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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千岁的小黑猫1 ...

  •   荒废的偏殿中野草丛生,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没人相信皇宫中还有这般破败的地方。

      两名小太监提着餐盒,其中一位小声抱怨道:“算下来都关了半个月了吧,那位怎么还没死,每天就靠着这些狗食活着吗?”
      另一位带着笑意揶揄:“能看着从前的大督公吃狗食,每天走这一趟也算值了。”
      “那倒没错,只是我总觉得这偏殿阴森森的,让人很不舒服。”小太监拉了拉衣襟,“冬天快来了,那位肯定等不到开春了,这都是报应啊...”

      话越到后来声音越轻,直到越过杂草到一扇门前,推开后只觉得一阵冷风直冲而来,里面也只有简陋的桌椅,一人背对他们坐在窗前,黑色长发未束,散在身后,搭在桌上的手苍白得不似活人,送饭的小太监只觉得心里一惊,随后将饭盒一扔便赶紧转身离开了。

      走出偏殿,他搓了搓胳膊,“明儿个还是去求求师傅,别让我们来送了,每次看到那位,我总是打心底里害怕。”
      另一个人有些不屑:“你还当他是原来那个九千岁吗,陛下把他关在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说白了,他现在还不如宫里的一条狗。”话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嫉妒,毕竟之前谁不知那位深受先皇宠爱,在宫中的地位甚至高于大部分皇子,权势滔天又喜怒无常,宫中所有人见到他都瑟瑟不敢言语,包括自己。

      两人嘀嘀咕咕离开偏殿,没有注意到墙头趴着一只黑猫,全身乌黑唯有四只爪子雪白,一双碧绿的眼睛在白天也似闪着幽幽的光,等人一走,她轻巧地跳下墙头,越过半人高的杂草丛到了那扇半开的门前。

      扔在地上的饭盒盖子被打翻,里面的汤汤水水流了一地,夹杂着些残羹冷炙,看起来毫无胃口,幼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为自己打了气,小心走进屋里,肉垫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坐在窗边的那位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瘦削而苍白的脸,眸色漆黑如墨,穿着深色衣服坐在暗处,整个人像鬼魅一般。

      幼俪被他一看,吓得尾巴炸开了毛,却还是壮着胆子走进餐盒,低头闻了闻——里面有小剂量的慢性毒药,那皇上给他的本就只是一条死路,吃也死,不吃也死,只是还要做出一副仁君的样子。

      “咳咳。”周旱咳嗽两声,随手拿了桌上的一个杂物扔了出去,“哪里来的野猫,什么东西都敢吃。”

      幼俪了然,这人怕是知道餐中有毒,又误以为自己是只流浪猫要吃,这才发声阻止,她抬头看着周旱的眼睛,平波无古如丛林深处的幽潭,但她心中欢喜,任凭外人如何说,他心中还是存着善意。想到这,她尾巴一摇离开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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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到围墙外躲进假山里,不一会儿里面就走出一个宫女装的女子,发色如墨,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像野猫一样又圆又亮,她低着头,熟练地溜回了御膳房。

      只是刚进去就被一个御厨拉住了:“幼俪,你又跑出去偷懒了。”
      幼俪连忙拉着他袖子小声撒娇道:“师父,你小声点,等下被总管听到又要骂我了。”
      御厨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会被骂就少跑出去玩,乖乖呆在厨房里,外面都是些我们惹不起的贵人,万一触怒了他们,我看你怎么办。”说罢往她手里塞了一份手帕包裹着的糕点。

      幼俪打开手帕一看,惊喜道:“是桃花酥,我就知道师父你对我最好了!”
      御厨点点头:“算你有良心,还会说好话哄我开心,这是瑛贵人要的,我偷偷藏了几块给你,放好了,别被人看到。”
      幼俪把糕点藏在袖子里,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就跑去打下手了,御厨看到她这毛躁的样子又是无奈摇摇头。

      忙碌到夜晚,离开御膳房后,幼俪找了个地方变回小黑猫的样子,闻了闻桃花酥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咬着手帕往偏殿跑去。

      周旱还没上床,靠坐在榻上,却发现窗沿上跳上一只灵巧的黑猫,一爬进屋,就把嘴里的手帕放在它手边,眼睛亮晶晶的。

      周旱挑了挑眉,拆开包裹,里面是几块被压碎的桃花酥,周旱用手捻了捻,觉得有些好笑:“你从哪个小宫女手上偷过来的。”

      幼俪只当做听不懂,喵喵叫了两声,催促他赶紧吃,周旱却只是又将手帕盖上,推在一边。

      幼俪围着桃花酥叫个不停,又用尾巴去勾周旱的手指,想让他吃一点,却福临心至想到,周旱怎么敢吃一只野猫带回来的食物呢。于是自己坐到糕点边,用猫掌沾了点碎渣,放到嘴里吃了下去,吃完还昂着尾巴走了几步,表示这糕点是无毒的。

