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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点子修罗场 ...

  •   16.

      今晚月色朦胧,灯亦朦胧,成悦知道明飞笛有轻微的近视,但他不知道明少爷的近视究竟是什么概念。故而这时他甚至一相情愿地、天真幻想着在明飞笛的视线里,自己的脸和身形都是一片朦胧。

      成悦在对面曾禾的眼里看出了一句惊讶的“他就是成悦?!”,而对方不停扫视自己高隆腹部的动作让成悦感到不适。他忽然有些心虚,即使隔着餐车,对方也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自己的肚子好几眼。

      成悦不敢转头,他害怕看到明飞笛此时的反应。他感到喉咙微微发紧,他第一次体会了这个臃肿的身形给自己带来的不便,他甚至有了一阵深深的自卑和羞耻……

      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让少爷看见了自己与完美相差十万八千里、肥胖笨拙的状态,即使日后恢复过来,恐怕这个形象再也不会在少爷心中抹去。

      但明飞笛似乎对他高挺肥硕的、顶在餐车扶手上的肚子视而不见。在成悦看不到的地方,明飞笛用余光瞥了眼成悦的臀部——肉眼可见地比几个月前肥大了不少,应该是因为腹部变大造成骨盆前倾的缘故,相比从前更加挺拔。

      明飞笛生理性地咽了咽口水,他毫无痕迹地扯了扯餐布,让垂下的餐布更好地盖住自己的双腿。

      “愣着干什么?哦……”明飞笛轻笑了声,面上露出嘲讽的冷笑。

      他拿起钱包,取出一张大钞丢在桌面,用两指轻轻按住,微微抬起头,嘴角带着挑衅的微笑。

      “够吗?”

      成悦的视线只敢轻轻擦过明飞笛的左肩,他生怕看见明少爷那张依旧完美的脸,生怕那双眼里倒映着自己丑陋的模样。

      “先生……”考虑了许久,他才从唇间颤出这两个字,而他的双眸始终深深地低垂着。

      对面的曾禾清晰地看到明飞笛脖子上的青筋梗了梗。他又一次看向了成悦,曾禾慢慢皱起眉,而这一次他看向成悦的眼神已从刚刚浅薄的打量变作谨慎的观察。

      他和明飞笛接触的这几周里,始终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他看到的明飞笛在24小时里都是沉默寡言、对周围人淡淡审视、对一切事情都把握十足。明飞笛仿佛在他面前放置了一堵无形的墙面,让他一寸、哪怕一分也无法触及这个人的内心。

      他只能看到明飞笛想让他看到的那个淡漠冷静、疏离遥远的形象。

      而就在成悦出现的这几秒里,明飞笛在他面前骤然鲜活起来。就在这短短几秒里,他分别从明飞笛脸上看到了伪装的冷漠、强制的镇定,以及一阵他现在还不能体会的情绪。

      在他听到成悦叫出这句“先生”的时候,曾禾可能都不会意外明飞笛会立刻站起来掀翻掉满桌的玫瑰和玻璃。

      这个人的内心潜藏着一头野兽,此刻这只野兽正在成悦面前龇着牙来回踱步,口中不时喷出充满攻击性的热气,随时准备朝着成悦疯狂咆哮。

      而他看到对面的成悦不知死活地继续低着头说:“您不宜饮酒。”

      “为什么?”明飞笛微微瞪大了眼睛,挑衅的冷笑已经让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他的嘴角甚至微微抽了抽。

      不等成悦回答,他跟着说:“是嫌不够多吗?好。”

      在明飞笛又要掏钱的时候,成悦有些慌乱地说:“不是的,不是钱的事情……”

      明飞笛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钱包丢到一旁,顺手去掏自己的烟盒,边说:“那是为什么?我不配吗?哈哈。”

      这句话他是看着曾禾说的,但实际上又是在问成悦。

      曾禾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把烟头递进嘴里、准备打开打火机点火,同时他听成悦语气平和地说:“您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明飞笛的打火机没点着,同时他的手也顿了顿,但他随即又捻动了齿轮,仍是没火。明飞笛啪地一声把打火机往桌上一丢,拿下嘴里的烟,面色冷漠地看向桌上的玫瑰花,冷冷地说:“那我倒问问这是拜谁所赐。”

      他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曾禾,“你知道吗?”

      曾禾摇了摇头。

      明飞笛拨弄着手里的香烟,轻笑着说:“多亏了你们成大队长。他——”他右手一摊,做出介绍的姿势,“他在三楼,一枪打中了我的肩膀。你知道我的肩膀,或者说我的命值多少钱吗?”

