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海》鳍尔

8、鱼肉

　　周六早上八点，当舍友还在熟睡时，简星屿就收拾好东西出门。他走向南门附近的老式居民楼，跟他合伙做游戏的同学在那里租了个两房一厅当作工作室。

　　走到楼下拉开锈迹斑驳的闸门上去四楼，打开门后熟练地把一碗麻辣肥肠粉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盖子。沙发上的衣服布料堆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本体暂且不明。

　　简星屿没管跟衣服堆斗争的人，自顾自走到一旁的大书桌坐下，把屏幕按亮把最近写的代码输入进去，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手机在餐桌边上的书包里震，但是简星屿没有听见。他点开宋棋沨昨天通宵做好的动画进行资源整合和输出，眼睛一错不错看着屏幕，如果忽略翻飞的手指，整个人就像入定的虔诚僧人。

　　“谢谢星星，你真是太好了。”宋棋沨捧着肥肠粉挤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感动说道。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大早上喜欢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他侧过头瞥了一眼，宋棋沨一条腿支在椅子上捧着碗吃得满嘴红油，实在不像个有百万粉的萝莉音伪娘主播。

　　“这是我的人生之粉，你懂什么。快看还有什么要改的，不然我就开始渲染了。”

　　“看着呢看着呢。”简星屿把几个场景的修改意见写下来，又跟他讨论了一下发现太阳已经照亮大半个出租屋了。眼睛对着屏幕过久，产生了重影的昏晃感，他站起来甩了甩头，去拿手机点外卖。

　　温煦泽：去做空腹有氧然后吃brunch吗？

　　温煦泽：我在你宿舍楼下。

　　温煦泽：还没起床？

　　温煦泽：不是说今天去健身吗？

　　温煦泽：人呢？？？？？？

　　温煦泽接连发来好几条消息，距离第一条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前发来的，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简星屿忙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简星屿：“喂？温煦泽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忙着改东西没看手机，你等了很久吗？你现在在哪？吃饭了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直接过来等我，我没在宿舍。”

　　简星屿一口气说了长长一段话，其语速之快甚至可以媲美专业rapper，电话那头听着听着笑出声打断。

　　温煦泽：“不着急，你现在在哪？”

　　简星屿：“我现在在，我在南门边上那个旧小区。”

　　温煦泽：“好，我现在去找你。”

　　简星屿：“这里路很窄车开不进来，你在南门等我就好。”

　　简星屿打开生锈的水龙头胡乱洗了把脸，绿色边框的挂镜映着一张过分瘦削的脸，冰冷的水珠湿哒哒往下滑，头发乱糟糟地立着。

　　上次见到楼下有个奶奶举着八块钱推头的牌子，他心念一动跑过去把微长的头发剃成板寸，现在后悔也没办法。用水把头发打湿摆弄了一会儿，还是没办法把那些硬茬儿压下去。

　　估摸着温煦泽差不多该到了，简星屿背上双肩包换了双鞋就跑下去。

　　“我走啦。”

　　吃饱喝足的人回到卧室内睡下，听见声音只是伸出半截手晃了晃。

　　黑色的车子静静停在路边，透过挡风玻璃，简星屿看见他手肘架在车窗上走神。简单的白色卫衣，蓝白条纹的发带，打扮得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微风掠过，浅棕色的发丝悠扬飘起。

　　简星屿跑到驾驶座敲了敲落下三分之一的玻璃，“中午好。”眉眼弯弯，像一轮月牙。

　　发稍的水珠还未干透，沿着纤长的脖颈滑下，黑色卫衣领子洇湿了一小块。温煦泽喉结滑动了一下，朝着他伸出手。修长的指节直直伸向简星屿的眼睛，一瞬间，他屏住呼吸。下一秒，温热的指腹落在眼尾，湿润的触感从那处荡开。

　　哦，原来那里有滴水，温煦泽帮他把水珠擦去。

　　“快上来。”

　　“哦，哦好。”

