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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家里人说1月15日是个好日子。
      于是李霜和吴临白的婚礼就定在那一天,意外也在那天发生。

      吴临白是李霜父母同事的儿子。因为父母都是高中教师,住在一个小区,所以也算是青梅竹马。
      双方父母也致力于撮合两人。

      李霜一开始就算不上喜欢吴临白,但她没拒绝。
      她的父母,父亲李铭安是化学老师,母亲夏梅是物理老师,两位都是理科生,而李霜是文科生。

      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从未得到过重视。
      从高二选择文科的那刻开始,就好像被默认为是家庭的背叛者。这种表现并不明显,但李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想,如果这是自己做出选择而必须背负的,那么自己是自愿的。
      其他的一切事,都可以妥协。

      这种想法,在吴临白不顾长辈反对,抵挡谩骂,为她找到一份出版社的工作后,达到顶峰。
      所以在毕业后,长辈们有意无意表达想要两人相处试试的想法时,李霜并未有太大的反感。
      逐渐走到结婚这步,是李霜始料未及的,但她好像说个“不”,都会被扣上不识好歹的帽子。

      在所有人都为之准备时,只有她的好朋友叶幸然,单刀直入。
      关系好到可以介入对方的人生,也不是奇怪的事。

      “你如果和他结婚的话,我是不会做你伴娘的,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做一些违心的事,这是结婚。和你之前妥协的那些事完全不一样。一辈子的事,你就要这么草率地赔上去吗?”

      “我马上要去北城做报道,我希望出差回来之后,你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叶幸然是新闻记者,总在各地奔波,在各处写稿件。如今新闻行业难做,大多数人都在寻求别的出路,只是做做样子,只有她还在为真相奔波。

      李霜认识她这么多年,最欣赏她这点,肆意又执着。
      她安静听叶幸然说话,最后回复:“我知道了。我不会就这样草率进入婚姻的。”

      叶幸然愤然,猛灌了一杯咖啡,离开,前往机场赶飞机。

      为了不让叶幸然发怒,李霜隐瞒了一件事。吴临白有其他女朋友的事。说起这件事,李霜其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生活里出现的人,无关的有关的,都很可笑,大家都在演戏。

      某天下班得早,李霜开着前晚吴临白放在她这里的车去接他下班。她坐在车里等待,看到吴临白出了大厦,远处跑来的女生扑到他的怀里。
      像所有情侣那般,拥抱时会摇晃,吴临白顺着她的头发,抚摸着。

      李霜在心底叹气,为什么不隐藏好,还是说,被她发现也无所谓。
      她启动车离开。

      /
      距离婚礼还有两天。

      “吴临白,我不想结婚了。”
      “说什么胡话呢。”

      餐桌上刀叉切肉的声音停止,吴临白望过来的眼神,谈不上有担心的情绪,隐约有一丝厌烦。
      总有人这样看待她。

      李霜从不认为老师是什么好职业,因为枯燥,也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责任感,但为什么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老师。
      总以这样责备以及不耐烦的态度对待她呢。

      “我觉得还不到结婚的时候。”
      “婚礼马上要举行了,突然有这种感觉?”吴临白没太在意,婚前焦虑症可以理解。

      李霜咬唇,“我觉得,比起婚后才突然感觉,现在感觉到要好很多吧。”

      是认真的。
      吴临白眼皮一跳,“你和叔叔阿姨说了吗?”

      “没,但我是和你结婚。所以——”
      “你觉得哪怕我同意了,他们会同意吗,在请了他们那么多同事的情况下?”

      哦,是个不错的攻击点。
      李霜作不出回答,她沉默半响。

      “那你想怎么样?”
      “婚礼要办,婚可以不结。”吴临白这样总结。

      她蹙眉,想不出什么话,觉得有点可笑。
      吴临白哼笑一声,“离谱吗,可是他们的面子很重要不是吗?”

      几乎两个高中一半的老师都会在场,还有父母十多年的领导。他们怎么会允许取消。
      但要一场婚礼是演给其他人看的,李霜觉得太可笑。

      也是可悲,是她自己的问题。
      “好,那就这样。”她甚至都不需要问,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呢。

      非常简单利落解决,好残忍。

      婚礼当天,叶幸然出差回来,直奔婚礼现场。
      她闯进化妆间,身上带了些尘土,头发也冒油,语气有些冲撞:“李霜,你还真是好样的哈,还是要结婚是吧?”

