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海》鳍尔

13、照片

　　“无论他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信。”温煦泽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化妆台旁的椅子坐下，微微蹲下身表情认真地对他说。

　　简星屿点点头。

　　“怎么只吃了一个，不饿吗还是不喜欢？我让人去买别的，再吃点吧。”视线越过呆呆的人落到后面的桌上，还剩下三个三明治整整齐齐摆放在盒子里面。

　　“不用不用这个就好，只是我吃太慢了。”简星屿转过去拿起两个牛肉的，递了一个给他，“你吃了吗？”

　　温煦泽摇摇头，然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滚轮滚动与他的椅子相碰，把他撞开一些。温煦泽抓住扶手把他拉回来，惯性让他的身体往前倾，猝不及防撞进结实饱满的胸膛。

　　“等下拍照要脱上衣，不能吃。”

　　轻飘飘的话语从头顶传来，简星屿猛地直起身，极具弹性的柔软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侧。“那，那，那你喝点东西顶顶肚子吧。”他结结巴巴地说，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那杯鸳鸯递过去。

　　温煦泽笑了笑，突然伸出左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简星屿一瞬间屏住呼吸，僵硬地板着腰往后仰避免过度的接触。

　　却见他从自己身后的桌上拿了个保温杯，拧开后飘来咖啡的香气。

　　因为会错意，简星屿的脸霍然变红。

　　温煦泽啖了口苦涩的黑咖啡，慢悠悠地看向他，“刚刚你说顶顶什么？”

　　“......”

　　放下保温杯后，解放了双手，他抓着简星屿椅子两侧的扶手，像要说什么悄悄话一样，靠近他的耳畔低声问：“怎么顶？”

　　粉红色的脸转为艳红，连带着耳朵脖颈都是一片绯色，好似要滴出血来，不难想象白色T恤衫下面的皮肉也会是一样的好风光。

　　简星屿猛地把他推开，跑到旁边把电脑拿出来打开ppt摆在他面前。

　　“你快看看有什么问题！”强硬地把气氛拉回到课题研究上。

　　温煦泽轻轻笑了笑，说好。

　　简星屿看他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迟疑地开口：“需要给你讲解吗？”

　　“不用，你先吃东西。”

　　“好吧。”他小心地把椅子往旁边拉开约半米远，坐下慢吞吞地吃已经冷掉的早餐，目光不时飘过去。

　　见温煦泽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你觉得要改的可以用红色框框住，在旁边备注就好。”

　　“没事，我改就行。”

　　见他认真地修改，简星屿转而对付三明治，速战速决地咀嚼像勤快的花栗鼠。手机突然响起，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又被迫放下。

　　见是霍哥的电话，简星屿拿着手机朝温煦泽做了个往外面走的手势。温煦泽点点头，“去吧，不要走太远。”

　　“嗯。”

　　“这个电影的图片你有保存吗，我刚刚不小心擦了一个角。”

　　“都在movie那个文件夹，你找找。”说完就拉开门出去了。

　　霍哥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放假，好给他排班。简星屿告诉他最后一门考试时间在六月二十二号，两人又聊了一些近况，挂电话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讲了十多分钟。

　　重新拉开门进去，化妆间内的温度陡然降低，温煦泽沉默地对着电脑，双手垂下。

　　“怎么了？”简星屿见他不太对劲，忙走过去他身侧微微弯下腰询问。他依然不言不语，简星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对上满屏的偷拍照。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时间地点，以及温煦泽正在做什么，任谁看都是一个卑劣的跟踪者所为。

　　简星屿脸色变得煞白，着急地看向温煦泽，嘴巴张了张，但是却没有解释的话说出来。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沉默了几分钟，或许有十几分钟，简星屿维持着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站得腿都麻了，温煦泽才把目光施舍给他。

　　冷酷的眼底一片清明，什么情绪都没有。简星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走，他情愿温煦泽猛而起身把他揍一顿或者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也好过现在这样无悲无喜地问话。

　　“我可以解释...”他慌乱地找了个开头，但是却不知道要接什么，手无措地攥紧柔软的西服衣角。

　　“你说。”见他迟迟不说话，温煦泽大发慈悲地给他机会。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如他所见的那样，自己收钱接近他，跟踪他，偷拍他。

　　“你喜欢我？”温煦泽话锋一转说出自己的猜测。

　　简星屿慌不择路立马顺着他的话应和：“对！我暗恋你很久了！”因为激动而没能控制好音量，那句暗恋你很久了在化妆间上空飘荡回弹。

　　头脑一热说完后简星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跟温煦泽告白好像也没有比偷拍好多少，他现在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对不起......”

　　温煦泽没说话静静地打量他，手指搭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答应了。”

　　“啊？”

　　如果现实是一部漫画，那么现在简星屿头顶一定飘着一圈问号，然后下一个分镜就是他额头上都是汗珠，一脸呆滞，全身僵硬像木头。

　　可惜现实不是漫画，没有几个分镜的时间让他头脑风暴，打结的思绪还没理清，就听见对面的人继续说：“你可以追我，我同意了。”

　　他说什么？他同意什么了？追他？谁追，难道是让我去追求温煦泽？

　　运转过载的大脑宣布宕机，简星屿傻了一样说：“谢谢，你真好人。”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手机震了震提醒他明天12点前要提交中外电影赏析的结课作业。他游魂一样打开电脑，又对上那个温煦泽文件夹，头脑昏胀，右键点击，鼠标在删除上徘徊。

