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撞南墙》芙灯

5、梦见

　　夏妤丝毫不慌，“听见了又怎样，打我？”
　　江嘉延已经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回过身看了夏妤两秒，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啊。”

　　于是，夏妤就得意洋洋地靠回到床头，等待江嘉延过来收掉小桌板。
　　小的时候，江嘉延其实很不爱说话，就像一个把自己罩在玻璃瓶里的孤独小孩，可是夏妤偏生拿着他们家的钥匙，闯了进去，把他拉出来，就这么过了半年之后，江嘉延就已经完全习惯了总是搞突击进入他家的夏妤，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甚至随着长大，偶尔还会回怼夏妤一两句，就好像性格真的开始外向起来了，只不过，在他占口头上风的下几秒，他一定会主动找个台阶给夏妤下，又或者，被夏妤的下一招“打败”。

　　就像现在，夏妤明摆着一副“我就是偷偷蛐蛐你了、就是要这么任性，有本事你怼我啊”的神情的时候，江嘉延就泄气了，因为他对夏妤，根本动不了手，别说是动手，说实话，连重一点的话，其实他都说不出来。
　　但夏妤并不清楚，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江嘉延说不过自己了。

　　江嘉延过来把她面前的东西收掉，而后又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
　　“老师说下午的考试不要紧，而且现在也不允许分尖子班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但是你还要在这躺一个星期，有空的话，还是要看看书。”江嘉延把书本都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会想到去把我的书拿回来呢，”夏妤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而后想到什么，撇了撇嘴，“我本来还以为，我们都选的理科，万一出现个万分之一的机会什么的，我们还能当下同班同学呢，结果这个愿望居然就这么破灭了。”

　　江嘉延对于夏妤已经知道分班情况的事情也不意外，毕竟今天他上楼去拿书，看见她的一个好友也在二班的时候，也就意识到了她的好朋友在开学之际肯定会帮她通风报信，但是眼下听着夏妤话里的遗憾意味，他眼神带着希冀一般，看了眼夏妤，“你很想我们同班吗？”

　　我们不是邻居吗？每天本来不就是抬头就能见到的吗，还想跟我同班吗？

　　夏妤从床头柜上随意抽出来一本书，仰头看着江嘉延，满脸笑意，“当然，我前几天晚上还梦见了我跟你被分到了一个班呢。”
　　江嘉延眼皮一跳，琢磨着夏妤的这句话，她说她梦到过自己。
　　忽而江嘉延也想起来，在某个深夜，自己也曾经梦见过夏妤。

　　江嘉延站在床边，微微低头，就能对上夏妤的笑颜，但此时他却眨了眨眼，偏过头，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然后呢？”

　　夏妤嘿嘿一笑，江嘉延忽然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夏妤说道：“然后，就是你成为了我的同桌，但是成绩却屈居我之下，每天接受我作为学霸的光辉洗礼，并且对我俯首称臣，言听计从，给我端茶倒水！”
　　夏妤说到最后，冲江嘉延使了个眼神，似乎还想着让他对自己的这个梦做出评价。

　　江嘉延听完，又把头偏了回来，视线在夏妤身上停留，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夏妤深谙江嘉延的秉性，那么眼下这会，她还真的怀疑江嘉延有可能把自己揪起来揍一顿。

　　夏妤的这一番话，让江嘉延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猫，明明前一秒还无比亲密地蹭着自己，结果下一秒，就竖起尾巴，转身狠狠把尾巴扫在自己脸上，不痛，但很扎心。
　　虽说夏妤自己也知道江嘉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但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气人的本事，所以有时候也会在面前人因为自己快要炸毛的时候，及时收手，或者转移话题，就像现在——

　　她把拿在手里的书晃了晃，看向江嘉延，一脸怀疑，“你准备让我自学啊？”
　　江嘉延：“三分钟之前，我的打算是每天放学之后过来跟你一起学的。”

