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18、第 18 章

　　黄璇还没走进团市委办公室，就听见了争吵声。
　　“我明明问过你这个宣教会是不是可以不参加，你说了可以不参加，然后我说那刚好我有其他工作，就不去参加宣教会了！你也确认了吧，上报的名单里就没有我吧？！”办公室主任陈蓉激动地说道。
　　“是，通知上本来就没说要所有干部必须参啊！”宣统部的韩霜回应得也很激动。
　　陈蓉：“那不就行了！现在你让我写个缺会说明？你就说我怎么写！”
　　韩霜：“不是我让你写，是组织部要清查缺会人员，我有什么办法！”
　　陈蓉气道：“我为什么缺会啊？不就是你落实通知不到位吗？你要是把通知传达到位，我会缺会吗？”
　　韩霜：“你真好笑，参不参会总不是你自己的意愿，跟我传达通知到不到位有什么关系！”
　　陈蓉气乐了：“……你听听你说的话，自己听得下去吗，啊？甩锅不是这么甩的，是你失职在先，怎么着现在想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
　　韩霜：“我有什么责任？！搞笑吧！”
　　陈蓉：“好好好，不是要我写说明吗？那我就写我们团市委党支部纪检委员传达通知不到位，没有要求所有人都参会！”
　　韩霜：“随你，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你报我啥，我就交啥！真是！”
　　昨天下午市里组织市委大楼里所有单位党员干部参加科学发展观宣教大会，通知是组织部在早上的时候直接对点发到各单位纪检委员，再由纪检委员落实通知，组织人员参会。
　　陈蓉当时确实是问了韩霜可不可以不参加，韩霜也的确表示可以不参加，所以陈蓉就去西城管理局团委沟通工作去了。
　　这本就是公事，即使写情况说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陈蓉和韩霜两个人为这点事吵成这样，不禁有点小题大做。
　　黄璇皱了皱眉，堆上笑脸推门而入：“两位姐姐，怎么了，这是，整个市委大楼都听得见你们的声音了。咱们团市委统共就没几个人，自家的事咱们关起门来细细说，何必让外人笑话。”
　　陈蓉看见黄璇，面容稍稍缓和一些，还来不及说话，韩霜就苦着脸开口了：“哎呀，黄书记你来得正好，昨天下午的宣教会陈主任没去，现在组织部让我们交个情况说明，我才跟陈主任提，她就像吃了枪药一样，又不写又不说，只顾着发火！你说我这工作怎么搞！”
　　陈蓉顿时火又上来了：“韩霜，有你这么恶人先告状的吗？！你……”
　　黄璇拍了拍陈蓉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道：“韩霜姐，我没记错的话，组织部是要纪检委员报送情况说明吧。”
　　韩霜：“是啊，我们总共九个人，就她一个人没去，她把情况说明写了，我交过去就行了啊！”
　　黄璇：“陈主任昨天下午去西城管理局团委了，你不知道吗？”
　　韩霜不再说话。
　　黄璇：“你既然知道，直接写份情况说明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让陈主任自己写？……一句话的事，咱们自己随机应变嘛，陈主任去西城管理局团委也是为了沟通工作，是公事又不是其他什么，韩霜姐你就如实写，你看怎么样？”
　　韩霜撇撇嘴：“……既然黄书记都交代了，我还能怎么样。我总不是怕自己写的东西不能反映出陈主任的辛苦劳累，怕陈主任的无悔付出得不到组织部的认可！那既然陈主任笔端金贵，我就写呗，黄书记说得对，一句话的事嘛！呵”
　　韩霜说完，登着细高跟，哒哒哒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蓉望向黄璇，又疲倦又无奈！
　　黄璇笑笑，拉着陈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黄璇脱掉外套，挂在简易晾衣架上：“蓉姐，坐一会。”
　　陈蓉叹口气，坐下，久久不愿讲话。
　　黄璇笑道：“我这有VC泡腾片，我给你弄一杯！”
　　陈蓉摇摇头：“黄书记，该是我来为你服务……唉，最近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好多，我老在想以前那样积极向上的自己，怎么就是回不来了！”
　　陈蓉是市委的老人了，一直还是普通职工。都说市里人员流动量大，晋升空间也大，可是好多年了，陈蓉依然还是个科员，各种晋升，独独就没有她的份！
　　陈蓉最初是在九三学社，三年后进入了统战部，熬了六年，拖弯弯绕绕的各种关系，五年前进入了团市委。谁不知道团市委出干部，陈蓉以为埋头苦干一定能熬出头。她也算是兢兢业业，团市委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大事小事都生生扛下，前年为了写一份分管市长的年终讲话，硬是熬了三个通宵，熬到胃出血！
　　稿子得到市领导高度赞扬，让她继续发挥钉子精神在团市委办公室发挥作用，树立青年干部学习的榜样！
　　陈蓉今年三十九了！她的疲倦，黄璇能理解。
　　超三十五岁仍得不到提拔的人，其实大家对他们的政事轨迹已经心照不宣，但是永远不会有一个人点破，因为毕竟不断的画饼，不断的引诱，让这些实际上晋升无望的人看到晋升的可能，他们才会想拼一拼搏一搏，而这些人，除了人际关系情商低，其他能力都很强，他们的一拼一博，是非常容易创造出价值的！
　　黄璇当然不会在陈蓉感叹年华不易的时候说一些“您还年轻”“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种虚伪造作的话。陈蓉的情绪需要开解，但是她的问题，无解！
　　黄璇泡好了泡腾片，端过来递给陈蓉：“蓉姐，尝尝，又好喝又能补充维生素，挺不错。”
　　陈蓉勉强笑笑：“唉，年轻的时候只顾着往前冲，没顾上工作之外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太傻。而且，好像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老了会怎么办，总觉得不就是熬嘛，熬资历，我进来得早，怎么也能轮到我，却不想……”
　　黄璇笑笑，沉默着。
　　陈蓉：“就韩霜那样的，稀烂的一个三本毕业，写作能力没有写作能力，专业能力没有专业能力，还一天天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打心眼里就是瞧不上。可架不住人家背景好啊，据说这马上就要提了！呵呵，昨天坑了我，今天当着你的面就敢阴阳怪气，你说说，这小人得志，以后该要多嚣张跋扈！”
　　黄璇还是笑笑：“蓉姐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了。其实今天这事真没啥，我看好多部门都在写情况说明呢。公事，私事……人非圣贤，谁能没有个特殊情况呢，况且，宣教会内容也都上传网页了，下载了再学习不耽误什么。”
　　陈蓉：“是吗？其实我到不在乎写什么情况说明，就是她，说话太过分了，一方面把这个情况说明渲染的很严重，一方面又死不承认她的失职。我本来昨天下午去西城是为了公事，我问心无愧，但是她那种做事方式实在让我很恼火！唉，也怪我，没控制住！现在想想，真的没必要，让黄书记笑话了！”
　　黄璇：“没有没有，都是自家人！只是，蓉姐，别怪我多嘴，您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往，有时候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把你点着了，坏你的名声塑他的口碑，就真的划不来了。”
　　陈蓉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年轻时也看过很多官场文学，这么多年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全委屈自己去了。现在一把年纪无所建树，可能就真的厌倦了。”
　　黄璇：“蓉姐，也不用太灰心，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来正因为未知才令人神往嘛。”
　　陈蓉苦笑：“我不是灰心，是看透了。谢谢黄书记的泡腾片，我拿去了，还有事要做……我不会再做无望的憧憬，安心做好本分的事就够了，对得起自己，也不负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