　　点击，确认。

　　前后不用一秒钟。

　　ppt提交完毕，教授的邮箱自动回复收到，并告知最后一节课在学校的小礼堂上。

　　选修课没有班级群，没人通知修改上课地点，那就是要自行通知小组的人了。简星屿把邮件截图，点开微信，温煦泽的对话框赫然挂在最顶上，这是刚刚他自己置顶的。

　　他说：“追别人的话是不是应该要把对方微信置顶？”

　　他好像总是进退有度，文质彬彬，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的样子。实则说出的话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简星屿把截图贴上去，想了想又删掉，重新打开邮箱把教授的那封邮件转发给温煦泽的学生邮箱。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还是很不真实。他没有追过谁，阴差阳错他就成了温煦泽的追求者。追他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要同意最平凡的自己追求他呢？

　　或许因为他只是个友善的人，不忍心拒绝，于是才会说出同意自己追求他这种话。他只是客套一下而已，并非真的要自己做出什么追求的举动，对，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一大早收到的短信却把他前一晚上建立的自我合理化的借口打破。

　　温煦泽：我以为追求别人时道晚安是最普通的礼仪。

　　简星屿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捏着手机面如死灰。

　　他是认真的。

　　难道温煦泽会缺自己一个追求者吗？还是因为被偷拍而恼羞成怒，要借着自己追求他而折磨自己。

　　突然被赶鸭子上架，简星屿硬着头皮给对面发了一个早上好。又觉得不太真诚，于是补了句你吃早餐了吗，今天天气还不错呢。

　　肖晨被尿憋醒，走出来看见简星屿叼着牙刷对着手机眉头紧皱。

　　“干嘛傻在这里？”肖晨上完厕所出来，他还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肖胖胖啊！”简星屿扔下牙刷抱住肖晨，一脸悲愤，“人果然不能干亏心事啊。”

　　“起开起开，你干什么亏心事了，泡都沾我衣服了。”肖晨把他推开。

　　简星屿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暴力刷牙。

　　肖晨嗅到八卦的气息，瞌睡虫瞬间飞走，腆着脸挤到他旁边，“来，给哥说说，发生啥事了，哥保证不跟其他人讲。”

　　泡沫一吐牙刷扔回杯子，胡乱捧着水洗了把脸，简星屿用手肘把肉乎乎的肚腩推开，哼了一声高贵冷艳扬长而去。留下只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事的人在原地抓耳挠腮。

　　下午一点半，简星屿从图书馆出来，在校园超市买了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往小礼堂走去。

　　今天日头很晒，他把帽沿往下压了压，走在树荫处。树叶被微风吹动，带着树影不时倾斜飘移，他左右躲避太阳，像是在和树叶玩踩影子的游戏。走着走着后面传来汽车哔哔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挡路了，于是往路边线贴近。

　　身后的汽车缓缓把速度降下来，开至他的身侧，玻璃窗降下去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上车。”温煦泽简言意骇。

　　“哦。哦好的。”

　　他换了车，不是那辆黑色的大家伙，也不是昨天司机开的小轿车，而是一辆张扬的黄色跑车，外观精致可爱像个放大版的玩具车。简星屿忙不迭去拉车门，但是车门纹丝不动，车内人似乎看出他的窘迫，不知按了什么按钮，车门往上打开。

　　简星屿小心翼翼爬上车，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这辆矜贵的车，收着四肢蜷缩在一侧。

　　校园内限速，饶是时速可达四百的跑车都要压着速度，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龟速前行，沉闷的引擎声像是被压抑天性的不满吼叫。

　　“你的车好漂亮。”简星屿率先打破平静。

　　“谢谢。”他说。

　　见人这么冷淡简星屿绞尽脑汁想话题，手上的袋装面包被抓得发出嘞嘞的响声。

　　“不是这条路，要去小礼堂上课。”简星屿见他打了转向灯准备往教学楼走连忙喊道。

　　过停止线前温煦泽把转盘往另一边打转，堪堪驶入另一条道。这实在是危险，简星屿被突然的转向带着猛地甩向另一边，脑袋猝不及防撞到温煦泽的肩膀，然后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兜头兜脸护住。

　　“没事吧？”温煦泽的声音似有担忧，但还未等人深究就被一句冷漠的坐好截住。

　　简星屿闷哼了一声，走回直道，周围没什么车，他坐直回去。

　　想了想后慢吞吞地问：“你没看到我转发的邮件吗？”

　　“什么邮件？”

　　“教授说今天的课去小礼堂上，还有根据作业发送排序，我们第七个展示。”

　　“你转发到哪了？”

　　“你的校园邮箱。”简星屿悻悻地说。

　　“我的校园邮箱被太多人知道，每天都会收到很多垃圾邮件，没用很久了。”

　　“哦这样啊。”收到通知没有确认对方是否看见确实是自己的问题，简星屿又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没有确认你有没有收到邮件。”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微信告诉我？”

　　简星屿嘴巴张了张，脑子里面飞过许多辩解的话。诸如转发邮件可以方便重新查看，或者顺手就点了转发等等......

　　但是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与温煦泽对话，怎么与要追求的人对话，虽然不是出于本愿的。

　　“我......”

　　“到了，下车。”

　　一抬头，米黄色的欧式建筑出现在眼前。简星屿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下去，解释的话语都没有编造出来就已经错过开口的时机。自顾自地在前头走了几步才发现旁人没有跟上来，简星屿四处张望没见到人，拿出手机给对方发去你去哪了？

　　页面上面那句“我以为追求别人时道晚安是最普通的礼仪。”孤独地横亘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