      曾禾只是看着他,不出声,摇了摇头。而他的余光瞥见一旁成悦的面色渐渐有些发白,成悦的一只手也正紧紧地抓着餐车的把手。

      “你猜猜?”明飞笛微微歪了歪头,朝他眨了下眼睛。

      曾禾被这一下电得一激灵,心跳跟跳楼机似的猛然拔高,他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一阵火红从他的耳根子很快烧到了脖子。

      成悦当然看到了明飞笛冲曾禾抛媚眼的动作。他心中微微一动,神情复杂地看向那张让他心生亲切的脸,这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与冷漠感从他心底渐渐腾起,让他很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并再也不见明飞笛的新任保镖。

      明飞笛也立刻去观察成悦的反应。当他看到成悦看向曾禾时,明飞笛脸上的笑容顿时放大了一些,但成悦的神情仍然十分平和,只是用一只手托住了他身前胖得不像话的肚子,另一手则扶住了餐车,脸色隐约有些发白。

      明飞笛看出成悦有些累了,可他强迫自己回过头去看向曾禾。他拿起烟放在唇边,用那双美丽勾人的桃花眼勾着曾禾的小眼神。

      曾禾立即识相地掏出打火机,站起身来越过餐桌,黄蓝的灯火照亮了明飞笛的脸庞,勾勒出他精致立体的五官,愈发突出了他优越的眉骨与平整光洁的肌理。

      曾禾呆呆地望着这张脸,目光落在那双抿动着烟嘴的薄唇上,久久没有移动。

      明飞笛叼着烟微微抬起头看着曾禾,他取下自己口中的香烟,无视身旁的成悦,又一次问道:“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

      曾禾失魂落魄地说:“少爷,是无价之宝……”

      “呵呵呵呵……”明飞笛手里夹着烟,笑得弯下了腰,随即他转过头去,那双眼里的笑意立刻变成挑衅和得意。

      面对明飞笛的视线,成悦慢慢垂下了眼睛,他微微张着唇,口中轻轻发颤地吐着气。冷汗一阵一阵地从他身后冒出来,肚子也渐渐往下坠着,成悦的一只手快要托不住他的宝贝小珍珠。他将身体的重心稍微转移到餐车上,这才勉强站立在这里,但成悦很清楚,再过不多久,他可能很快就要晕倒在这儿。

      晚上没有吃饭,来回的奔波下,他的低血糖可能发作了。

      “我可以离开了吗?”

      明飞笛本在等成悦痛苦懊悔的神情,可他只等来成悦异常平静的一句问话,而这问话听在明飞笛耳朵里,是一种不屑和不耐烦。

      他又要急着离开了吗!和上次一样,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明飞笛的左手渐渐握紧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逐渐归于冰冷,那双眼睛虽然眼神冷峻地看向前方,但谁都不知道他的焦点凝聚在谁的身上。

      他抽了口烟,向后仰了仰,靠在了座位上,鲜红玫瑰的簇拥下,他的面庞犹如神刻下的雕像。

      明飞笛缓缓吐出烟圈,语气高傲而又轻佻:“谁准你离开?曾禾,倒酒。”

      曾禾走出座位,端起餐车上的葡萄酒。

      暗紫色的酒液倾入明飞笛的高脚酒杯中,而他漠然无视,只是安静地吐着烟圈。

      曾禾给自己也倒上了一些,很快迎来了明飞笛的举杯。

      “干杯。”不待曾禾反应,明飞笛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这哪里是干杯,简直是碰命!曾禾不禁看了成悦一眼,可对方此时看起来神情呆滞,只有目光随着明飞笛的酒杯牵动。

      “再来。”明飞笛又将杯口递给他。

      曾禾这才明白刚刚成悦为什么拦着,果然这小少爷疯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挡得住。

      “少爷,先醒醒酒吧。等会儿……”

      眼看明飞笛又灌下了第二杯,虽然曾禾控制着酒量,但也禁不住明飞笛这个不要命的喝法。而他的劝告立刻遭到了明飞笛眼神的警告。

      曾禾毕竟不是成悦,也不是王秘书,他还没有经历过来自明飞笛的摧残的洗礼,并且他想到日后还要讨明少爷的欢心,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折在这儿。但不等他做出反应,一旁的成悦忽然开口说话。

      “够了先生。您已经喝了太多。”

      明飞笛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他,他给了曾禾一个眼神,而曾禾立刻将酒倒上。

      曾禾也十分克制,只给明飞笛倒了浅浅一杯,他刚刚抬高瓶口,就见明飞笛食指一抬。

      “继续!”

