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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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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放电影的缘故,窗帘紧闭,只有缝隙溜进来些碎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还未喝光的气泡水在玻璃杯里停留着气泡,滋啦作响。
陈春决站在沙发旁,手里拿着薯片袋,听了她的话,清澈的眸注视着她的身影,正色道:“你是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
刚走到客厅的李霜,正想拿起垃圾桶,疑惑,抬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总是习惯先照顾其他人的感受。”陈春决赤脚踩在地毯上,把她一侧的垃圾桶拿起来,将包装袋扔进去。
李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漫过来,像是花叶的味道。
她眉头紧皱:“有吗?”
“李霜,你是个很好的人。”陈春决站在她的眼前,似是想把她看透,“可是,我希望你能先为自己着想,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李霜内心骤然升起防御机制,声音克制,“那要怎么做?”
陈春决挑眉,声音清亮:“就——不想做什么就不做啊。不想见人就不见,不想说话就不说话,我觉得你有时候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李霜内心震荡,“如果我现在不想见人,那你就会憋着话,直接离开吗?”
他乖乖点头,“你的想法最重要。”
李霜的内心有阵穿堂风经过,不停留,通透且柔和,她抓不住。
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的想法最重要。
“那我想要做的事,是不是可以无条件去做啊。”李霜环臂,歪头看他,眼睛笑弯。
“对啊。”
“那我现在想和你看《千与千寻》,可以吗?”
“完全可以,我立马去打开投影仪。”陈春决直接翻过沙发,走到投影仪旁边。
见他打开投影仪,用手机连接设备,李霜内心变得放松,她收起桌上的垃圾和纸杯,一边收拾,一边说,“虽然改变会很难,但我会试着把自己放在最前面的,想做的事会努力做,不想做的事就不做。”
“嗯,就像你上次和我说的,想睡大觉,我们就睡大觉,想做什么都好,只要开心。困难也没事,我可以陪你啊。”陈春决把电影投送到投影仪,长腿一迈,坐到沙发上,“现在我们来看电影!”
李霜拿橙汁的手一顿,坐在沙发边缘,回头把先前倒好的橙汁递给他,“你陪我?”
“啊,对啊!椰子、朗哥还有啾啾,我们都会陪你,青野镇不会让你白来的。”
“我需要这么多人陪吗?”李霜只是随口一问。
陈春决蹙眉,小声嘟哝:“怎么又呛我……”
“你说什么?”
“电影开始了,快看!”他伸手把李霜的脑袋掰正,示意她看电影,另一只手伸到沙发旁的背包,摸到后放到身侧。
“哦。”
在熟悉的龙标出现后,李霜看了几秒,看到熟悉的粉色的花出现在画面里,她想到叶幸然。
制作一本书的时间需要很长,而刚入行的小编辑很少有机会可以制作到自己喜欢的书。李霜等了入职过了几个月,等到了机会。她耗费了将近一年将书出版,上面有她的名字。
小小的名字,被标注在书上。
在出版社开过会,下班时已经是黄昏,夏季的风沉闷燥热,吹动李霜的头发,她站在公司门口,把头发挽起。
叶幸然在那时,踏着日落,捧着一束花出现,粉嫩的,像蝴蝶,随着她跑过来的动作,一颤一颤,几瓣花掉落,随着风吹远。
记忆是折磨人的,在此刻盯着电影画面,看到那束花时,心痛的程度并未减弱。
李霜到底该如何赎罪,向她最好的朋友。
只靠讲述吗,还是只靠她毫无用处的怀念,她得不到答案。
“李霜,李霜。”伴随着千寻奔跑的声响,陈春决轻拍她的肩膀。
她侧过头,眼睛湿润,视野模糊间,她竟看到一簇一簇的花出现在眼前。
陈春决绽放笑容,他把花塞进李霜的怀里,“这是香豌豆,和你好朋友送的一样吗?”
李霜的泪几乎要涌出,她咬牙,点头,无法忍受的时刻,她撇嘴,伸手指向某只花束周边的绿叶,“这个是什么,怎么只有这束有?”
拙劣的方式去转移话题。
陈春决却不好意思地挠头,“被你看出来,这个是我包的,它有点香。那个老板说是尤加利叶。”
嗯,怪不得你今日身上有隐约的花叶味道。
“从北城带过来的?”