　　简星屿低下头胡乱地揉了下脸，步伐急促地绕过车头。

　　不知道温煦泽按了什么按钮，刚拉上安全带，座椅自动调节到刚好的位置。简星屿偏了偏头看他，男人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高挺的鼻子下是微微勾起的薄唇。

　　“想吃什么？”淡粉色的唇瓣微动，等红绿灯的间隙，温煦泽侧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简星屿偷看被发现，猝不及防地收回目光。

　　“不是去健身吗？”简星屿干巴巴地问。

　　“吃饱才有力气运动啊。”

　　“啊？”这是什么歪理。但是担心这人又带他去八岛阁，简星屿赶紧提出这次他请吃饭。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你吧。”

　　“有，我去的那家健身房附近有家店我经常去，我觉得挺好吃的。”

　　“好。”

　　半个小时后，简星屿对着两盆绿油油的草出神，哦不还有一些紫色的，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温煦泽怎么能说出挺好吃三个字！！

　　两人取了餐在二层的卡座坐下，简星屿在温煦泽期待的目光中叉起一大片紫甘蓝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还可以。”简星屿斟酌着回答。幸好还有几块烤牛肉可以送送菜，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吃完。

　　“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温煦泽强烈推荐，说完就叉了一大勺搅拌均匀的沙拉递到简星屿前面的空盘子。

　　简星屿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心念微动尝了一口。然后脸色剧变，只见叉子都没放下，人就匆忙跑了出去。

　　温煦泽见他反应奇怪剧烈，连忙跟着他到厕所，隔间里面传来翻涌的呕吐声，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温煦泽才轻轻敲门。

　　“简星屿，你怎么了？我可以进去吗？”

　　简星屿扯了纸巾把嘴角的脏污擦净，按下冲水按钮然后走出去。脸色涨红，唇瓣却泛白。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细细把手洗干净，回过头朝担忧的人挤出一个笑脸。

　　“没事，出去吧。”

　　温煦泽跟他并肩走在一起，担忧地看着他，走出餐厅后直接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108块一份的沙拉吃了两口就扔掉，简星屿心痛不已。自己真是太倒胃口了，简星屿站在便利店门口自责地想。

　　刚刚那块三文鱼生滑进口腔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汗毛涌起，软滑的口感和鱼肉的气息让他恶心不已。

　　李岚，也就是他妈妈，特别喜欢做鱼给他吃。不知从哪里听说鱼肉补脑，自从她下岗回家当全职主妇后家里每一顿饭都会有鱼。

　　李岚厨艺不好，但是坚持自己做饭，做了这么多年的鱼仍然有鱼腥味。逃离了那个家之后，他终于可以不再吃鱼，但是偶然想起，仍然难过得心痛。曾经他也把李岚当成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但是妈妈不要她了，爸爸也只是站在一旁看他收拾行李。

　　“想什么呢？”温煦泽把温热的牛奶按在他脸上。

　　“没，没想什么？”简星屿回过神，看他拿着一大袋零食，疑惑地抬头，“不吃别的了吗？”

　　“反正都要健身了，吃点垃圾食品放纵一下。”他摇了摇塑料袋，发出沙拉拉的声音。

　　两人回到车上，简星屿接过他递过来的鸡肉三明治，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你怎么这么喜欢说对不起，谁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没关系。”

　　咀嚼声与吞咽声在静谧的空间里面飘起，简星屿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喝了半瓶香蕉牛奶清了清口腔，缓缓开口：“其实我吃不了鱼。”

　　温煦泽没说话，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他说下去。

　　“以前经常吃到腥的鱼，久而久之就觉得所有鱼都是腥的，然后一吃就会吐。”

　　“那不腥就可以吃了？”

　　温煦泽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总是吃到腥的鱼，只是关心他以后还能不能吃。

　　“应该也不行吧，我看见鱼就自动把它跟腥划上等号了。”

　　温煦泽平静地说：“知道了。”过了一会又说：“反正鱼又不是碳水，不吃也不会活不下去，不吃就不吃咯。”

　　简星屿瞥了一眼他塞给自己的饭团，“你不是也不吃碳水吗？”

