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救我的》三龄茸茸

21、宴

　　怀翎大概睡醒之后，第一次的色彩讲解也已经结束了，卓老师正在涮笔，开始正式做范画。
　　“你们可以拿炭笔起形，我这画熟了就直接用画笔了。”
　　他沾了沾颜色，笔头在定好的位置上摆了摆，随后轻巧下笔。
　　“起形你们都熟，素描应该打过很多遍了。仔细看着位置，先画桌面，不要太高了，一条直线划过去别犹豫……”
　　怀翎脑子还没太回过神，他胡乱听着，其实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直到慢慢回神，才懵懵的感觉自己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因为都用体温暖热乎了，一时还没注意到。
　　……
　　他怎么抱着柳木息的胳膊啊。
　　怀翎直起身时又发现，自己不仅抱着人家胳膊，还靠着人家身子。
　　他急忙把胳膊放开，看向柳木息，低着声音道，“抱歉抱歉，麻了没有？疼不疼？”
　　“你这点体重还不至于。”柳木息笑道。
　　“？”怀翎愣了一愣，刚想说什么，突然被柳木息在身后戳了一下。
　　柳木息唇瓣微动，轻声道，“老师在看你。”
　　不止老师，怀翎扭头一看，因为卓老师回头看他的原因，周围同学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怀翎赶紧闭嘴，眨眨眼，认真目视前方。
　　有目光打量一番重新收了回去。
　　怀翎窘迫地鼓了鼓嘴，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刚想认真记笔记，就看见前面记的那些外星文。
　　文字歪歪扭扭，到了后面几乎有一些都成了不明形状的曲线。
　　瞌睡误人啊。
　　怀翎叹出口气，目光却突然扫到在一堆鬼画符中勉强能看出来是中文的一个字。
　　宴。
　　“宴”字已经完全分家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几个部分能组成这样一个字。
　　是他做梦梦到的吗？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宴是什么？宴会吗？
　　怀翎不知为何，看着这两个字出神了片刻。
　　“柳……”
　　他突然喃喃出几个字。
　　柳木息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声音，低头还没回应，便看到了怀翎本子上的那一个字。
　　翻新了他放置的记忆。
　　他黑眸中雾气凝固一瞬。
　　不熟悉的词，但却是熟悉的感觉。
　　脑海里浮现一些久远的回忆，那时的各种情绪浮上心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才多久，怀翎就有想起来的苗头了？
　　他莫名期待起来，期待怀翎想起一切，想起自己这些天来依赖他时的脸色。
　　这样想着，他笑着道，“怎么了？”
　　怀翎茫然抬头，“啊？”
　　“你刚才叫我了。”
　　怀翎没想起来自己叫过他，觉得自己可能又不太正常了，了然地应了一声，“我是不是饿了？”
　　“……”这回轮到柳木息，“啊？”
　　“你看。”怀翎让他看本子上比较清楚的一个字，“我可能是梦到自己在聚餐？”
　　柳木息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被他攥成拳头的手遮掩。
　　想到那个混乱残忍的场面竟然被怀翎说成聚餐……
　　嗯，好像也大差不差。
　　这个形容，他以前也听过。
　　那时候，他化成混沌黑雾，飘散在不同的地方，听到一个不带起伏的声音清泠泠响起。
　　“就是聚起来吃席？”
　　他当时还在暗中嗤笑。
　　柳木息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禁垂下了眸子，“那晚饭你多吃点。”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这个形容，他不仅觉得好笑，更多的可能还是复杂。
