，未免有些交浅言深。在她的印象中，仇韫并不是这样的人。说是挑衅，倒也不像，她实在是搞不清楚他......

　　不过，她忽再联想到那日她向自己提亲之事，云岚意觉得有些烦躁，不想多想，只是匆匆打发走了仇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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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下，图南草堂。

　　大皇子满月，皇帝亲自到终南山来，秘密让老国师为其做满月仪式。

　　满月礼毕，夜，明月当空。

　　“先生，你之前说过，仇韫有情牵。他也不小了，朕打算为他说一门亲事，先生觉得可否？”皇帝最近喜得龙子，与老国师闲话叙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仇韫的婚事上。若是仇韫命中必有一段情缘，皇帝希望他能够与宗室女结亲，让仇韫更加紧密忠诚地为皇家服务。

　　“情缘天定，陛下既为天子，或许所牵之人，恰是仇韫命定之人。”

　　“朕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具体人选还没有，想请国师您来定。”

　　“陛下，老朽不日将归于洪荒。届时，老朽会手书一封，这信会经我童子之手，亲自送入京，呈给陛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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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狄图告诉云岚意，密谈时间地点已经安排好。

　　但皇帝的召见却更早地到来了。

　　深宫，御书房内。

　　“岚意，朕今日召你来，是想给你看这个。”内侍呈上书信一封。

　　长乐打开信纸，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句“天下欲定，非长乐公主与仇韫结为亲缘不可。”

　　“这是老国师圆寂前最后留下的遗言。”

　　“皇兄是怎么想的？”皇兄最在乎天下，如今看着老国师纸上这话，她只觉得心里一沉。

　　果然，皇帝开口劝她：“朕觉得，老国师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仇卿与京中其他的子弟不同，稳重自持，你若能与他成亲，也是一桩美事。”

　　她知与皇兄的辩驳已无可能，这不同往日的颜面之事，若是像之前那般，未动及皇兄忌讳之处，她这个皇妹尚可以一争，如今，涉及社稷江山，无半分商量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