　　“所以我快活不下去了。”温煦泽假装难过然后倒在简星屿肩膀。

　　简星屿瞬间僵住，想了想抬手轻轻拍了三下他的背，“那你多喝牛奶。”惹得温煦泽笑个不停，笑意通过肩颈处相接的肌肉一直传到他的大脑。

　　喜悦可以感染，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也在内心深处悄然滋生。

　　潦草地解决了午饭之后，走进健身房简星屿才想起自己穿着牛仔裤。

　　“没事，我有多余的运动服。”

　　温煦泽给了他一套某大牌的联名套装，穿在身上还能闻到上面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清香。半拉链的绿色长袖上衣搭配白色短裤，他好久没穿这么靓丽的颜色。以前李岚也喜欢给他买这样的衣服，让他事事争先，就算在人群中也要做最夺目的那个。

　　简星屿甩了甩头不让自己继续想，走出去温煦泽就在门口等他。

　　“很适合你，不过袖子有点长了。”他说着然后自然地走过来帮他把长出来的部分折进去。

　　“谢谢。”

　　走到器械前，简星屿开始后悔，他就跟着李立山在学校附近的健身房练过几次。后来说什么都不再去，这个健身房比学校后面那个高级多了，有些器械他都不知道是练哪个位置的。

　　午后的健身房没什么人，能来这里的估计也是非富即贵，见到温煦泽也没怎么在意。两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与温煦泽相熟的教练走过来攀谈。

　　“煦泽，很少见你下午才来，这你朋友吗？要不要我带带。”染着灰发的教练很热情，但是温煦泽态度却很平淡，他似乎也习惯了，后面又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窘迫，温煦泽带着他对着镜子做了几组热身，然后让他先慢跑把身体打开。

　　“我们好像在做早操。”

　　“做早操也能锻炼身体啊，以前一天从早上五点半拼到晚上十一点都不会腰酸背痛就是因为每天都要做早操。”

　　“你也要这么拼吗，还以为你会有一对一家教。”简星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虽然不知道温煦泽家庭背景如何，但是能请得起梅秋当私人老师，而且十五岁就成名的人怎么也不像会跟万千过独木桥的学生一样起早贪黑学习。

　　“我又不是超人。”温煦泽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把简星屿的腿压直，“我觉得你对我有很多误解。”

　　“我觉得你在趁机报复。”简星屿肌肉僵硬压不下去，被他一摁疼得咬牙切齿。

　　温煦泽心情颇好地笑了笑。

　　虽然他确实是很尽责的教练，但是一天下来简直把简星屿半条命都拿走了，偷拍什么都忘记了。

　　“不行了不行了。”

　　“最后一组了，倒数十秒，十、九.......”

　　温柔的声音如魔鬼低语，简星屿颤颤巍巍在爬梯机上走完最后十秒。下来时不仅腿抖，连手都抖。

　　温煦泽掺着他回到更衣室，打开自己的柜子给他拿了瓶运动饮料。简星屿趴在长椅上控诉他，“太可怕了，果然能忍住不吃碳水的都是怪物。”

　　温煦泽拧开瓶盖，把水凑到他嘴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转瞬即逝。

　　休息十分钟，冲了个战斗澡出来，已经八点了。温煦泽问他想吃什么，简星屿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但是让温煦泽看着他吃不太好，于是说回学校随便吃点就好。

　　温煦泽头动了动，没说什么直接打转方向盘。离地铁站的方向越来越远，似乎是朝着枞越公馆去的，“去你家吗？”

　　温煦泽：“嗯。”

　　简星屿：“十一点地铁就停运了。”

　　温煦泽：“那就不回去。”

　　简星屿：“啊？”

　　温煦泽：“明天要去游泳，直接在我家过夜不就好了。”

　　“不了吧，泳裤什么都没有呢。”简星屿干巴巴地说。

　　虽然已经洗过澡，但是运动过后人的血气循环会加快，简星屿总觉得能够闻到温煦泽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逼仄的车厢内，有些什么东西在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