　　虽然夏妤现在不能去上课，但江嘉延能啊，他说过来跟自己一起学，其实说白了，就是过来教夏妤，给夏妤补补课，免得她真落下什么重要的知识点，到时候回学校了跟不上课程。
　　但是现在听着他说这句话，夏妤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她语气迟疑，“三分钟前？那现在呢？”

　　江嘉延抿着嘴角笑笑，直直地盯着夏妤，“现在？我很相信你作为学霸的光辉，一定能够照耀着你无师自通的道路。”
　　三分钟前后的变化，以及江嘉延话里话外的那股“阴阳怪气”，谁会猜不出来是因为什么才让江嘉延变得这么快。

　　夏妤心虚地停止了晃动书本的动作，换上讨好的笑容，能屈能伸，语气坚定，“延延，我错了。”
　　江嘉延转身，“晚了。”

　　江嘉延收拾着书包，往肩上背，准备出门，夏妤身体往前倾，双手撑着床，喊他，“江嘉延？”
　　江嘉延不为所动，已经走到了门边。
　　夏妤不死心，继续喊，“延延？”
　　门被轻声关上，关上之前，江嘉延就说了一句话，“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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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江嘉延面上一副表现得很无情，转身就不会回头的样子，但放学后，晚上六点还没到，他就又出现在了夏妤房间里，从书包里往外掏试卷。
　　“下午考了三门理科，卷子在这，你有空也做一遍。”

　　夏妤也完全没觉得江嘉延眼下的动作跟他下午的说法截然相反有什么问题，彷佛已然习惯了他的前后举止不一一样，她看了一眼试卷，问道：“那明天怎么安排考试？”
　　“明天早上八点开考，十二点结束，考语文英语，下午考数学。”

　　夏妤还没看到这两天的考试表，此时听到这，她终于放心了，“不用考政史地我就放心了。”
　　江嘉延脸上出现了一丝名为“为难”的情绪，而后旁敲侧击，“有空的话，你还是看一看吧，别把这几科给抛弃了。”
　　夏妤不以为然，“我都选了理科了，肯定是要抛掉那三科的啊，背诵的东西就不是人能做的。”

　　江嘉延沉默了一阵，夏妤从他这副表情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迟疑地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江嘉延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完，“是不是忘了，这学期还有最基本的学业水平考试。”

　　夏妤承认，在江嘉延提到学业水平考试之前，她确实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就算她此时不承认，江嘉延也能从她一片空白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个事实。

　　夏妤颤巍巍地把试卷放到床头柜上，而后整个人倒回到床上，“我真的是，要完蛋了。”
　　“怎么办江嘉延，我要考不上大学了。”

　　江嘉延自上而下看着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年眉眼清秀，眼里含着真切的笑意，声线清润，说出来的话跟他现在的表情却完全不匹配，一点也不温柔，“如果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直躺着，那确实是完蛋了。”
　　“完蛋”这两个字从江嘉延嘴里说出来，其实有种莫名的宠溺，但此时的夏妤根本没心思注意他语气到底怎样，她只注意到了内容。

　　被现实击败的夏妤开始耍赖，“我不管江嘉延，我要是落魄了，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你得养我。”
　　江嘉延依旧看着夏妤，没说话，只不过夏妤还是成功从他脸上看出来五个字——你在肖想什么？

　　夏妤彻底摆烂，“算了，没指望了，就让我堕落吧，谁让我自己现在连课都上不了呢？没事的，以后我流落街头，也不会去打扰你的，延延。”
　　夏妤试图呼唤江嘉延的良心。
　　她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卖惨，江嘉延也是熟悉她的套路了，回道：“放心吧，堕落不了。”

　　“为什么，你要接济我啊？”夏妤瞬间回血。
　　江嘉延：“我倒是可以……，接济我的妹妹。”