      “你是想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算了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
      男方那边的伴郎突然闯进来,语气惊慌:“霜姐,你先别出来。外面出了点事。”他的反应太过反常,生怕她出去看到什么一般。

      “什么?”他没回应,拉开门又出去,李霜有些懵。
      叶幸然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争吵声,把门拉开。

      李霜拽着婚纱跟上,走了几步,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女人站在吴临白旁边。
      之前在大厦出现的女朋友。

      啊——。
      怎么你那边的人没安抚好呢。

      面子还是要丢了。
      李霜竟然在此时缓缓松了口气。

      叶幸然想要冲过去,却被李霜一把拦住。
      “叶子,这个事我知道。”

      对方皱眉,还未开口,她又补充:“这个婚我不想结了,我们跑吧。”
      语气轻盈的,像是高中时她想逃晚自习那般自然。

      “好。”
      李霜讨厌冲突,她一直都知道。

      越过凑热闹的人群,越过那些人眼底漏出的同情,李霜逃跑了。
      她没有看到双方父母,幸好,她现在是真的不想面对。

      叶幸然开车,两人开着窗,凌冽的风闯入,李霜忍不住打冷颤,但还是好爽,很久没有这样痛快。
      举办婚礼的场所距离市区有段距离,所以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叶幸然开得很快。

      李霜拔高声音问:“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调查什么内容,叶幸然从不说,她也不过问,只会在每次要结束时,问上几句,听她吐槽,听她说危险的场合如何被她安全避开。这是她能给予的情绪价值。

      “快结束了,不用担心。”
      处于极度亢奋中的李霜并未听出叶幸然语气里的颤抖,甚至脸色也有些苍白。

      “嗯嗯,那就好。”
      李霜摆弄着不太舒适的婚纱,松松安全带,“等会先去你家换身衣服吧,这家婚纱怪贵的,别弄坏了。”

      “我给你买下来,就当是你今天勇敢的奖励。”
      李霜噗嗤笑出声,“那也太大方了吧。”

      “这算什么,你要是真做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才是真的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叶幸然望了眼后视镜,抿起嘴,心不在焉,“用婚纱换你的自由,不亏。”

      “我真是太感动了——”
      “李霜。”叶幸然突然打断她说话。

      “嗯?”
      “我的包里有个小狗U盘,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个,帮我拿出来。”

      “这么突然?”
      “你快帮我找出来,拿好它。”叶幸然无意识中加快了速度。

      就在李霜低头翻包的那刻,一股巨大的冲击感朝她袭来。
      世界颠倒,李霜感到眩晕,恶心感让她想吐,嘴里却涌出一阵血腥味。

      天突然飘落大雨,血能冲刷掉,记忆也可以吗?

      一切忧虑暂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如果能这样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你的人生就这么算了吗?
      -叶子,如果真的能这么算了,就好了。我好想你。

      /
      一股清冷的味道。
      李霜使劲嗅,是青松的味道,夹杂着雪的冷意。

      “李霜,李霜?”
      清脆却因焦急而有些颤抖的声音,是陈春决。

      李霜觉得身体很沉,仿佛沉到床垫之下,浸到泥土水泥中的程度。
      她撑起身体,声音沙哑,感受到喉咙的肿痛:“这是哪?”

      陈春决半揽着她,垂眸,发觉她额头都在冒出虚汗,身上也无比潮湿,温暖的手掌蹭到她冰凉的胳膊,令她一抖。

      李霜清醒几分,记忆回笼。

      床尾站着两位男人,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位手里还捏着她的药瓶。
      李霜仍旧摸不清状况,裹紧被子往旁边一躲,陈春决感受到她的后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不妥,撑起膝盖起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春决举起手,起身,看她的眼睛望向玄关的密码锁,他用身体遮挡住她的视线,“那个,你听我解释。”

      “在你来之前,有个住户,他在海边的悬崖跳海自杀了,所以最近有些敏感。你来到这里都三天了,一直都没有出门,不出门怎么吃东西,是吧。证明你也不吃饭,也不开灯。我们以为……”
      “以为我死了。”李霜甚至懒得掀起眼皮,她冷冷回答。

      “哈哈……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敲门你不应,我是真的担心你出事,所以才找人撬开门的,而且报警了。进来之后,看到你床头的药瓶,以为你吞药了,我就没忍住摇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李霜没回应,陈春决一旁的警察却咳嗽两声:“那个,小陈。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和住户道个歉哈。”

      警察走到玄关,刚才说话的警察拍拍陈春决的肩膀,“挺住。”
      陈春决撇嘴,要不是之前那个自杀的人,他也不会这么过度反应啊。

      什么人会三天不出门,一直在睡觉啊。

      陈春决走过去,有些无措。
      李霜终于抬眸:“我饿了。”

      “啊?”陈春决没意识到是这样的回应,一时愣住,他双手狂搓,“那……饿了好,饿了好。我给你煮面吃,行不?”
      “好。”

      陈春决没有戴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和他并不符合的帽子。此时他毛躁的头发呈深灰色,染过的痕迹,窗晃进来的光落在头顶,灰蒙一片。
      眼睛却依旧闪亮,身前慌张的手掩盖不住那突然轻松的肩膀。

      陈春决内心的警铃熄声了。
      她看出来了,没作反应,从床上爬起来,“在哪里煮?”

