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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嘉宁二十五年冬。

      那是十一年前,柳榭之父谢筑方擢升工部正五品郎中,那时的柳榭叫谢止。

      先帝在宫中设群英宴邀请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宴饮,柳榭随父参宴。

      本来正五品也是个响当当的官职,但放在一干朝廷肱骨大员里就有些不够看。是以酒过三巡,当诸位大人谈兴正佳口若悬河时,一群伯爵家的贵族子弟便找上谢止溜出去玩。

      谢止本不欲答应,但被一个锦衣的小公子强行揪走。

      “大人们喝酒谈事有甚好看的,本公子带你去寻宝,你不知道吧,外头都传说,这御花园里有梅仙呢!”

      谢止一边踉踉跄跄勉强跟上脚步,一边循礼作揖问道,“好,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本公子姓方,我父亲是世袭的英国公。”

      谢止勉强稳住脚步,扯了扯衣领道,“在下姓谢。方世子,请问您能放开在下的衣领么?”

      前头那小公子回头虎目一瞪,面色不耐地撒开了手,“行行,你走快点,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文官子弟,忒墨迹!”

      两人到了临近的御花园,只见梅园前已有几个公子哥儿正等着,见到方世子将人带来,其中一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那人。

      他身边的公子得了示意,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人齐了。大家先认识一下,我叫魏筝,佥都御史魏衍之子。”

      其余人也跟着介绍一番,随后魏筝指了指,谢止才注意到梅园前的空地上立着几只广口细颈瓶,“咱们今天玩个投壶,一人一只瓶子,随意投,进了就算,但不可重复投到一个瓶子里。”

      方世子方敛从旁边梅园里折了几枝,捋下旁支的花枝分到各人手中,几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方才拿胳膊肘捅人的公子哥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先来啦。”

      那些广口细颈瓶被摆在距离他们三矢的位置排成一排,那人抛了抛手中的梅枝笑道,“可别说兄弟们欺负人啊,大家多是簪缨子弟,我们投两边距离稍远的。”

      谢止看了看那些瓶子,这瓶虽是广口,但梅枝打到细长的颈部极易被弹出来。谢家不尚武,他那时学骑马射箭也不过是尽些君子之仪,要投中这些瓶子颇有些勉强。

      只见那个公子哥目测了一下距离,抬手一抛,只听“当啷——”一声,那梅枝以一个优美的弧度稳稳入瓶。

      “漂亮!我也来!”

      接下来几人陆续投了进去,摆的瓶子比人数稍多,当那些个公子哥儿都投完,谢止面前还剩下中间的三个瓶子,面对他们无声催促的目光,他活动了下手腕,根据距离计算好力度,抬手一抛——

      进了!当——一声,只见那梅枝撞到什么硬物又被弹了出来,落在瓶子周围。

      “哎呀——差一点!真可惜。”

      方敛状似可惜地拍了拍谢止的肩,“谢兄不必沮丧,咱们这瓶子比平时玩得放远了半矢,你能投进去已是很厉害了。”

      这时魏筝笑道,“话虽如此,输了到底是输了,玩游戏嘛就得愿赌服输,谢兄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止淡声道,“是,在下愿赌服输。魏兄且说输了惩罚是什么?”

      魏筝笑着搓了搓手,拉着他到梅园一侧的碧落湖,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方兄家传的一块环形玉佩掉下去了,输的人捞上来便是。”

      谢止看了看碧落湖,皇后喜荷花,这湖原是专门辟出来养荷的,倒是不深,只是这时节湖水冰冷刺骨,湖中残荷枝干交错,要找一块玉佩着实不易。

      谢止犹豫了片刻,方敛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打鼓。那玉佩是家传宝,若是丢了,回家免不了一顿家法,但是谢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之子,要是实在不愿……

      正想着,只见谢止已然脱了外袍,“扑通”一声跳进了碧落湖。

      刺骨的湖水溅到几人的脸上,方敛打了个哆嗦捶了魏筝一拳,“都是你,出这馊主意!他看起来这么文弱,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方才几人路过这里,方敛的玉佩掉下去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愿下去捡,开玩笑,这碧落湖冷就算了,下面可都是污泥,下去不知道得多狼狈呢!于是魏筝就提了个馊主意,盯上了看起来“老实的小白脸”谢止。

      眼看他下去这么久了毫无动静,魏筝抹了一把脸也慌了,他们几个虽然平日斗鸡走狗纨绔了些,但真正害人命的事可没做过。

      魏筝走到湖边喊道,“喂,谢止!要是找不到就算了,你赶紧上来,可千万别犯轴啊!”