      周旱就在一旁看着她表演,终于伸手拿了一块相对完整的,用手捻一点下来,喂到了幼俪嘴边,看到小黑猫伸着淡粉色的舌头将碎渣舔干净,他脸上兴趣越加重了。

      大半的糕点被他喂了出去,等吃饱了,幼俪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来给周旱喂食的,怎么反过来了,喵喵叫着不肯再吃,叼起手帕一扭身又从窗台跳走了。

      第二天夜晚是从御膳房偷来的大鸡腿,油光光水亮亮,周旱却还是用手把肉撕下来,一条条喂给幼俪,自己没吃半口。

      吃完后,幼俪趴在桌面,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表明食物无毒了,周旱还是不肯吃。

      尾巴恹恹地垂在桌沿,一晃一晃,四只爪子都被收进了肚皮底下,整只猫看起来简直像个小煤球,只有鼻尖一点粉粉的。

      用水净了指尖,周旱说:“以后可不要去偷小宫女私藏的吃食了,出现在冷宫还好,你乌身白爪,视为不详,被人发现是要乱棍打死的。到时候这毛发就不漂亮了。”

      说着用手理了理幼俪背部的毛。

      幼俪泄气地连尾巴都不摇了,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子不讨人喜欢,所以时时刻刻躲着人,要是她全身雪白早往各宫娘娘面前凑了,还用得着天天在御膳房打杂换些吃的吗。

      周旱的手法很舒服,幼俪咕噜咕噜叫起来,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从窗边一跳就跑走了,隐匿在黑暗里,倒是让人看不清。

      天气渐渐转冷,周旱却还是穿着单薄的单衣,包括床上也只有一层被子,看起来就冻人得很,幼俪趁着冬日阳光好的时候把自己的一床被子晒得又松又软,又用灰扑扑的罩子缝在外面,看起来毫不引人注目,又在空暇时制了几件冬衣。没什么款式可言,但至少能保暖,将所有东西打包成一个大包裹,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些东西送到偏殿。

      幼俪想了想,靠自己猫型肯定是不行了,牙都咬碎了都拖不动,没办法只能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贴着墙根走,心中祈祷千万不要遇到人。
      也幸亏作为猫型走过几遍这趟路,顺利避开了守卫来到偏殿,心里默默感慨:作为一只小妖精不能通天遁地也就算了,连送床被子都那么艰难,简直不能更废。

      到了偏殿的院子里,幼俪变回小黑猫,坐在包裹上喵喵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周旱就来开了门,见到一大个包裹时,往日都毫无表情的脸上明显怔愣了一下,幼俪跑到他脚边,顺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肩头,尾巴一甩一甩敲在周旱背上,催促他赶紧把东西拿进去。

      周旱拿进去后拆了包裹,里面是一床厚实的被子,针脚很密,线头都细心藏在了里面,幼俪一下子扑在了上面,晒过太阳散着暖暖的味道,幼俪幸福的咕噜咕噜叫起来,这是她最好的一床被子了,她都没舍得盖过,现在拿来送给周旱,还不快快谢过猫猫大王。

      幼俪端坐在被子上,周边只陷下去一点点,更衬得黑猫只有小小一只,她昂着头,似乎等待着表扬,周旱愣是从那张漆黑的小猫脸上看出了这个意思,

      周旱坐在床边,将幼俪环在膝头,从脖颈到尾尖,耐心梳理着她的毛发,他手指微凉,语气像对待情人般温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像成了精似的。”与柔和语气相对的,是他的手放在了幼俪的脖颈上,只要一用力好像就能扭断她的喉咙。

      幼俪又被吓到尾巴炸毛,趁周旱还没发力,一扭头赶紧溜走了。

      周旱待在原地,并没有上去追,手指轻轻捻着柔软的被子,自言自语道:“什么精怪,胆子这般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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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膳房内,幼俪正在忙碌,御厨凑到她身边,闻了闻,有些奇怪道:“你最近身上怎么总有股香味?”

