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海》鳍尔

16、绿灯

　　简星屿匆匆吃了炒面回去继续干活，凌晨三点，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打扫完卫生，筋疲力竭地出去关门。

　　因为地铁已经停运了，他过来上班一般都会在里面的小仓库开张行军床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小屿，你去我办公室睡吧，我刚买的沙发床比那折叠床舒服多了，那玩意儿睡多了腰椎得出问题。”

　　“不用了霍哥，我都睡习惯了。”

　　“你这孩子又跟我瞎客气，仓库那又没空调你怎么睡，去。”

　　霍顷是军人出身，当了几年兵回来正气没增加多少，倒是平添一身腱子肉和匪气，也不知是不是打击恶势力多了学去了一招两式。说话的时候威严感十足，很能镇慑人。

　　简星屿把人送出去，霍顷回头再三叮嘱他去睡沙发床，他拗不过说了声好，霍顷才满意地扬长而去。转身回店里的时候旁边的小车闪了闪大灯，他侧头眯着眼看过去看不太真切，然后见到车内的人探头出来。

　　“简星屿。”

　　是温煦泽。

　　“你怎么还没走，你朋友呢？需要帮你叫代驾吗？”简星屿走过去，半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

　　“你已经下班了。”

　　他点点头。

　　“所以现在我不是你的客人。”

　　“嗯。”

　　温煦泽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像喝醉了一样。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与喜爱，声音低垂，“会开车吗？”

　　简星屿摇摇头。

　　“我帮你叫代驾吧。”他摸了摸口袋，想起手机还在储物柜，“我回去拿手机，你等一下，很快。”

　　转身的时候，纤细的手腕被拉住。温煦泽的手心有些热，不过在初夏的夜晚不太明显。

　　“不用，上车吧。”

　　“去哪？”他接着说：“学校已经锁门了，我在这里睡，明天早上再回去。”

　　“睡仓库喂蚊子吗？”

　　“你听到了？”简星屿觉得有些尴尬，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紧。能够接受自己贫穷是一回事，但是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贫穷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那还是他正在努力追求的人，虽然开始很大程度上不算自愿。

　　“再喂蚊子就一点肉都没有了。”他抬起手搭着简星屿肩脖处，然后很缓慢地绕到后面捏了捏后颈，声音低沉但是温柔，“跟我回家吧，小星...星。”

　　“说什么呢。”简星屿抓住他的手从自己脖子处拿下来，侧过脸轻咳几声妄图掩饰过快的心率，放开手时无名指与尾指被握住。

　　温煦泽牵着他两根手指摇了摇，“很晚了，快走吧。”

　　凌晨三点的街道一片寂寥，微风吹过把地上的垃圾和落叶扫荡着簌簌响，月亮也隐入了云层，只剩路灯勤勤恳恳地坚守岗位。

　　“温煦泽。”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显得有些空灵和遥远，“是我要追你。”

　　“嗯，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不用对我那么好。”

　　“这样就是好了？”他顿了一下，又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啊。”

　　“比如喜欢别人打你骂你那种？”

　　简星屿脸上窘迫，撇了撇嘴，迅速转身回去拿书包和手机，确认两遍所有门窗都锁上才出去。温煦泽见他手上还拿着难吃的全麦三明治，皱了皱眉，“这家店确实很难吃。”

　　简星屿轻声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种健康的味道呢。”划开手机检查有什么漏掉的信息，发现温煦泽给他发了“撤回什么？”然后解释道：“刚刚想和你说你公司旁边的咖啡厅卖的三明治不好吃，后来又想你可能会喜欢吃于是就撤回了。”

　　“我就带你吃过一次轻食，你怎么对我误解这么深。”

　　“那你明天早上还吃沙拉吗，自制油醋汁。”简星屿笑着问。

　　温煦泽叹了口气，“要吃。”

　　简星屿再三确认他没有喝酒才放弃叫代驾的念头，见他眼底发青，于是不停跟他说话提神。连轴转一天下来很累，后半程的时候简星屿都忘了自己在说什么，胡言乱语地嘟囔。

　　“你才要多吃饭。”
　　“知道了。”

　　“你总是很忙......回消息很短，还喜欢回省略号。”
　　“不高兴了？”
　　“没关系，因为是我在追你嘛。”

　　“我考完试了，一周要去rollar四天，也可以每天出来市区见你。”
　　“嗯。”

　　“你不要只吃菜叶子了......好饿的。”

　　回到枞越公馆，简星屿已经累得快要站着睡着了。温煦泽也不逞多让，工作完马不停蹄搭飞机回来非常疲惫。进入电梯后，两人不知不觉靠在一起，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等待着红色数字缓慢跳升。

　　叮，63层到了。

　　简星屿如梦初醒，轻轻推了推温煦泽，“到了。”然后摇摇晃晃往前走去。

　　实在是疲惫，进了门两人没有洗漱直接睡死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起来。

　　温煦泽家里的窗帘是双层的，遮光那一层非常厚实，日头当空也没有透出一丝光线。简星屿迷迷糊糊翻了翻身，压到旁边的温热身躯，突然被惊醒。

　　“要起来了吗？”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简星屿手忙脚乱撑起身。起伏不定的肌群突然被按压，温煦泽闷哼了一声。鼻腔的哼鸣带着一丝莫名的色/气，仓皇动作间，下身不可避免接触。

　　刚刚苏醒的身体有些敏感，简星屿面红耳赤地爬下去冲进卫生间。

　　温煦泽一个人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手臂横过双眼闷笑。

　　过了十来分钟，简星屿才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出来。

　　温煦泽手拿着摩卡壶正在冲咖啡，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调笑了一句“这么快？”，刚被冷水浇熄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衣服在沙发上，洗一下准备吃饭。”

