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48、第 48 章

　　“仲邱，仲邱，你慢一点，走那么快干嘛啦！你不要不管我嘛！……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不理我啊……”
　　从重华庄出来，不远处就是西城的渠水道。于是，夜行的人们不得不时时侧目，一个满身大汗的胖子居然在追一个健步如飞的男子，边追还边喊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杜子明一路小跑着，眼看着就要追上仲邱，仲邱突然站住转身，杜子明便一头撞向了仲邱。
　　仲邱被撞得倒退两步，左手下意识伸出，想扶住渠水道的石栏，于是受伤的左臂又扎扎实实撞到了石栏上，一阵钻心的疼！
　　“嘶~~”仲邱没忍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杜子明赶忙上前扶住仲邱：“仲邱，仲邱，你没事吧？叫你别走那么快，你看跟着你走，我的速度也刹不住了！”
　　仲邱一把甩开杜子明：“杜子明，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杜子明口齿不清一通乱语：“是是是，今天我真该死。我不该不告诉你林子衿生日晚会的事，我就不该找你过来，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杰森今天发了什么神经，非要跟你杠，我更加不知道你今天会受伤……我错了错了，再不敢了，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天打雷劈，我自作孽我不可活……”
　　仲邱：“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杜子明：“啊？还有什么？我还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仲邱大声道：“杜子明~！你别想糊弄我！”
　　杜子明闪烁着镜片后的眼睛，沉默良久，终是长叹口气：“我没想糊弄你，也糊弄不了你！”
　　仲邱：“我知道你喜欢八卦，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把我和你姐姐的事当八卦当谈资，给别人提供笑料！”
　　杜子明一脸委屈：“我没有，我发誓！”
　　仲邱：“那你在干嘛？你为什么要让林子衿把那首歌编成舞蹈？你想干嘛？……你别告诉我，这么冷门小众的歌，林子衿恰好知道，然后恰好专门跳成舞蹈给我看？”
　　杜子明：“……是我告诉她的，没错……”
　　仲邱：“你知道那首歌对我意味着什么，我那段时间日日夜夜醉酒听歌，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你都看见了，你居然……”
　　杜子明：“我是想让你忘记我姐姐！”
　　仲邱大声道：“我忘了！已经忘记了，早就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了！”
　　杜子明也大声回怼：“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你听到这首歌会是这个反应吗？会吗？仲邱，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仲邱怒道：“不用你管！杜子明，管好你自己，不要老是像狗仔队一样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要总是纵容自己的不良嗜好，你知道潜安有多少人讨厌你吗？你太爱八卦，太爱说三道四，太自以为是，太没有边界！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吗？你就像块狗皮膏药，哪里有八卦你贴哪里，毫无原则，六亲不认！你现在在潜安就是过街老鼠，名声臭不可闻，遭人厌弃！厌弃你懂吗？！”
　　杜子明愣愣地听完仲邱的抱怨，良久开不了口。
　　仲邱一腔怒火发出，渐渐平静下来，看到沉默颓丧的杜子明，心中不忍的感觉浮了上来。他挠挠头，左顾右盼地挪步到杜子明身边：“子明，我……”
　　杜子明幽幽道：“你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仲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唉，对不起，今天我心情不好，没控制住。”
　　杜子明抬头：“控制？你为什么要控制？所以跟我相处也好，跟我爸妈相处也好，你都是在控制情绪，对吗？”
　　仲邱：“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子明：“你就是那个意思！仲邱，你真的以为你这种情绪控制，我们都看不出来吗？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像个假人？你也笑，你也乐，你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可是我知道你就是个假人！我见过你真心实意的快乐，也见过你痛彻心扉的悲伤，那时的你真不这样，现在你收起所有情绪假面示人，就像一具丢了灵魂的空壳。”
　　仲邱苦笑：“哪有那么夸张。子明，你别多想。”
　　杜子明：“我是不是多想，你心里没数？你明明不喜欢我，却因为我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你也明明没有照顾我爸妈的义务，却因为我姐姐，对我爸照顾有加，我爸在省城医院没床位，是你找关系安置，还托你朋友找了最好的医生为我爸动手术……住院期间，你请假招呼，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周到细致！仲邱，你自己说说！”
