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救我的》三龄茸茸

12、小老师

　　一直到星期天之前，都没有发生什么其它的事，怀翎他们依旧是一直在上素描课。
　　据庄老师说，等合完班级之后，另两门课也会安排上了，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怀翎没上过速写和色彩，心里有种隐隐的好奇，默默等待着星期天的到来。
　　泡在素描里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却又被期待磨得慢悠悠的。
　　期间怀翎仍然每天中午都给柳木息在班里开小灶，柳木息进步到了与开始截然不同的高度，常见几何体的形体都能够还算标准的起出来。
　　除去午间，两人在一些闲散的时间也总是能碰巧见面，在柳木息刻意制造的巧合下，一来二去的相处中，怀翎与他的关系更近了些。
　　怀翎买的床帘还是柳木息在快递站“不经意遇到”后跟他一起安到床上的。
　　不多的时间内，因为怀翎和柳木息时不时的见面，515的人多少也有点印象，都把他认识的差不多了。
　　但是有一点还是让怀翎疑惑了片刻。
　　他们竟然一眼就知道柳木息是个学生，毫不犹豫就看出来了。
　　当时怀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柳木息，又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暂时将疑惑抛之脑后。
　　手机是在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发下来的。
　　假期延续到星期天下午六点半，六点半合完班之后照常上晚自习。
　　隔天中午，怀翎画的那一张狮子被贴在了一楼学生作品鉴赏的长廊中。
　　在整一面长长的墙壁上，贴着数几十张学生的优秀作品，但那一张狮子无疑是最突出的。
　　除去最中心的狮子外，背景和爪下的岩石全部都是黑乎乎的。
　　不离近一点看，几乎是看不见背景石壁和岩石的崎岖，细节被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黑色的画面在一众风格不同的精微画像中脱颖而出。
　　柳木息站在走廊，注视着面前的画。
　　左下角用橡皮擦出来的名字并不显眼，但他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怀翎。
　　“啊……”柳木息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气，伸出手，隔着为保护画作而套上的塑料膜，抚摸着那两个字。
　　他突然想到。
　　怀翎画背景的时候是直接将画铺到地上，用手把碳灰抹到上面。
　　柳木息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蹲在地上抹着黑灰。
　　很快乐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走到面前之后，仰着头笑着看他，嘴边还沾了点炭灰，将唇角那颗小痣藏匿。
　　很傻，像个愣愣的小孩子。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意识到，跟自己比，怀翎的年龄确实是小孩子吧。
　　“你在看我的画吗？”怀翎从小店出来，抱着自己买的东西向柳木息走来。
　　“嗯，”柳木息放下手，指腹捻了捻，“画得很好看。”
　　“有多好看？”怀翎学着他之前那般反问。
　　柳木息顿了顿：“特别好看。”
　　怀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下唇笑了笑，“我们先上去搬教室吧。”
　　两人正要往上走，墙边突然传来甜软的猫叫声。
　　怀翎眼睛一亮，刚低下头就对上白猫圆溜溜的大眼睛，张着嘴冲他喵喵叫。
　　胖乎乎的白猫卧趴在地上，走廊尽头一扇玻璃门，阳光透过大门透进走廊，照得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
　　怀翎心都化了，从包里掏出来一根火腿肠，“喵喵，喵喵？”
　　他嘴里喵喵个不停，蹲在地上捧着膝盖，发丝被照得金灿。
　　柳木息站着看，觉得这个画面挺有意思的，垂头，发丝掩住唇角。
　　比猫还能喵。
　　怕猫猫不容易吃，怀翎把火腿肠掰掰，一小块一小块喂。
　　猫很乖，揣着手探脑袋，什么时候喂过来了什么时候张嘴，会特意避开怀翎的手指。
　　怀翎耐心地喂了一会儿，柳木息靠到墙边将走廊路空出来，垂眸看着。
　　岁月静好的模样。
　　直到再喂过去的时候小猫扭过不再吃了，怀翎才收回手，歪着脑袋冲它挥挥手，“喵喵拜拜。”
　　白猫张嘴回应一声。
　　告别了猫咪，两人上楼，路上怀翎又给了柳木息几包小零食，还顺带把猫没吃完的火腿肠吃掉了。
　　柳木息看着拿在手里的小甜食，全是面包饼干果冻什么的。
　　这些天他算是知道了，怀翎不爱吃正经饭，就喜欢囤些甜食，平时闲的时候就拆一包慢悠悠的咬，几个小时吃不完一包。
　　不知道的以为在啃石头呢。
　　柳木息不禁怀疑，怀翎身上的肉都是怎么来的。
　　明明吃的不多，看着也单薄，但无意摸到过几次，没一处摸到过骨头，哪儿都是软的。
　　*
　　柳木息才刚开始学美术，工具什么的都不多，搬了一趟就搬完了，选好心仪的位置后，怀翎才晃晃悠悠地抱着画桌进了新班。
　　新的画室很大，几乎是以前班级的两倍还要超过，被方形墙柱隔开分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扇窗户。
　　怀翎艰难地抱着画桌，放到柳木息座位的旁边。
　　柳木息选了最靠里的一个区域，位置挨着墙壁，窗帘拉开，正对着窗户。
　　怀翎又返回了一趟，将余下的工具全部拿到了新画室。
　　两人将空调打开，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贴在画板上的是一个梨和一个苹果，一个歪着一个直挺挺地立在画纸中，苹果正经过揉擦那一步，变得模糊极了。
　　“你揉得太重啦。”怀翎拍拍他，将手中的纸巾折成一个三角，递到他手中，“纸都被你揉破了。”