“是的,在北城买的。”陈春决不会说自己跑了多少家花店才买到这六束香豌豆的,他差些就要点空运订花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上次惹你生气了,所以想要赔礼道歉,昨天就想给你的,我都怕它不新鲜了,还好现在没有太糟糕,不过包好小,都压扁了。”陈春诀伸出修长的手,去摆弄她怀里的花,变得更漂亮些。
李霜反驳:“我上次没有生气。”
陈春决沉声:“我知道你没有生气,你只是失望了。”
闻言,李霜在淡淡的花香里落泪,她与千寻的感受类似,千寻面对的是陌生的地方,而李霜现在面对的是陌生的情绪。
心脏像脆弱的气球,稍不慎就要爆开。
李霜微微收紧花束,透明的包装纸发出窸窣的声响,黑发被香豌豆花缠绕,粉色的蝶在她的发丝停留。
大颗眼泪落在花瓣上,沾湿蝴蝶的翅膀。
陈春决的笑容骤然消失,凑近去观察她的情绪,手指伸向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停滞,“哭一会儿吧,一会儿再继续看电影,嗯?”
“继续看吧,我想把花插进水里。”
陈春决起身,沙发回弹,“你坐着看,我去拿东西装水。”
李霜回到电影里,眼角余光里的他,正在四处翻找花瓶,没一会,就找回来三个。
“先用这些吧。”他回来坐下。
“嗯。”李霜看电影的过程中,手也不停,把包装纸拆开,将花放进花瓶里,“谢谢你。”
“没事,你床头摆几个,厨房和洗手间都摆上,这样你每天都能看到漂亮的春天了。”
她的房间出现一个春天,是陈春决给予的,温柔且体贴。
电影剧情缓慢进行,李霜把抱枕放在地毯上坐着,伸手抚摸着花,把方才掉落在花瓣上的眼泪擦去。
她的声音平缓,在电影声下微小,但同坐在地毯上的陈春决听得清晰。
“刚刚电影开始的时候,千寻要去新学校上学呢。我和那位好朋友,哦对了,她叫叶幸然。”李霜侧头,对他轻轻一笑,“我小学三年级转过一次学,是因为当时我的班主任过节收礼,但我没有和妈妈说过要送礼,所以班主任总针对我,让我上课罚站了,或者让我多干值日,但这件事还是被我妈妈发现了。”
“我妈她也是老师,是很较真的性格,她跑到学校去吵,但连小学部的主任都向着我班主任,所以我妈妈一气之下,就要给我搬转学。我不想,她说你怎么这么胆小,怎么什么事都要忍。但我当时不懂,我只是哭。”
“就一路哭去了新学校,见到了叶幸然。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
“是小女侠。那时候班里男生总喜欢欺负女生,放毛毛虫或者是小青蛙吓唬人,她有一回把毛毛虫直接塞到了男生的嘴里,把那个男生吓哭了。我不明白,我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和我做朋友。”
“你有问过她吗?”陈春决给她倒上橙汁,轻放在茶几上,蹭到香豌豆花,花瓣一颤抖。
“有。”
“她说什么?”
李霜内心一怔,她在心理咨询室都未有过这样舒适流畅的对话,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她说因为我转校来的那天,坐在她旁边,她说这些都是缘分。”
“这算什么理由呀。”
“可是她真的很信这些,她喜欢玩塔罗牌,也喜欢算命。但她说不能算太多,人生要自己掌控。你说她奇不奇怪,明明学的最好的就是物化生,却还看玄学。”
“这些都是生活乐趣了,总要算点什么才安心。现在网上还有一堆电子黄历的账号,每天都给大家算运势,甚至今天王者荣耀玩什么,都给算。”
李霜笑:“这么神奇?”
“对,我偶尔也刷。”陈春决看她的侧颜,盯着墙面的眼睛眨着,眼睫扑闪。消瘦白皙的脸,因有哭过的痕迹而泛红,耳朵上的绒毛在光影的照耀下,无比明显,她仍由碎发蹭到耳朵和下颌。“那你们俩就一直玩到现在吗,那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了。”
“嗯,小学,初中和高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的,关系特别好,大学和工作也都在一个城市。现在都将近二十年了吧。”
纵使在心理咨询室讲过无数遍,但这次不同。李霜面对的不是陌生的心理医生,他们也并非所有人都有职业素养,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会冷冰冰地盯着她看。
好似在斥责她,为什么是她活下来一般。
可从未有人像现在这般,会与她聊叶幸然,聊无聊的往事。
“那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玩?”
李霜沉默半响说:“她是记者,工作很忙的。”
“等有机会了,把她叫过来玩,陪陪你啊。”
“嗯,有机会会见面的吧。”李霜盯着花,折起包装纸用线缠起来,节省空间,系扣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