　　夏妤眨了眨眼，和江嘉延四目相对，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从唇间溢出来两声哼哼，“要我喊你哥哥？没门。”
　　江嘉延一脸的意料之中，毫不留情，“那你还是堕落吧。”

　　堕落那是不可能呢，在江嘉延回家去的时候，夏妤瞬间就从床上弹跳起来，拿着卷子挪到了写字台前，尽管她一个暑假都没碰过卷子，但夏妤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挺清楚的，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六点。
　　她给自己定了个一个小时之后的闹钟，而后挑中了物理卷子，开始写。

　　七点，郑其华下班，回到家门口时，脚步匆匆，她进入家门，径直上楼，喊着夏妤，“妤妤？金鱼？”

　　做完了一整张的物理卷子，夏妤花了近四十分钟，她原本想校对一遍来着，但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才考的试，学校应该不会这么快发布标准答案，但对于自己的准确率，她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于是，思考了五秒之后，她把物理卷子放到了边上，拿起了生物卷。

　　听到郑其华声音的时候，夏妤刚关掉闹钟，看了眼自己的进度，生物卷子已经做完了一半。
　　郑其华象征性地在夏妤门上敲了一下，而后径直开了门，在看见夏妤伏在书桌前的身影时，她愣了一下，“这是干嘛呢？”

　　夏妤头也没回，视线依旧盯在卷子上，“今天学校有考试啊妈妈。”
　　“我下午跟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了，确实要考试，但这考试不太重要，不影响分班的，”郑其华走近，“延延帮你跟你班主任请假了，不过，你这卷子哪里来的？”

　　“当然是延延拿过来的啊。”夏妤手下笔没停，学着郑其华的称呼，摇头晃脑说道。
　　只是下一秒，就被郑其华轻轻打了一下，“真是的，你看人家延延，对你多上心，你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我哪里就吊儿郎当了，”夏妤不满，抬头看了一眼，“您这不是也很亲切地喊着‘延延’吗？我可是跟您学的。”
　　郑其华哽住，“我不跟你绕了，饿了没？我今天忘记了你中午吃饭的事，你早餐和午饭，都没吃？”

　　夏妤受伤的事发生在暑假，但打工人没有暑假，郑其华和夏原都要上班，所以夏妤的早午餐都是由同样在过暑假的江嘉延负责的，以至于到了今天，郑其华一下子都没想起来这回事，刚刚下班在车上，想着晚上要煮什么的时候，才猛然惊醒，想到了这件事。

　　但没想到，夏妤的回答却是，“我吃了啊。”
　　郑其华本来已经准备下去煮饭了，但听到夏妤的回答，愣了一下，“你点外卖了？你走下楼去拿了，那伤口……？”

　　夏妤看着郑其华逐渐皱起的眉头，紧急说道：“我没有，江嘉延给我带的。”
　　“他今天不是上课去了？你们两个学校不是合并了吗？在一中上课的话，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中不允许学生中午出学校的。”

　　夏妤就把江嘉延跟老师沟通好的事情跟郑其华复述了一遍，“放心吧妈妈，你女儿饿不着的。”
　　这句话说完，夏妤莫名觉得，这个句式有点熟悉。

　　郑其华一直怕她饿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地了，“那就好，还好，真是得谢谢延延了，我下去煮饭，你跟延延打个电话，让他待会过来一起吃晚饭。”
　　“好嘞，妈妈。”夏妤应着，视线又重新回到试卷。

　　“你别忘啦，先给延延打个电话，再写卷子。”郑其华嘱咐。
　　“放心吧妈妈，就这两步路的距离，您做好了饭再喊他过来也来得及，说不定还嫌饭烫嘴呢。”
　　郑其华失笑，“你这孩子，我不管了，你记得告诉他。”
　　“嗯嗯。”

　　夏妤虽然嘴上应付着，但手上动作却很快，郑其华前脚刚出房门，她下一秒就给江嘉延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江嘉延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