　　柳木息接过纸，出声问道，“怎么办？”
　　“你握着手让我感受一下力道？”
　　他提出建议，面色如常，真的只是普通的想到了一个办法一样。
　　怀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就同意了，伸手握住柳木息的手，纸尖扫过画纸。
　　“要先擦浅色的地方，再擦暗部。”他握了一小会儿，将力度控制好之后松开手，“好了吗？”
　　柳木息笑道，“我知道了。”
　　擦完后梨的效果真的要比苹果的好一些，起码轮廓已经不再模糊，只是朦胧了点。
　　怀翎拆开一包小饼干，放一块在嘴里吃着。
　　一边悠悠地嚼，他一边观察柳木息的画。
　　画面还是有一丢丢生硬。
　　“怀翎，”柳木息突然叫他的名字。
　　怀翎一转眼，就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瞳孔，里面混杂着熟悉的笑意。
　　柳木息突然开始问关于他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美术的？”他指腹摩挲着笔杆，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在仔细琢磨。
　　怀翎答到，“高一的时候。”
　　“那么早啊，”柳木息继续道，“刚开始画的怎么样？”
　　“还好。”
　　“是以前就学过吗？画的那么好。”
　　“……”怀翎一愣，茫然犹疑，“以前？”
　　他以前应该是没有学过的。
　　不知是因为生病原因还是治疗原因，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只有特殊的事情会反复出现在脑子里，令他发呆出神。
　　柳木息笑意不减反增，看出了怀翎的怔愣和疑惑，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去问，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最后一个长音拉得尖锐刺耳。
　　“哎？”庄老师迈着步伐，笑得眼睛弯成细细一条，看到两人后道，“你俩这么好学啊？”
　　他不认识柳木息，但对怀翎的印象很深。
　　“位置这就搬好了？”
　　怀翎礼貌地打招呼，“庄老师好。”
　　柳木息也跟着点头问好。
　　庄老师笑着应声，将视线转向柳木息，“你就是老谭说的那个新来的学生？”
　　老谭就是柳木息的素描老师。
　　“老师好，我叫柳木息。”柳木息礼貌道，维持自己表面的良好假象。
　　庄老师看看两个人，又看看画，明显悟出了什么，“怪不得老谭最近老跟我说你进步大，原来是找了个小老师啊。”
　　他揶揄道，“看来小老师教的还不错。”
　　怀翎笑笑没有说什么。
　　柳木息倒是对这句话反应大了点，唇边弧度加大，看了一眼怀翎，“小老师教得确实很好。”
　　怀翎眼睛一眨，指尖不觉勾了勾衣袖。
　　“行，那你俩就先坐一起吧。”
　　庄老师当下决定道，“怀翎是一班画得不错的学生，带带你也好。”
　　“好的，谢谢老师。”柳木息轻点着手中的笔。
　　庄樊这番话正合他的想法。
　　“庄老师，你还是我们的素描老师吗？”
　　怀翎有点紧张地问。
　　他还是很适应庄樊的教学方式和进度的，也挺喜欢这个老师，有点担心合班之后会换素描老师。
　　“嗯，班主任。”庄老师点点头，“你们的速写和色彩老师也定下来了，晚自习新课表就能贴上了。”
　　“速写和色彩，会不会很难？”怀翎担心道。
　　他之前在网络上了解过，有人会很偏科。
　　只一科画得不错不代表别的科目能画得好。
　　“嗯……”庄老师状似思考了一小会儿，语气轻松地道，“没事儿，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
　　怀翎哈哈笑了两声，有种被夸奖没把握事情时的无措感，“我尽量。”
　　柳木息看着他，笑意似有若无地勾在上扬的眼尾，意味不明。
　　三人又聊了点乱七八糟的事，庄老师似乎想单独跟怀翎说些什么，最后看周围还有人，只道，“你不用交手机，没电了可以去我办公室充。”
　　“啊，好。”怀翎下意识瞥了柳木息一眼。
　　庄老师又说了些什么，但都是柳木息在回答了，怀翎模样呆呆的，似是在走神，又好像在努力与什么做抗争，瞳孔时而失焦时而凝聚。
　　怀翎脑中思绪混乱，病情的影响让他经常先下意识想到一件事发生后不好的结果。
　　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
　　听起来也许莫名其妙，但事实如此，病情让他无法正常思考，搅弄得他心绪和大脑都不得安宁。
　　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柳木息坐在身边看着垂着头的怀翎。
　　这副模样，这种感觉，与前不久在食堂时的样子几乎快要重叠。
　　柔软的发丝乖顺地耷拉下来，遮住怀翎几处的肌肤，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柳木息感受得到，怀翎情绪不太稳定。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直到，怀翎发出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柳木息眉头一跳，伸手想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看看人的表情。
　　手刚刚摸到微凉发丝，还没来得及动作，怀翎就突然伸手揉了揉鼻子，抬起头。
　　柳木息转眸去看。
　　没哭，眼睛里一点水都没有，就是鼻尖被揉得有点红了，看起来有点可怜。
　　“你……”
　　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就被一阵悠扬动听的手机铃声打断。
　　怀翎连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包包里掏出手机。
　　跳动的绿色接听键上方，白色的头像下，写着“妈妈”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