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美丽壮壮

1、我从山中来（上）

　　山城像一碗温温的桂花酒酿，藏在山苍里，久久地酝酿着自己的历史与文化。城南门的古木腐蚀得厉害，倒是精神矍铄，一日比一日更显光泽与深红，城北的积水潭常年夏满冬枯，鱼虾却也是勤快地换着一批又一批。山城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运作着，无论是挑满扁担的担夫，还是推着堆满杂货的车夫，抑或是服装店里穿着粉艳却已人老珠黄的老板娘……山城总是沉寂而又鲜活。
　　“雪顶山泉酒！二十元一壶，客官尝尝？”唤醒山城最早记忆的，是山杳的吆喝声，而对于山城人，也早已习惯了早起喝一杯温润的山泉酒祛祛身上的寒气，迎接饱满的一天。他的父亲经营着这家山泉酒馆已经二十年了，如今二十岁的山杳，自然是要帮衬着家业，分担父亲的重担。
　　“杳娃，你去把水车推一下，这水又不转了，怕是又有石子儿卡进轮子里了！这作妖的石头！唉！恼死人！总有一天要把这些石头都给刮了！”山杳的父亲此刻像被引燃的蜡烛，对着下风口的山杳越喊越烈。
　　“好的，爸，我先把张哥儿的酒给端上。”山杳边说边急跑向坐靠酒馆正门边的客官。
　　“莫端了！急死个人了！还管他喝不喝得上，再晚一点儿，硬是一个人也喝不上了！”父亲急切地催促着，全然不顾张哥儿的面色。
　　“你这山老头儿，当着大家伙儿下我面子，这我可坐不住了，平日里你私下俏骂几句我也忍了，今天可不能算，偏要把这话说明白说清楚喽！”张哥儿气急败坏，也不顾众人的注视，直接和山杳父亲对冲开来。
　　“张哥儿，您消消气，今天这酒算我替我爸赔罪，您先喝着，别和他计较。他更年期。”山杳朝张哥儿挤眉弄眼，悄声商量着。
　　“好，今天我就不计较了，先喝酒！”
　　“谢谢您宽宏大量，今天您敞开喝！”
　　“不成，哪有吵架吵一半就歇火的！你不是要说清楚吗！咱今天就掰扯个明白！”山杳爸显然被挑动了火气，扔开手上的酒勺径直向张哥儿冲来。张哥儿也迅速起身，两人已做足了扭打在一起的准备，号角吹响了。
　　山杳凑近父亲的耳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他竟如听仙令一般止住了脚步，压住了怒气，转身走去柜台，“大家伙儿接着喝，今天这戏也看够了，我这酒钱还没赚够呢！接着喝！”父亲的脸色就像翻页的书，不到半分钟便和善了。
　　张哥儿也顺势坐下了，诧异地喝着剩下的半杯酒，低头思考着山杳究竟说了什么，众人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山杳走去酒馆后面的岩洞，检查着水车，轻轻一推，水车便又重新活了过来，一切又恢复正常了。他忙里偷闲，没听见父亲来催，便静坐在水车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呼啸而下的小瀑布，任溅起的水滴打湿自己的衬衣，“别管那么多了，湿了就湿了吧，待会儿也好给媒人留下个差印象！这事儿也就放一放吧！”
　　他如今也二十岁了，在山城，这样年纪还未婚嫁的已然不多见，他又生的俊秀，玲珑精致，实在不像山里过惯的人，倒像是个城里的流浪公子哥。近几年求亲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山杳用各种办法劝退了，每次不过是换来父亲一顿骂，也好过就不明不白做不了孤家寡人了。他享受自由自在的日子，父亲虽然管得严，却总有目不能及的地方，而就在这些地方，他不用顾及任何人，悄悄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弹自己制作的木吉他，他内心对于音乐的火热，只能抛洒在偷闲的吉他和酒杯碰撞滴漏的音响之上。
　　“山杳，你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回来，人家已经到了，你倒害羞躲起来了！”父亲对着岩洞大喊，此时，山杳才想起刚刚答应了父亲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