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合》小谷民

18、感情升温

　　经过一个晚上与病魔斗争后，仇韫的额温终于降下来，慢慢转醒。

　　他稍一侧头，便对上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的睡颜，一如小时候，让人不忍将世俗的险恶摆到她面前。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呢？

　　她若是不能承受这些，一直被蒙在鼓里，才是对她最残忍的。

　　她总是要知道的。

　　仇韫艰难起身，轻手将毛氅给她披上，然后又躺平，只是微微斜着脑袋，眯着眼，偷看着她。

　　云岚意转醒，看到仇韫还睡着，脸色倒是没有昨天那种要燃起来的感觉，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温，还好，退烧了。

　　云岚意想着他许久没进食，醒来该是想吃些东西的，趁着仇韫没醒，她便亲自入膳房做了些去。

　　云岚意不觉得累，在做饭的时候，她可以放空思绪，只管这手上的食材，不需想太多。

　　可是，越是想放空，脑袋里的欲念就越杂——

　　昨夜，向枫向她转交了狄图的来信，信中说，他已将侯爷安置好。

　　如此，侯爷那里的问题暂时大而化小了。

　　她又想起周衡，想来从陇山回来，到而今，也有些日子了。

　　最近忙完了侯爷的事，她也该回陇山看看。

　　别人总是质疑她是不是放下周衡，放下了吗？

　　悲伤是无用的，只是做戏给别人看。

　　别人以为她对周衡情深一片又有何用？只会引来皇兄不满，招来一些有心人的猜测罢了。

　　她如今能为周衡做的，就是尽力保全周家，这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想来这些日子，也是沧海桑田。

　　云岚意搅拌着粥，恍惚间，才记起，她已为人妇。

　　她又想起，昨夜那一声声的‘阿悠’，自己当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没有想起周衡来。

　　记忆里那个身影，她确定不是周衡。

　　不是周衡，那会是谁？为何想起他，自己的心里会拧着抽痛?

　　那个记忆里，似乎自己叫了对方的名字，但是......云岚意懊恼，如今却又想不起来。

　　但云岚意还是想弄清楚，她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云岚意甩甩脑袋，想把这千头万绪一堆乱麻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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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意煮碗粥，带人端粥进来时，管家正劝药：“大人，这药需得趁热饮入，药效才最佳。”

　　仇韫看那乌黑的药，再闻着药材味，还未入口，他就已被苦晕了，于是他逃避着：“先放那吧，我待会喝。”

　　云岚意自是也闻到了这浓郁的苦味，她也清楚这药的厉害。没想到，这堂堂的国师大人，却也有小童怕药苦的一面。

　　云岚意并没有直接规劝，而是转头低声向府人交代，而后不过几分钟，府人便拿了一根制好的芦杆过来：“殿下，这是您要的芦杆。”

　　云岚意这才插入仇韫和管家的劝药僵局中。她接过管家手中的药，示意管家先退下。

　　待室内已无人，云岚意说：“你的药方，府医说不能加甘草、陈皮之类，为了尽早好些，苦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岚意边说着边将芦杆插进药碗里：“我查了医典，人的舌根部分对苦味最为敏感，你只需将以这芦杆，吸而饮之，尽量不让药跟舌根部分接触即可。”

　　仇韫盯着云岚意，不假思索地端起碗来喝了下去，倒是没有芦杆什么事。

　　她愿意开口劝药，他便愿意喝，哪怕是砒霜，何况只是苦而已。

　　药喝毕：“我能跟你聊聊吗？”

　　仇韫放下案卷：“当然。”

　　“先生那日梦呓之中，唤了许多声‘阿悠’......”

　　云岚意心里想过，或许，他有一位故人，也唤阿悠。

　　不过，她还是想问清楚。

　　仇韫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有答案：“殿下也叫‘阿悠’吗？”一句话，将所有嫌疑撇清。

　　看来，那声‘阿悠’，不是在叫自己，自觉未必准确。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云岚意只是说：“府医嘱咐了，大人最近不宜劳神用心，还是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吧。桌上还摆着粥，待会放凉了，大人若饿了，就自己喝些罢。”说罢，便将他手上的公书抽走，仇韫也没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略带仓惶地出门。

　　走出去时，云岚意看着手上的公书，再想想刚才带有赌气意味的话，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似乎有些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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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让仇韫在府里养病，眼见着他这几日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云岚意终于放下心来。