      明飞笛命令一下,酒瓶里的红酒就着惯性猛地一晃,飞溅了几滴出来。

      曾禾无可奈何,不等明飞笛第二个眼神给出,他微微抬高瓶身,让鲜红的酒水咕咚咕咚地涌了出来。

      “我没说停不准停下。”明飞笛靠回椅子上,别过视线抽起了烟。

      眼看倒了半杯多,曾禾的眼神在明飞笛和酒杯之间来回打着转,眼看都快打抽筋了,明飞笛才叫了声停,曾禾也赶忙勒住了缰绳。

      这时成悦和曾禾的目光都集中在明飞笛身上,两人都生怕明飞笛再来个一饮而尽。

      可明飞笛却在不紧不慢地抽着烟,他深深吸了一口,那橘黄的火焰和作弄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朝他爬去。明飞笛取下香烟,缓缓吐了口烟圈,语气轻松缓慢地说道:“今天我是喝多了。既然这样……”

      他伸手拿过他的钱包,修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月光和灯光的辉映下闪出令人心碎的光芒。

      明飞笛抽出一沓钱按在桌上,眼神冷静地望着面色发白的成悦,“喝了这一杯,给你一百块。喝掉那瓶,这些都给你。如果都喝了,我再加一千。”

      他微微扬起那张美丽邪恶的脸,精巧的下颌线的弧度透出迷人的魅惑,他的眼神轻柔地缠着成悦有些发空的目光,口气轻巧甚至温柔地问道:“你在这里站一夜,能赚多少钱?”

      一旁的曾禾目不转睛地盯着明飞笛,轻轻咽了咽口水。

      成悦微微低下了头,他的胸膛明显地起伏起来,他身前巨大的肚子更无法掩饰他此刻在逐渐加重了的呼吸。

      明飞笛的嘴角微微发颤地勾了勾,他面上闪过一阵感伤,可又立刻被他压制下来。

      “不愿意?是还不够吗?”

      明飞笛说着,又抽出一沓钱压在刚刚的大钞上。他依旧面露轻佻冷笑,可按着钱的手指指尖边缘已经泛出白。

      成悦缓缓闭上眼睛,终于低声说道:“我喝不了酒……”

      “哈哈哈哈哈……”明飞笛大笑起来,“喝不了酒?我的成大队长,离开明家以后,你已经变得这么纯情了吗?”

      明飞笛仰着头、背靠在座位上,看着高大却卑贱到阴影里的成悦,他夹着烟的手环指了小半周,冷笑了一声,说:“在这种地方上班,你说你喝不了酒。”

      成悦始终低着头,身体微微斜靠在餐车上,只有偶尔颈部的吞咽让昏黄的灯光反射出他颈边细密的汗水。

      成悦的沉默让明飞笛咬了咬牙。他让曾禾下去,曾禾离开前不由地看了成悦一眼,那一眼不知是可怜还是嫉妒。

      等曾禾彻底走远后,明飞笛转手去端起酒杯,却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按住了胳膊。他转头看去,是成悦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别再喝了。少爷……”

      霎时,那阵委屈夹杂着被背叛裹挟的恨意借着酒劲冲上明飞笛的大脑,他挥开成悦的手,顺手抓起桌上的钱砸在成悦身上,发狠地叫嚣着:“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鲜红的大钞像血雨般打在成悦身上,成悦连着向后退了两步,抓住了餐车才勉强地站稳。

      这声少爷似乎点燃并引爆了什么,让明飞笛多日来的委屈苦水冲破屏障喷涌而出。他指着散落了一地的钱,眼中又腾起了血丝,冲着成悦吼道:“就为了这点东西,你就敢开枪打我!你怎么不冲我脑袋打?”

      他站起身来,抓住成悦的衣领,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疯狂地发泄着:“冲这儿,你怎么不冲这儿打?”

      成悦说不出话来,此时已不知是低糖的虚弱还是钻心的愧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明飞笛还在说着,他扯着成悦冰冷的手按在自己尚未痊愈的左肩,眼里盛着疯狂和泪光,“你打这儿算什么意思?是肩膀还是脑袋值钱,连这你都想不明白吗!你不说话?后悔了是吗成悦?”

      他又抓着成悦的手按在他的脑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成悦。

      生怕他听不到似的,明飞笛大声地冲他吼着:“朝这儿打啊成悦!朝这儿!一枪下去,你拿你的钱,我一了百了。可你一枪打在我肩膀上,我他妈快疼死了啊成悦!”

      成悦的心脏被那个字狠狠刺入。他努力睁开眼睛,竭尽全力让明飞笛在自己眼前渐渐模糊的脸庞尽量保持清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他想去抓住明飞笛的手让自己站稳,可他的指尖动了动,只能摸到明飞笛柔软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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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点子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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