      话音刚落,就听湖水“哗啦”一声,谢止脸色苍白,头上还顶着一截衰败发黑的水草,他游到岸边,下半身雪白的衣物上满是污泥,朝方敛张开手,一块莹白的环形龙纹玉佩躺在掌心,“可是这块?”

      “是是!多谢谢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魏筝忙把他拉上来,也跟着道,“也是我亲兄弟!今日之事求兄弟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几人正说着,身后突现一个清脆而不失威严的女声,“你们在做甚么?”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小娘子,身披祥云织锦披帛,头簪一对凤蝶流苏步摇,香腮映雪,目若秋水,额心一点红梅花钿。

      不知怎的,谢止在人群后遥遥望她,突然想起来时方敛说的“梅仙”。

      “拿下。”随着她一声令下,她身后的宫卫应声而动,将几人架起来,这时她才看清一身污秽,在寒风中被冻得脸色发青的谢止。

      “公主殿下,是我啊,英国公世子方敛。”

      施凤仪冷哼一声,“本宫知道是你。你们仗势欺人,一群簪缨世家的子弟欺负文弱书生,难道这便是英国公府的家风?”

      “殿下,您可冤枉我们了,我们可没欺负人,只是玩了个游戏而已,是吧谢兄?”

      谢止打着哆嗦,点了点头。

      这几人平日纨绔惯了,施凤仪笃定了他们在仗势欺人,像是为他壮胆般走到谢止身边道,“谢公子你莫怕,本宫会替你做主。”

      她乍一走近,身上的宫廷御香混着清甜的梅香扑面而来,那一身万千华贵的小公主凑近了看他,一双凤目光华潋滟,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谢止耳尖不自主地发烫,身子却微微后退了些。

      他沾了一身碧落湖底的污泥,想必不会好闻,生怕亵渎了她。

      可这落在施凤仪的眼里却像是露怯一般。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年长她的许多岁的谢公子到底是胆子小。

      她挥手示意身旁的宫卫将备用的披风给他披在身上,却听谢止道,“殿下误会了,在下确实只是与世子玩投壶游戏。愿赌服输罢了。”

      方敛闻言眼里聚起笑意,有几分得意道,“殿下,我就说吧……”

      不料却见施凤仪眼里怒意更甚,只见她拍了拍手,身后一个宫卫拿着几只方才他们投壶用的广口细颈瓶。

      “投壶?”

      她将瓶子底部翻转朝上,只见那里面咕噜噜滚出来许多小石子,拿来的三个瓶子皆是如此,俨然就是留给谢止的那几个!

      谢止看着也有几分惊讶,没想到他们还做了这手准备。其余几人的面色更不好看,颇有些讪讪抬不起头,更没脸看谢止。

      “堂堂勋贵子弟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教人不齿!还有,是谁折了本宫教人精心养护的梅花?”

      方敛见状,一咬牙到施凤仪面前跪下认错,“殿下,起因都是因为我丢了祖传玉佩,梅花也是我折的,您要罚就罚我罢。”

      魏筝也凑过去道,“殿下,往瓶子里放石头子儿是我提的,您也一并罚我罢。”

      最后几人争着认错,施凤仪看他们倒是个个讲义气,哼了一声看着寒风中面色愈加难看的谢止道,“你们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几人会意,纷纷到谢止面前去请罪。几位少年虽顽劣了些,倒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谢止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遂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此事。

      几人如蒙大赦,又回头看向施凤仪。既然受害人都表示不追究了,她也没甚么好说的,便一挥手让宫卫都退下了,那几人瞬间如鸟兽散,飞快离开了。

      方才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施凤仪转身欲走,想了想又不放心般回身递给谢止一块羊脂白玉佩,“日后见到他们也不必怕,若是他们再找你麻烦,就拿着这个来找我,本宫替你做主。”

      谢止愣愣地看着面前水葱般的玉手,他听说这位小殿下好武,却也只在她虎口处看到轻微的薄茧,没有半分破坏美感。

      “多谢殿下。殿下,您的披风!在下要如何归还?”

      施凤仪摆摆手,“不用还了。”

      ……

      杜尚书离开后,柳榭又在阁楼中坐了一阵。明月入户,一束清浅的月光打在他掌心的羊脂玉佩上,玉石莹润生光,看上去倒像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怔怔看了半晌,柳榭才回神继续写婚书,眼底流动着温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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