　　仲邱：“子明，我没有不喜欢你，至于你爸住院那事，阿姨和叔叔一直以来也很照顾我，我为他们尽点力理所应当，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杜子明：“是吗？今天晚上一首歌就让你失了分寸，你居然能在跟我姐分手后那么坦然地面对我跟我爸妈？仲邱，你说你没有目的，骗谁？”
　　仲邱皱眉：“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杜子明：“你极力控制着情绪跟我们在一起，就是想从我们这里探求一点关于我姐的只言片语，你想知道她在哪里，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甚至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可能再复合……”
　　仲邱愤怒地打断杜子明：“没有！杜子明，你不要再瞎说，否则……”
　　杜子明：“否则怎样？打我？”
　　仲邱瞪着杜子明，鼻息起伏，终是无可奈何，“啊！”一声大喊，右手狠狠捶在了石栏上。
　　杜子明也不再说话了。
　　良久，仲邱长叹口气：“子明，我有时候觉得人生好辛苦，也好难，真的……很累。”
　　杜子明：“负重前行，当然辛苦，当然累。仲邱，快三年了，该卸下包袱了。”
　　又一阵沉默，仲邱问道：“你姐姐……好吗？”
　　杜子明：“……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我爸妈之前老说能不让你知道就不让你知道，怕你难过。我却觉得，其实该知道的就要知道。时间的流逝只不过是让你产生了遗忘的错觉，如果记忆不去更新，你根本不可能重新开始。就像那首《YOU ARE TEH REASON》，你把它锁在心里，它就永远只跟我姐姐有关，只有把它放出来，赋予这首歌更多的意义，更多的记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你都可以不再困于往事的牢笼。”
　　仲邱转过头看向杜子明：“……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些话。”
　　杜子明：“人都是在成长的，而成长有时候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一瞬间，一件事，就能让一个曾经很幼稚很愚蠢的人变得通透。……我姐姐，她应该很好。”
　　仲邱：“什么叫应该？”
　　杜子明：“其实我们跟她的联系也不多。你知道当初她突然要嫁给那个人，我们全家都很反对的，我始终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她总说我想多了。我爸妈也不喜欢那个人，觉得那个人油嘴滑舌，不正派，虽然是个大老板，赚的钱不少，可是总感觉不靠谱。姐姐当年嫁给他，就算是跟全家翻了脸了。”
　　仲邱沉默地听着。
　　杜子明继续道：“曾经以为他们会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但毕竟血浓于水，姐姐生小孩的时候，难产，那个人打来电话，我爸妈连夜就赶过去了，幸好母女平安，我爸妈也在那边照顾了姐姐半年多。那个人对我爸妈还不错，所以爸妈也就放心了……”
　　仲邱点点头：“恭喜叔叔阿姨升级了！”
　　杜子明笑道：“是啊，有了外孙女，我爸妈开心得不得了，跟姐姐他们的联系也慢慢多了。可是没过多久，姐姐一家移民了，说是去了温哥华。”
　　仲邱：“……那确实挺好的。”
　　杜子明：“他们移民后，可能我姐夫……那个人就更忙了，所以姐姐跟我们的联系又变少了。不过，我想着，如果有什么事，姐姐应该还是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爸妈，既然没有什么联系，就是一切安好吧。”
　　仲邱：“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孩子一岁多了吧？”
　　杜子明：“……已经两岁多了。她是08年4月份生的孩子。”
　　仲邱脑袋里有一种炸开的感觉，转头看向杜子明。
　　杜子明缓缓道：“她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仲邱怔怔地说不出话。
　　杜子明道：“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妈不愿意跟你说的原因……但是仲邱，能不能不要恨我姐？”
　　仲邱仿佛陷入了回忆：“……是我的过错。那段时间我真的太疏忽她了，太疏忽了……”
　　杜子明暗自叹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仲邱呢喃道：“我不会怪她，不会……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怎么会怪她！只是……子明，或许你们早点告诉我，我更能看清自己。”
　　杜子明：“所以要珍惜眼前人。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鉴。仲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
　　仲邱：“……你也是。”
　　杜子明：“你瞧我们这难兄难弟啊……”
　　仲邱：“是啊，道理都懂，却还是过不好自己的人生……”
　　杜子明：“仲邱，能不讨厌我吗？我在潜安没有几个交心朋友，要是失去你，我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仲邱摸摸杜子明的脑袋：“傻子！……你也不要为了讨好别人去八卦了，为了那一个人，把自己变成这样，值得吗？”
　　杜子明苦笑：“可是，我对她，也就只有这点价值啊，她喜欢听，她喜欢唠，我就打听了告诉她，陪她唠，陪她笑……”
　　仲邱：“唉，真是难兄难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