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5、第 5 章

　　林子衿和仲邱一口气爬上三楼，两人对视一眼，放慢脚步，一步步向四楼行进。过了转角后，摸约着已经进入劫匪视线范围。从楼梯间向教室望过去，只能看见被窗帘死死遮住的窗户，看不见任何人影——劫匪应该就在这个窗帘后面了。
　　林子衿出声：“肖敏爸爸，我是林老师，我们刚才通过话，你答应我上楼来谈谈的！”
　　没有回应，也没有受到阻拦。二人便又上几级台阶，看见了被堵住的前门。
　　仲邱不敢贸然让林子衿走上走廊，他做了个手势，林子衿继续喊话：“肖敏爸爸，现在时间也晚了，我想着你跟孩子们都饿了，就带了一些矿泉水和吃的，有盒饭，也有面包，我们李校长帮我拎上来了，我们现在进去，可以吗？”
　　还是没有回应，仲邱决定突破。
　　他拎着食物走在前面，一直走到前门靠墙，他没有轻易探头，只是余光瞥了瞥，看见了教室已经被劫匪用桌椅隔成两个空间，有几个孩子蹲在后面的墙角里。
　　仲邱：“肖敏爸爸，你好，我是副校长李延年。东西太多，我帮林老师拿上来……我们现在进来，可以吧？”
　　依然没有回应，仲邱开始推动前门的讲台。
　　“不要推讲台，你们爬进来！”劫匪不紧不慢。
　　仲邱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好，那我们爬进来。”
　　仲邱把拎着的东西放到讲台旁边的椅子上，扶着林子衿迈上讲台跳进去，自己再坐上讲台顺势翻进了教室。
　　林子衿和仲邱才站稳，几个孩子已经带着哭腔小声喊着：“林老师！”
　　林子衿心里一酸，赶紧安抚孩子们：“宝贝们，林老师来了，林老师来了！”
　　进了教室，仲邱才看到了劫匪。他果然就在斜对着楼梯间窗户后，靠墙站着，撩起窗帘就可以把楼梯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十三个孩子！
　　被劫持的孩子们都着就地蹲着，只有谢宇涛被劫匪抓住衣领，脸上红红的，像是耳光印子。
　　林子衿心疼：“宇涛……”
　　男孩眼里全是恐惧，小声答了句：“老师……”
　　林子衿：“肖敏爸爸，您说让我上来，我现在来了，孩子们毕竟都还小，有什么事，您跟我说。”
　　劫匪不出声。
　　林子衿：“肖敏爸爸，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们都饿了，您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劫匪：“我不饿，也不渴。”
　　林子衿：“是是是，可孩子们会受不了，你让他们吃点东西行吗？喝口水也好啊！”
　　劫匪冷笑一声，指着仲邱：“你，放下东西，出去！”
　　仲邱边把带来的东西挪到附近的桌子上，边慢慢开了口：“肖敏爸爸，你见过我的，是上个月底的家长会……”
　　劫匪看着仲邱不说话。
　　仲邱继续：“那天下着雨，家长会之前学校组织亲子活动，孩子们和班主任精心布置了教室，挂了很多气球和剪纸作品，教室里就像过年一样，又热闹又温馨。家长们三点多就已经陆陆续续进教室，跟孩子们一块在教室里品尝老师和孩子们一块制作的甜汤，大家都很开心……但是您迟到了！我看到肖敏一直在走廊上望向学校的大门，她在等你！您迟到了快四十分钟，她就在走廊上望了四十分钟。她一直端着一碗甜汤，从热乎乎变成了冷冰冰……”
　　林子衿不禁望了望仲邱。家长会正式开始前，肖敏的确在走廊上等她的父亲，中途林子衿去叫过她回来跟大家一块坐下喝甜汤，但是肖敏倔强得不愿意挪步。林子衿只当是孩子闹脾气，教室里学生家长又多，她就没给予肖敏更多的关注。仲邱这么一说……可能，自己真的没有照顾到肖敏的情绪吧。
　　劫匪依然沉默着。
　　仲邱：“我还跟你女儿说了几句话，她很有礼貌但是也很谨慎，不愿意说太多。后来在走廊上看到你进校门了，肖敏就笑了，可惜等你上来对着你的时候，她还是冷着脸。我当时就觉得她仿佛承受了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劫匪：“你真的注意过肖敏？”
　　仲邱：“当然，我虽然调过来没多久，但是每个孩子我都关注着。那天你跟肖敏一块进教室，我就在走廊上站着，当然你肯定没有什么印象了。后来我也见过肖敏几次……肖敏，跟你一样，也不喜欢说话，我找她谈过，想了解她的思想状态，心里想法，但是她都很倔强地不开口，封闭自己。其实，作为老师，我们觉得这样的学生最让人担心，因为他们最容易自己给自己施加过多压力。”
　　劫匪看了仲邱良久，道：“你就是刚调过来的李延年？”
　　仲邱还没进门的时候就介绍了自己是李延年，劫匪当然不会没听见，现在再次询问，只是他终于开始相信眼前的仲邱就是李延年。仲邱刚才说的话，大体上就是林子衿告知的关于家长会的背景，但是很多细节，都是仲邱自己编的，而且这些细节无从核实。你说得越细致，对方就会越相信你真的见过肖敏。
　　仲邱微微笑着：“是。黄光月校长上个月退休了，我调过来接手她的事宜。黄校长退休前负责处理您反映的事，我想，您可能觉得学校的答复，没有让你感到满意？”
　　劫匪：“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护着有钱人！校长、主任、老师都一样！”
　　林子衿有点诧异：“肖敏爸爸……”