　　云岚意看着外面的雨帘，这样下雨，也好几天了。

　　今岁清明，侯爷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去亲祭周衡。

　　云岚意想着，她得去陪他，不然在山野里，他一个人，她不放心。

　　收拾好行装，云岚意上路前，去见了仇韫。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跟他说一声：“我打算回陇山一趟。”

　　仇韫知道，她这是要回去看周衡。

　　“这几日既然陛下准了我的假，在府中无事，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小周将军作为朝廷功臣，自上次一别，我还未祭拜过他，想来，也是失礼。”

　　他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于是云岚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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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时节，斜风细雨，伴着车驾，一起停在了周衡的坟前。

　　周衡的坟茔离他的祠堂很近，也几乎离云岚意离开前住的宅子只有几步之遥。

　　之前云岚意每日都在，早起在去将军祠前，她都会来这先整理一番，因此那坟茔，倒是十分新的。

　　再见时，浓云密布，整个天空一片灰的基调。

　　云岚意看着快被草木盖过的坟茔，两手垂立，心中百感交集。

　　祠堂倒是崭新如初，人们因着有所求，自然会洒扫净，而这本人的坟茔，却是无人管了。

　　仇韫在她背后几步远的地方，并不上前打扰，而是示意手下将杂草除开。

　　周衡的坟茔逐渐从杂乱草木中显现。

　　上次的封土还是完好，再见时，石制的墓庭却已裂开缝隙，枝芽从里面长出。

　　云岚意止住了他的动作：“还是留着吧。”

　　这或许是周衡骨血养的。

　　仇韫停手，再俏步退回原来的位置。

　　云岚意将祭品摆上，仇韫一直跟随帮忙。一切都在无言中有序地进行。

　　待上了香，点了烛之后，两人坟前祭拜。

　　仇韫站在云岚意身后，他想拨去她身上的忧伤，但那种哀愁，似乎扎根太深，硬拔起，只会将一切瓦解。

　　天没有下雨，仇韫却分明看到云岚意跟前滴答着水珠。

　　仇韫也为周衡上了香。抛却他的身份，仇韫还是很欣赏他的才情的，周衡是很好的将才，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见到云岚意为她伤心，他不是不妒，但更多地，是心疼云岚意，怕她哭伤了自己。

　　她将袖中的手巾抽出，递给她。

　　一条青蛇却从坟茔中‘嘶嘶’地游出，电光火石之间，那条蛇便支起来，朝云岚意的方向扑去。

　　仇韫本能的以身躯将蛇和云岚意挡开，蛇的尖齿便迅速刺破他的皮肤，深扎进了仇韫的手臂中，尽管极痛，仇韫却并不放过那条蛇，他紧抓着蛇，不让它有伤害身边人的半分可能。

　　云岚意反应过来时，就见毒蛇的长齿没入仇韫的手臂。再然后，只见仇韫迅速看了眼她，确认她没事后，咬牙稳声说了“别怕”二字后，便抓住了蛇的七寸，随身抽出利刃，结果了那条蛇。

　　云岚意看着仇韫手臂从齿印中渗出赤黑的血，脑子一懵，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些传奇话本，里面的人总用嘴来吮毒，于是便没想太多就开始打算帮他吮蛇毒。

　　仇韫却挡住她的动作，不让她这样做：“有毒。”

　　仇韫朝身后也同样慌乱的下人吩咐：“去找附近的郎中，他们应该有解蛇毒的蛇的药方。”

　　云岚意忙扯了一条巾将他手臂上部紧扎起来，手下忙去找寻请郎中。

　　看云岚意紧张的样子，仇韫将她眼中的泪珠抹去，打趣道：“哭得眼都肿得像鱼泡了。”

　　她不应该让仇韫来的，云岚意带着哭腔：“我不该带你来的。”

　　“我并不后悔。”仇韫庆幸自己跟着来了，幸好她没事。

　　郎中很快就过来，看了看渗出的血色，以及齿痕：“这是陇山多见的一种蛇，有毒，但不致死。待我施以药草，连着三日，再贴几剂药膏，将毒排出便可。”

　　郎中娴熟而快速地先替仇韫初步包扎了伤口，“我家就在附近，先扶他来我家中，我为他施药。”

　　于是众人紧急又将仇韫扶上车，驱车一里左右，再扶下车，扶到床塌上，然后郎中再施药。只见他用极热的滚针将毒脓挤出，再敷以草膏药，最后将整个伤口扎好。整个过程，云岚意都紧握着仇韫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空出的手为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