      幼俪拿起袖子闻了闻,不说还发现不了,仔细一闻却真的有,是一种檀香,但更偏糜软一些,应该是从周旱身上蹭过来的。自己身上带着香,所以发现不了。

      说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去看周旱了。自从那晚被吓到后,她就不敢以猫型过去,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她更没有立场去偏殿接触周旱。

      正低头思忖着,有个小太监远远叫了她一声:“诶,就那个你,过去把食盒送到偏殿那位。”

      御厨冷了脸放下手中的勺子正想开口阻止,幼俪却像接到什么好任务似的,一下就跑到那两小太监身边,接过饭盒,蹦跳着离开了。正愁没机会去偏殿呢。
      御厨不好再说什么,只冲着她背影叮嘱了声小心,接着隐晦地瞪了两小太监一眼。

      幼俪拎着饭盒,绕过野草丛生的院子,细长偏软的野草蹭过脚踝,有点痒痒的,一路走都有细小的虫子灵敏地跳开,她压下抓虫子的冲动,敲敲半阖的房门。

      周旱还是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两根细长的野草不知道在编什么,听到敲门声也没有抬头。
      幼俪知道他不会吃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所以也没有打开饭盒,只放在不远不近处,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幼俪刚离开,周旱继续编着手里的东西,又加了一根野草进去,勉强能看出是个小球的形状,苍白的指尖映着翠绿的野草,手指看起来仿若无力。

      房梁上跳下一个太监服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方正正的饭盒恭敬地放在周旱面前的桌子上,布菜时小心绕开桌上的那堆野草。

      “去查查刚才那小宫女。”周旱放下手中的小球,说了一句。
      太监服没问为什么,只轻巧地翻出窗外,周旱吃了点东西,刚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指尖,那人又回来了。
      双手递上一份查到的结果,周旱接过,从头到尾细细看下来,太监服悄无声息把碗碟收进饭盒,又说了句:“人已经带进京了,藏在城西那家客栈里。”

      “嗯。”周旱应了声,又翻了一页,“这段时间宫内的人都不用动,你也不要动,免得打草惊蛇。”

      太监服抬头想说什么,顿了一瞬又低下头,拿起桌上的饭盒跳窗离开了。

      周旱把那份调查报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简直平凡的可以,从小就在农家长大,到了岁数就进宫,一直在御膳房做事,和各方势力都没有过交集。
      完美到有些虚假。

      周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在报告上,几息之间纸张就只剩灰了,风一吹飘落在地上,混着偏殿脏乱的地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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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俪刚走回御膳房就被御厨看到,他把手里的活扔给了小徒弟,拎着她的耳朵就到了食材架后。

      “疼疼疼,师父你轻点。”幼俪捂着耳朵惦着脚,见御厨一幅生气的样子,忙抓着他的袖子讨好道,“你别生气了,你看耳朵又被你揪红了。”

      御厨瞥了一眼确实有些发红的耳朵,回想自己力气是不是没控制住,自这小丫头长大后自己很少揪她耳朵,一下没控制好。
      “你刚才怎么不听话,那位你能牵上关系吗,从小到大跟你说了一百遍了,就给我乖乖呆在御膳房里,外面少去,你就是不听,三天两头出去偷懒我就不骂你了,现在为了偷懒还揽下这个活,你说你脑子怎么长得啊。”
      御厨说到气头上,又用手指戳了几下幼俪的额头。

      这小丫头片子第一天进宫眼睛就滴溜滴溜转,看着就是不省心的,自己好心把她带到御膳房打打下手,这儿比起各宫娘娘的地界来说,安稳不少,平平安安混个几年就能出宫。

      “我知道了,”幼俪知道御厨也是好心,“我保证我只是去送饭,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路上见到娘娘就早早跪下,绝对不引人注意。放心吧师父,我还要给你养老呢。”寻唐举手发誓,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无辜真挚。

      御厨叹了口气拍了下她脑袋:“去洗菜。”

      幼俪知道混过去了,走到洗菜盆撩起袖子,这里的菜叶都是精挑出来,只留下最嫩的菜芯,三次洗净后,再切成丝,放在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里,就成了宫中各位娘娘吃得最简单的水煮菜。

      水漫过手腕,幼俪一边洗菜一边想着:每日可以给周旱送一次饭菜,那就可以不用化成猫型了,说真的在宫中她的原型可比人型危险多了。但最好能想个办法直接瞒天过海把周旱送出宫,那就一了百了,只是这宫中戒备森严,她除了化原型什么法术都不会,怎么能把一个皇上严加看守的人送出宫呢。

      一片、两片、三四片,一小簇菜叶子洗好后放在干净的盆里,寻唐端起盆递到御厨手边,因心里想着事,眉头皱得紧紧的。

      “怎么了,不就说了你一句,这眉头现在还皱着呢。”御厨接过盆,看了一眼幼俪,见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无奈压低声道,“待会儿给你烤条鱼,别给我板脸了。”
      御膳房里糕点之类的膳食不好控制数量,他时不时能私下扣下几块,这鱼就不一样,每一条的数量都是规定好的,只是今天他查看食材时,看到了一条恹恹的鱼,待会儿敲晕了就当死鱼,直接烤了给幼俪。

      “真的?”幼俪眼睛一下亮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索性把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忘在了脑后,天大地大,吃鱼最大,颠颠继续开心地打下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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