　　劫匪打断林子衿，质问道：“我让你上来，就是想当面问你，你怎么教育孩子，怎么管教孩子！我家肖敏被欺负，你们就一直坐视不理，联合这狗娃儿的家长，一块欺负我们，羞辱我们！我家是没钱，我是没本事，但是我的孩子就活该被欺负，被羞辱吗？”劫匪说到“狗娃儿”时，恶狠狠的指着谢宇涛。
　　林子衿：“肖敏爸爸，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从来没有联合什么家长一块怎么样啊。学校一直都很关心肖敏，我之前想去家访，给您打电话，可是您拒绝了……”
　　劫匪：“我为什么拒绝家访，你不知道吗？那是因为我娃儿不想看到你，她觉得你从来就不关心她！你从来你站在她那一边，而是永远向着欺负她的那些人，尤其是这个谢宇涛，他欺负我娃儿，他妈妈就欺负我！”一提到谢宇涛，劫匪越说越激动。
　　仲邱：“肖先生，肖先生，是不是宇涛的妈妈在跟你沟通的过程中有什么误会？”
　　劫匪：“哼，你问他妈妈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孩子就在学校欺负我家肖敏，她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死样子……所以我就来学校找他儿子算账，我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
　　谢宇涛哭着：“我没有欺负肖敏……”
　　几个学生也附和着：“没有欺负，没有欺负……”
　　劫匪一把拽紧了谢宇涛的领子：“还说谎！”
　　仲邱急忙说：“肖先生，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在学校里玩游戏或者课间活动时手上没轻没重的，一时产生摩擦，有点小冲突都是很正常的，不代表孩子们就故意想欺负谁。我们做家长的，不用这么紧张。”
　　劫匪：“哼，我家肖敏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在干么？不紧张？他们不仅欺负肖敏，还搞小团体孤立肖敏！我家孩子孤零零的，谁都不跟她说话，不跟她玩……你知不知道精神折磨比打到身上更痛？”
　　仲邱：“我知道，我知道，那肖敏现在怎么样？她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我们都很关心她。”
　　劫匪：“不用你们管！”
　　仲邱：“怎么能不管呢？肖敏迟早要回来上课的。”
　　劫匪：“……不会了，再不会了……”
　　仲邱：“肖先生，别这么说。今后不管你是帮肖敏转学还是把她带到外地，肖敏总要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也会面临与同学之间的相处。咱们不能每一次都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不是吗？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或许问题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劫匪又陷入了沉默。
　　仲邱：“肖先生，我看你两鬓有白发，你一定是一位负责任的好父亲，一直竭尽所能地为肖敏提供好的生活。”
　　劫匪：“我想，可是我做不到。竭尽所能，就代表没有能力，而没有能力就没有尊严……她一直都想换父母，换一双对她更好更温柔的父母。”
　　仲邱：“肖敏吗？……肖先生，是这样，也许就像家长们羡慕别人家的优秀孩子一样，孩子们有时候也会对父母进行比较，但终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世上最好的只有自己的父母。”
　　劫匪摇摇头：“不会，我不配……”
　　仲邱：“她会的。只要你一直守着她，在她身边陪她成长，她终有一天会意识到父爱如山。但现在，我们需要多为肖敏考虑，老肖……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老肖，等肖敏病好了，她总要回学校的，我们也都期待肖敏重返校园，您要为她日后的学习和生活多考虑考虑。”
　　劫匪叹口气：“晚了，没有用了！这世界不会放过我。”
　　仲邱：“怎么会！这世界从来没有不放过谁，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自己放过自己。老肖，误会最终会解开，也许前期的沟通有障碍，导致各种误会堆积，才让你今天发这么大脾气，但是，这件事主要是我们大人没有处理好，错在我们，跟这些孩子无关。我看得出你很善良，并不是真心想要为难孩子。无论是家长还是学校，我们要做的是制止伤害，而不是造成更多的伤害，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劫匪叹口气：“晚了，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仲邱：“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只要您愿意跟我们保持良好的沟通，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