　　简星屿磨磨蹭蹭走过去，“不是说好我做吗。”

　　“外卖的，沙拉还没调味，你来调。”

　　“什么外卖这么快。”简星屿拿了个玻璃大碗，还有个汤勺，仔细地按照记忆中的配比一一添加橄榄油、醋、黑胡椒等等。调配好后把洗好的蔬菜放进去搅拌，“试试？”

　　温煦泽就着他的手吃掉那片小小的紫甘蓝，“很好吃。”他的脸离得很近，后腰靠在灶台边斜斜站着，与简星屿视线平齐。

　　“那...那就好。”

　　两人坐在岛台上进食今天的第一顿饭，简星屿吃的粤式点心，温煦泽的是烤牛肉和沙拉。

　　默默地吃了一会儿，简星屿说：“我等下要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不是六点就要上班了吗？”

　　“回去换身衣服。”他咬了个虾饺，含糊地说。

　　“我有很多衣服，应该有适合你的。”

　　“好吧，谢谢你。”

　　用餐完毕，简星屿收拾完去洗澡，t恤可以当成oversize，但是裤脚足足长了一截，走出来后，温煦泽见了又重新给他拿了条运动短裤。

　　常年捂着的笔直双腿白得发光，毛发也很稀疏，走过的时候晃着眼睛。

　　温煦泽手上正拿着他给的线代笔记看，身旁的沙发微微下陷，他说：“笔记做得很详细，谢谢。”

　　“用得上就好。”

　　“如果是亲手交给我就好了。”温煦泽翻开下一页，轻飘飘地说。“你总是喜欢躲着我。”

　　“送笔记要趁我不在的时候送去公司，情愿睡仓库也不想跟我回家。”

　　“我担心会打扰到你，如果被别人看见你和我走得近可能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出来。”简星屿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我没有追过人，不知道要怎么做，如果你不开心了要和我说，我会改的。”

　　“放假了，以后也没有一起上的选修课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简星屿也很苦恼，他思考了很久。早安晚安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无论谁都可以做到，上网搜如何追求别人，每一条都是要花钱才能办到的事情，温煦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追求他肯定需要花费更多的钱。

　　虽然这些年打工赚了不少钱，但基本都投到游戏里面，让本就不富裕的处境雪上加霜。

　　“我会努力对你很好很好的。”他下定决心地说。

　　温煦泽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面不掺一丝杂质，也可以说毫无波动。他皱着眉捧起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

　　“要追我的话，光是努力是不够的。”

　　“可是除了努力还能怎么做。”简星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嘶哑，他撇了撇嘴，眼睛侧过去不看他，看那条孤独的黑鳍鲨。

　　“随便找什么借口都好约我出来见面，假装太晚了没车回家打电话让我接你。而不是每次在背后做完什么事情就通知我一声，然后默默离开，你是什么田螺姑娘，做完事情就跑。”

　　“找借口叫你出来见面不是骗你吗？”

　　“你不让我知道是借口不就行了。”

　　“温煦泽，你这是在帮我作弊。”简星屿没绷住笑了笑，脸上的肌肉舒展开来，但是因为脸还被温煦泽捧着，肉嘟嘟地堆起显得有些可爱。

　　“这叫绿色通道。”温煦泽说。

　　“为什么给我开绿灯？”

　　“我说过了你很特别。”

　　“那我什么时候才算追到你？”

　　“等你真的喜欢上我的时候。”温煦泽说这话的时候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像个狡黠的狐狸。

　　这时候就出现了一个伪命题。

　　自己偷拍被发现情急下说了暗恋他，而他说既然暗恋那就给机会自己追求他，现在他又说等自己真的喜欢上他的时候才算追到他。

　　想不明白......

　　手机叮咚叮咚响了两下，简星屿拿出来点开，是林修宜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一一：我是林修宜。
　　一一：昨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找你要微信那个。

　　简星屿通过好友申请，把他的备注改为林修宜。

　　林修宜：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忙。

　　温煦泽贴着他坐，垂眼就见到他的手机屏，“随便哪个不认识的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找你要微信你都给？还请吃饭。”语气有些酸。

　　“不是，我见他好像被朋友欺负才给的。而且昨晚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刚好见到有人抓他进小巷打他，我过去帮了一下而已。”

　　“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简星屿皱眉，这人怎么知道林修宜长得好看的，“你也很好看。”

　　温煦泽低低地笑，像是感叹地说：“我们星星怎么一直都这么正义啊。”

　　昨天没有听错，他确实是叫了自己星星。想不起上次被人这样温柔地喊我们星星啊是什么时候了，笑容突然凝结在脸上。以前爷爷奶奶就是这么喊自己的，后来李岚下岗把自己接回家之后，好像就没有人再这么喊了。

　　“温煦泽。”

　　“嗯？”

　　“我们之前见过吗？”

　　温煦泽像没有骨头一样斜倚在他肩上抬起头看他，挺直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

　　“你说呢。”

　　淡淡的反问，但是是肯定的语气，那就是有见过的。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在任何一张屏幕上见到的，那到底是在哪里呢。

　　温煦泽两年多前休学，那时候恰逢自己上大学，两人肯定是没有什么交集的。那就是上学期？可是上学期自己还没有辞去Rollar的兼职，每天起早贪黑，上完课就跑去打工，似乎也没有见过他呀。

　　“什么时候呀。”

　　“你自己想。”

　　“你不是说我有绿色通道吗？”

　　“到点了，绿色通道暂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