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无敌团团子

23、第二十三章

　　时光飞逝，落叶将厚厚的草地覆盖。

　　西风吹的无比的清凉。

　　山间淡淡的清香涌入到坐落在山下的朝祠中。

　　朝祠无疑是朝之一脉的祠堂，祠堂内供奉着的都是历届的朝帝。

　　祠堂内修缮的格外宏大，六根巨大的柱子矗立在两边。

　　高高的祭台上放着许许多多的牌匾。

　　在牌匾之后供奉着两幅巨大的壁画，一位是后土娘娘，一位则是百年前抵挡天灾，就天下于水火的圣女——朝悯生。

　　牌匾之下是长长的香案，上面刚刚祭拜过的香正化为香烟缓缓升起。

　　朝殒生在香案前跪坐着。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衫，头上戴着明亮繁杂的头饰，耳尖佩戴的黄色薄纱自她的头间垂落在地上。

　　她的双手合十，闭着双眼缓缓张开来。

　　她看着台上供着的一个又一个的牌匾，手自然垂放在腿上想要起身。

　　“跪着。”

　　声音自身后传来。

　　朝殒生皱了一下眉头，便又乖乖跪着。

　　她的眼神看向不远处一块空白的牌匾，脑中浮现许多的猜想。

　　这块空白的牌匾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在此。

　　她从未深想过。

　　直到在她得知白重闽，她的达达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将近两百岁的时候。

　　她开始了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这牌子是留给他自己的。

　　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亲人肯定都不在了。

　　他也想要有人去供奉，所以故意留了个牌匾，让她体会一下其中之意。

　　当时，她自信的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

　　那时的朝殒生还小，与白重闽相处之后，完全认识到了他的变态。

　　从那以后，她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达达会死。

　　直到那一天，她偷听到白重闽与老黎头的对话。

　　天灾过后的百年，如今的灵力已不似从前充沛，甚至于在渐渐衰弱。

　　白重闽已不能再靠灵力维持自身寿命，他活得太久了。

　　已非常人，若不注入强大的灵力，就算实力再强，也终究还是会死。

　　那一刻，朝殒生呆住了。

　　会死？她从来没有想过达达会死？

　　她不想达达死。

　　于是，她想到了宝器。

　　宝器中具有强大的灵力，也许它可以帮助白重闽。

　　朝殒生在了解过后知道，玄门有一宝器，她决定了她要去把它偷回来。

　　可到了玄门，她却发现东西竟然抢先一步被盗。

　　她收集了翎羽残余的灵力，注入到厄路珠中，寻找到了荣州。

　　发生了一系列的事。

　　最终，她失败了。

　　朝殒生收回目光，看着站在一旁的白重闽。

　　他不似平常穿着白衣，而是非常的庄重。

　　胸前的排扣顺到腰间，一条灰色的搭布自左肩起到腰间，然后搭在了一侧的手臂上，垂落而下。白衣内黑色的衣摆显露，显得十分的肃穆。

　　灰色的头发披散着，头上戴着如阶梯般的帽子。

　　帽子的两边红色与黑色的珠串连接起来，在胸前十分的显眼。

　　“今日是秋收，是祈求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的日子，要好好祝祷。”

　　白重闽说道。

　　朝殒生点了点头，“知道了。”

　　白重闽将香放在了香炉中，他看向朝殒生。

　　“再过一月，是万福节，也是你的生辰。”

　　“届时，祭祀大典仙门都会来朝拜，我想着不如就此机会举办一场仙门大会，好让你展现在世人面前，如何？”

　　“听达达的安排吧。”

　　朝殒生听着白重闽的话，默默的回复道。

　　这是朝殒生十八岁的生辰，代表着她已成人。而万福节与她的生辰只隔了一天，白重闽有心将这两个一起举办，只是因为万福节是悯生圣女的忌日。

　　悯生圣女为救天下，牺牲自我，受到万民敬仰，香火不断。

　　因为同属朝之一脉，白重闽想要用她的影响力替朝殒生树威，来使仙门就范。

　　真是好算计。

　　朝殒生猜到了白重闽的打算。

　　所以她也算准了时候，告诉玄无忧日子。

　　两月后…，果然如此。

　　白重闽伸出手将朝殒生扶了起来，轻声说。

　　“你的生辰，也是你父皇和母后的忌辰。到时，聂流殇也必定会赶回来。”

　　“舅舅吗？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

　　聂流殇，先帝后的弟弟，也是国舅，如今在祁山掌管‘朝’的卫军，防备鬼门入侵。

　　正因如此，朝殒生与聂流殇的见面极其的少，她对聂流殇的了解并不多。

　　但每一次见面她都可以明确的感到聂流殇对她的好。

　　毕竟，他也是朝殒生在世上唯一具有血缘的人了。

　　白重闽松开朝殒生，走向门外。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朝殒生看着白重闽的背影渐渐消失。

　　面对仙门…接管‘朝’吗？她能做到吗？

　　‘朝’位于洛都邙山脚下。

　　那里风景宜人，依山傍水，风光秀丽。

　　巨大的建筑屹立在山间，高楼相叠，瑰丽多姿。

　　内里一共分为了五个部分，临渊阁、暮晖阁、缔蔺阁、叠溪阁和苍岚殿。

　　临渊阁是帝师白重闽所在，而朝殒生则住在暮晖阁中。

　　朝殒生顺着小路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她就卸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脱掉华贵的长服，摘掉沉甸甸的首饰，只留下一件里衣。

　　她洗了把脸，套上了一件淡青色的薄纱裙，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她所要去的地方很高，连绵不绝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了山顶处。