　　怀翎下意识的思维，还真是没怎么变。
　　那究竟是什么，导致怀翎的性格变了这么多呢。
　　人的性格有变化，其实并不是很值得在意的事，但他就是能感觉到怀翎不一样。
　　但也许并不是怀翎不一样，可能只是，他觉得吧。
　　因为想要迫切的了解他的一切，所以才下意识给自己编了个“怀翎不一样”的原因，以用来说明自己的迫切并不是单纯为了想要了解怀翎，而是因为“怀翎不一样。”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怀翎不一样而已。
　　“争取下次能把我胳膊枕疼。”柳木息道。
　　怀翎弯弯眼睛，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半，耳边再次听清楚老师的话时，才猛地皱起眉头，“完了，我没记笔记。”
　　他求助地看向柳木息，又想起对方一直被他靠着睡觉来着，肯定也没办法记了。
　　泄气地呼了口气，却不想柳木息道，“没关系，我记了。”
　　怀翎一瞬欣喜，期待地看向他。
　　班里一阵熟悉的安静。
　　颤颤巍巍扭过头去看，才发现是卓老师正看着身边一个睡着的同学冷笑。
　　怀翎十分不厚道地松了一口气。
　　柳木息附身凑近，声音减小，气息扑在怀翎耳边，激起一阵痒意，“我待会儿抄给你。”
　　怀翎呼吸慢了点，都没反驳自己抄就行了，直接点了头。
　　他揉揉耳朵，抿着唇继续看范画了。
　　但即使怀翎提出要自己抄，他也没法儿。
　　毕竟柳木息没记在本子上，记在脑子里了。
　　柳木息接过本子和笔，眼神掠过“宴”字，面色不变地翻过一页。
　　怀翎认真看着卓老师手下的动作。
　　没过多久，一幅简单的基础画就完工了。
　　卓老师站起身，“这画不要拿走，就放在这里贴着，想看的过来看看。”
　　“记住我刚才说的几个重点。去画吧。”
　　同学们恍恍荡荡，跟刚睡醒一样，有得听没得懂，懵乎乎坐回了位置上。
　　怀翎其实也没看太懂。
　　卓老师的动作实在太快太利落，笔法和顺序混在脑子里，根本挑不出来明晰的记忆点。
　　他卸下力气坐到板凳上，边消化边继续撕塑封模。
　　第一节色彩课过的明显不是那么容易。
　　怀翎第一次画，调色、笔触和技法都控制不住。
　　这一张最普遍简单的绿色衬布，因为他并不怎么会调色，调绿色的时候，纯度几乎没降多少，亮的吓人。
　　勉勉强强出来个不那么纯的绿了，还总是会下意识填满所有空隙，导致整幅画看起来厚重极了，两块衬布硬邦邦的，像石头。
　　但柳木息画的倒是好很多。
　　色彩不怎么需要控制力度，颜色调出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根据力度产生变化。
　　再加上他这个人也比较随意，虽然懒得去管笔触，只是扫了几笔，露出的空隙反而让画面看起来清透一些。
　　可以算是整个班比较突出的一张了。
　　同学们都画的差极了。
　　不过这显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卓老师非常淡定地巡视了一圈，挑了几个同学手把着手教他们画。
　　怀翎也在手把手教画的范围内。
　　他被老师罩在身前，身边的柳木息看了几次。
　　在卓老师第无数次强调“不要心疼颜料，往多了调，越多越好”这句话之后，下课铃终于打响。
　　只不过是几张基础衬布，怀翎的调色纸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还有许多因为量太多还在往下滑的颜料。
　　他有气无力地被柳木息拉起来。
　　“晚上什么课啊。”
　　怀翎还没熟悉新贴的课程表，站到门口抬头盯着那张纸找了几秒。
　　没一会儿，便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扭头去看，是柳木息。
　　“是什么课？”
　　怀翎张张口想回答，就发现刚刚还在脑子里的课程一下消失殆尽，他只得又扭头去看了一眼，“是速写。”
　　他说完又完整地看了一遍所有课程，正认真呢，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课程表贴在门口，未免会被放学时的学生撞到，又因为人挤人，这个撞击的力道很大。