      “你这里没有,我去我家里给你拿泡面,你等我一下。”陈春决快步走到门口,突然转身,“你吃不吃鸡蛋和火腿。”

      从床上起来,拿杯子准备接水的李霜,闻言,点点头。看他消失在院子里,铁门吧嗒一声响,她才垂着头倒水。
      喝过水,李霜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裹着,走到玄关外坐下,毛茸茸的拖鞋踩在门口湿漉漉的雪上。

      原来是黄昏,璀璨的光落在结冰的地面上,像是一条银色的河流,从高处的山流淌下来。
      竟然睡了这么久。

      前天傍晚吃过药,她便陷入睡眠。
      中途醒来过几次,要么像尸/体一般去趟厕所,要么灌几口水维持生命体征,再躺下继续睡觉。

      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大睡一场。
      躺在床上的李霜隐约听过外面有人经过雪地,发出脆响,也有海浪的声音,但都叫不醒她。
      就一直睡到现在。

      结果被人误会成自杀,也是够好笑的。

      李霜抬头,探出上半身探寻阳光,屋顶的雪落下水,一滴一滴很缓慢地落下。
      融化,才是春天的开始吧。

      远处的坡上,陈春决踩过结冰的路,抱着个大袋子走来。他输入密码,走进院子,大口的呼吸,成雾气。
      李霜与他对视,让他有些尴尬,躲开眼睛。她也挪开目光,看向开着的门,锁已经坏掉。

      陈春决:“啊呀,你别看了,不要担心。我已经喊师傅了,等会他就来加班修好,你放心。”
      “我没担心啊。”

      “哈哈。”陈春决跺脚,“外面冷,快进去吧,我给你煮面吃。”
      李霜起身,给他挪出位置。

      “我还去了趟小卖部,给你买了一些吃的,三明治、水果什么的,你可以晚上饿了吃。”陈春决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把买的东西放进去,“买了奶,还有一些果汁,你可以喝。还有几包泡面,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所以都买了一点。我没买蔬菜,因为不知道你自己会不会开火,省得浪费了。”

      “哦,谢谢。”

      陈春决自知理亏,转身开始刷锅。
      烧上水后,又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不得不转过来,坐在椅子上,瞄了她一眼。

      坐在对面的李霜也恰好抬眼,似乎经过刚才外面的阳光一照,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在此时,得以看清陈春决。

      他的鼻翼侧有颗很小的痣,眼睛是小狗眼,因为心虚而躲开她的注视。耳朵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嘴唇有些厚,但抿起来又刚刚好,适合笑的程度。
      李霜的眼睛看向他放在桌面的双手,脉络清晰,修长却略粗糙,指甲修得整齐,因为刚刚外出手指有些红。

      李霜低眸,拿过一旁的药瓶,声音混杂着颗粒感,有些糙:“我只吃了两片药,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给你造成麻烦了,我和你道歉。”

      陈春决听出她的喉咙不适:“没事没事。你不要只喝凉水,喝点热的,我烧一点。”

      李霜不习惯陌生人这样的关心,但也只是不适,并未开口阻拦,因为他已经转身去拿水壶。

      陈春决准备烧水,但嘴依旧没停下:“你不需要道歉,也没什么的。我也是怕你出事,但是带着警察闯进来,肯定把你吓坏了。这事确实是我过度反应。”

      “不会,应该的。三天没什么人类活动,确实是需要担心的程度。”李霜总结,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浪费时间,生硬转移,“有人在这里自/杀?”
      “嗯。”

      “跳海?”
      “对。”

      “成功了?”
      “……嗯。”

      “不会是住这间房子的人吧?”
      “啊——那不是不是,是别的房子。”陈春决慌忙摆手,头发都在颤。

      “你的?”
      “对,离这不远,就后面再后面那栋蓝色房子。”

      “有够倒霉的。”
      “也不能这么说,但确实会有点影响。”陈春决感受到水已经烧开,撕开泡面包装,把面饼放进沸水里,拿起调料包时,忍不住问,“红烧牛肉味可以吗?”
      “好。”

      泡面很快煮好,陈春决利落地把面捞起,用勺子捞出鸡蛋和火腿,将热气腾腾的一碗面端到她的面前。
      “久等了。”

      明明没有耗费多长时间,明明是她仗着有理而要求的。
      可却被认真对待了。

      一个月了,距离车祸过去一个月了。
      这却是李霜出院后第一回吃到专门为她准备的食物,并且是热气腾腾的。
      在这平常的一幕里,她险些落泪。

      她不该感受到幸福的。
      因为叶幸然不在了。她认识十六年的好朋友因为她的逃婚,因为她的原因而去世了。

      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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