　　在踏上最后一阶阶梯时，可以看到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小院。

　　朝殒生踏步而入，眼神略过位于院中的那一尊石像，来到树下。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上去，眉宇间舒展开来。

　　她感受着树干上婆娑的印记，那是树成长的过程，也是她的。

　　这棵梧桐树已经有一两百年的寿命了。

　　它的枝头长得很高很高，根部深入地底，树干也在不断的增长着，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阳光，只透过缝隙照在地上。

　　朝殒生被一处的阳光晃了眼，在她的记忆中这棵树似乎没有变过。

　　她找到记忆中枝干的位置，一跃而上，随后躺下。

　　闭上眼睛，耳边只有风的声音。

　　没有喧闹的感觉，只有平静。

　　这是朝殒生躲起来的一种方式。

　　从小时候开始，每当她陷入到怀疑、焦虑和纠结时，这里就像是她的避风港。

　　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远离了世俗喧嚣的尘世，浅浅而有韵律的呼吸声从朝殒生鼻息间呼出。

　　一位穿着碧蓝色云锦花团外袍的人也跃了上来，他的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非常的儒雅，浑身散发着一种清贵之气。

　　他先看了看朝殒生，随后走过她的身边，到了另一头坐下。

　　腰间的玉碟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的摆动，他从背后抽出一个玉箫，在手中转了两下放在嘴边。

　　悠长而又生动的曲调从玉箫中传出。

　　有些悲切又有些激荡。

　　一曲过后，他偏头又看了朝殒生一眼。

　　“还不醒吗？”

　　他淡淡道。

　　朝殒生眼皮下的眼珠微动。

　　其实在那个人来到树上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只不过她不想睁眼就是。

　　那人也不着急，用清朗的声音缓缓道。

　　“听说你出去一趟收获不小，虽然没拿到宝器。师父不但没罚你，反倒对你好了许多。

　　但是我就倒霉多了，为了帮你掩护，先是被师父责骂，随后又去给黎叔帮上一个月的忙。你也知道黎叔，忙起来不要命的，害得我几天几宿都没睡。”

　　“我可没让你掩护，少怪到我头上。”

　　听到回答，那人轻笑一声。

　　“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关心关心我吗？”

　　朝殒生睁开眼，猛的坐起，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蒙褚，你够了。”

　　“好了，我不说了。”

　　蒙褚立马见好就收。

　　他上下扫视着朝殒生，疑惑的问：“为什么我感觉，你出去一趟之后变了许多？”

　　“你我才刚刚见面，你从哪里感觉出来的？”

　　朝殒生没好气地说。

　　蒙褚思考了一下，眉头一挑的说。

　　“心里，从心底里觉得。”

　　“……？”

　　朝殒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蒙褚微微一笑，说：“就像我能感觉到以前的你不喜欢我，现在的你依旧不喜欢我一样，我的直觉很准的。”

　　说完，他的眼底似乎暗淡了下来。

　　朝殒生没有察觉到蒙褚的表情，她迅速的说道。

　　“那是达达的意思，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我们互不相欠，各不相干。”

　　“对，你说的对。”

　　蒙褚点了点头，他收拾好心情转过话题，对着朝殒生问道。

　　“说说吧，你出去后遇到了什么？”

　　朝殒生调整好坐姿，看向远处的风景，似是在回忆。

　　她缓缓开口：“我，遇到了一群人，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他们对我很好，可我却利用和隐瞒了他们。

　　虽然，他们最后不计前嫌，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朋友？”

　　朋友对于朝殒生来说一直以来是很陌生的东西。

　　从她的口中得知，蒙褚不由得感慨，「她还真是变了。」

　　“能告诉我，他们是谁吗？”

　　“玄泠、玄涧、木仲，还有…玄无忧。”

　　朝殒生回答道，她的表情在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微微有些变动。

　　蒙褚察觉到这个人有些不一般。

　　“玄字开头的，他们是玄门的人？”

　　“是。”

　　“劝你不要对他们有过多的瓜葛，你也知师父一直被仙门所针对。”

　　蒙褚好意的提醒道。

　　朝殒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但…他们应该不会。”

　　“应该？”

　　蒙褚叹了口气，“你确定？”

　　“仙门与‘朝’之间的矛盾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

　　现在师父还在，可万一哪天师父不在了，你怎么办？你能确保他们会站在你这一边吗？”

　　蒙褚并不想打击朝殒生，他只是想让她保持清醒。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生活，就已经注定了她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够了，蒙褚。你越界了。”

　　“越界…，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就闭上你的嘴。”

　　在听完了蒙褚字字戳心的话后，朝殒生打断了他。

　　这是事实，朝殒生无法否认。

　　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这很幼稚，非常幼稚。

　　蒙褚闭上了嘴，他们两个总是这样…说不了两句就开始拌嘴。

　　他也知道有时是他自己的原因，可他就是忍不住去说。

　　最后还是蒙褚先道了歉。

　　“对不起。”

　　朝殒生没有说话，她又像一开始一样躺下，闭上眼睛。

　　蒙褚欲言又止。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

　　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我一直觉得，穿过世俗的眼光越过层层障碍被师父选中来到你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份友谊对我来说弥足珍贵。

　　就算师父不在了，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支持你。”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一片落叶掉在了蒙褚刚刚站在的位置上。

　　朝殒生睁开了眼睛，黄褐色的瞳孔放大。

　　她看着层层叠嶂的树丛，看着一如既往的挂在天上的太阳。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脑海中浮现出玄无忧的样貌。

　　她的口中不自觉的吐出。

　　「他也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