　　怀翎轻啊一声，没什么惊呼的感觉，就是象征性地出个声。
　　他想扶住门框稳住身体，手还没够到，身子已经往后倒去。
　　柳木息抱到了穿着羽绒服被裹得胖乎乎的怀翎。
　　怀翎待在他怀里，因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没有第一时间脱离出来，下意识闭上的眼睛此时已经张开看着前方的墙壁。
　　“……谢谢。”他从袖口处露出一半的手指覆住柳木息勒在他腰间的手背，“不好意思，我站不起来。”
　　柳木息让他站稳，随后松开手，看着被勒出印子的衣料渐渐恢复原样，歉意道，“抱得太紧了。”
　　怀翎连忙摇摇头，又觉得正在回应的话有些怪怪的，咽下不适当的话，干巴巴道，“不是。”
　　柳木息黑瞳镶着笑，不解地问道，“什么不是？”
　　“……”自己好像确实表述的不清楚，怀翎声音越来越小，“抱得其实不是很紧。”
　　柳木息放松道，“那就好。”
　　两人一起洗了手，去食堂的路上，怀翎已经将刚才的插曲抛之脑后，口中低低地感叹，新课好难。
　　为了安慰自己，他今天破天荒地盛了一碗汤。
　　一口大铁锅就靠在墙边，旁边有个桌子放着碗和勺子，是免费的汤，想喝自己盛就可以。
　　今天的是由糯米、银耳和枸杞制成的甜汤，成为了怀翎“破天荒”的原因。
　　他还给柳木息也盛了一碗。
　　吃完饭后，怀翎又去小店买了一杯最近很喜欢的果茶，柳木息就在外面等他。
　　付钱的时候，他看着柜台姐姐清秀的脸蛋，趁对方还没有说出果茶的价钱时，轻声问道，“姐姐，学校里的那只白猫呢？”
　　他还是想问一下。
　　就算全暮光的同学都没见过，那这位柜台姐姐也应该见过才是。
　　毕竟她经常喂暮光养的猫，店里一直备着猫粮，有新的猫来了，怎么说，也应该……
　　“啊？”对方一歪头，“什么白猫？”
　　“你是不是看错了？不是只有只灰色的？”
　　怀翎一口气吸入口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闭上嘴，将口腔内下唇位置的软肉咬的发疼。
　　“那应该就是我看错了。”怀翎点点头，微微显出笑，“这个多少钱来着？”
　　“五块。”
　　一缕薄薄的黑雾飘出小店。
　　柳木息站在作品展示区，指尖点点怀翎的名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哼笑出声。
　　“为什么小店姐姐也不知道那只白猫呢？”
　　回班的路上，怀翎百思不得其解。
　　柳木息面上认真思考，“那猫才来了一个星期，不知道不奇怪。”
　　怀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认可了他这句话，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晚自习还是色彩，但怀翎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累了。
　　他坐在位置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盯着调色纸上厚重的颜色块发呆。
　　颜色像是变成了其它不明意义的形状，在他眼中被糅杂在一起，闪眼又扭曲，让他的眼睛都有些疼了。
　　突然，他直起身子来，拍拍脸，将纸翻了一面，把调色纸上未干的颜色都混在一起，打算再用这些颜料练一张，算是废物利用了。
　　胡乱的用画笔打了个形，怀翎震惊地想，这样，竟然反而有些老师的感觉了。
　　他于是放得开了一些，手下动作快速，没有前一张那么犹豫和摩擦，对比起来相对干净利落。
　　虽然看着那些被空出来缝隙有些不舒服，但怀翎选择性去忽视。
　　一张练完，除了衬布的边角看起来太过规整僵硬，竟然没有那么厚重了。
　　怀翎眼睛一亮，下意识去看柳木息。
　　得到肯定后，瞬间弯起了眼。
　　获得了进步，往往就会更加认真。
　　怀翎画得格外投入，一节课里，他又练了十张左右，每张完都会发现自己新的缺点，下一张再继续改善。
　　三个半小时很快过去，时间在怀翎的无知无觉中快速闪过。
　　果然只要忙起来，一些事情就会被潜意识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