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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件宝贝不见了 ...

  •   约定纳征的日子到了,赵老太爷似乎心情不错,早早地梳洗停当,吃了早餐,便在厅堂里候着。
      尽管吴管家一直在跟他说周家离得路远,怕是不能这么早到,不如先歇息一阵,但他依旧在那儿侯着。
      他今日精神似乎格外饱满,神情也怡然自得,手中捏一壶茶,时不时地咂摸一口,就这么慢慢地品着,等着。
      约摸巳时三刻,从门外传来一声喧腾,媒婆扯着大嗓子喊道:“亲家太老爷,给您道喜了。”
      吴管家领着媒婆进了厅堂,身后跟着两个挑担的小工。
      小工们卸了扁担,将聘礼悉数码在地上。
      赵老太爷抬眼瞧去,这聘礼着实有点儿——少了些。
      吴管家将礼书呈上,赵老太爷用手端着老远,眯起了眼:
      礼银,30块银元;
      首饰,金镯两个;
      布料,五匹;
      聘饼,五斤;
      白酒,两坛;
      茶叶,若干;
      海味,若干;
      生果,若干;
      香烛,炮仗……
      赵老太爷一抹额头,自言自语着 :“丫头平日里也不像是没有心眼的傻闺女啊。”
      媒婆没听清,“啊”了一声。
      赵老太爷问 :“他们周家没来什么人吗?”
      媒婆想了想: “老太爷,有件事儿得跟您汇报一声。周家依着纳吉的规矩把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放到了祠堂,结果亲家母有一天去弟媳家,在路上狠狠摔了一跤,把腿弄折了,现还在家躺着呢。
      “亲家母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笃信老一辈的规矩,这纳吉出了事故,她心头难免犯嘀咕。所以请了位大仙化解,大仙说了,纳吉要尽量从简,方能逢凶化吉,就如同小儿起个贱名,好养活……”
      赵老太爷脸一沉,把礼书往桌上一拍: “这哪来的半瓶子咣当的大仙!”
      媒婆忙去接话:“不过亲家母说了,您放心,小姐嫁过去定会好生对待,吃穿不愁的。姑爷本来是要来的,这不亲家母腿脚不便,他也离不开,托我一定要解释清楚,姑爷对小姐那是真真儿地坚定不移,真心一片啊。“
      “哼,还没过门呢,先别姑爷姑爷的。”赵老太爷依旧沉着脸。
      “是是是。”媒婆乖乖地回着话。
      “孙婆子,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放心,无论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我许你的银元一块都不会少,你告诉我,周家有没有退婚之意?”
      “啊?……这,从何说起啊?仅仅是纳吉出了点小变故,不至于……老太爷,看在这么多年乡里相亲的份上,您家的佃户也有很多都是我说的媒,我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今儿个这事,周家这么做,无外乎是想少掏点银钱,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富门大户,想让他们多拿,也拿不出来。至于纳吉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只是个由头罢了,如此既全了体面,又可随了心意。
      “老太爷,我可是给您掏了心窝子,按理说我这媒婆是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赵老太爷捋了捋那还不算长,也还没有全白的胡须: “好,你也是诚心,我说到做到。这些东西我先放在这儿,烦请你回去跟他们回个话,你就说你来的时候小姐出门还未回,收不收,等她回来再定。”
      “这个……”媒婆略显犹豫,最后一拍胸脯,笑道,“好,我孙婆子舍命为君子,一定给您把话带到。”

      赵老太爷送媒婆出了门,便跟着吴管家去了城东六里头街外的地头上,春种开始了,他定是看地看种子去了。
      擎男刚才一直躲在大堂西窗外,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明白,正在感慨之际,倏地一个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这么点儿东西,就把自己卖了?”
      擎男循声望去,有一人正骑在墙头上,一脸得意,原来是那日绑了自己的尉迟征,他竟然还敢来扒自己家的墙头。
      “知道的你是视钱财如粪土,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老太爷家的孙女是个傻子,愁得没人要呢。”尉迟征继续道。
      “你……”擎男斜睨了一眼,手指着墙头。
      “我什么我,我都听到了,你能不能长点出息,那周家的公子是哪般天仙下凡把你迷成这样?”尉迟征依旧喋喋不休,“说真的,你就是嫁给土匪也比这有排面多了,若是哪天土匪称王称霸了,你就是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呢?有本事你下来。”
      “好,我下来了。”尉迟征说着就要翻身跳下来。
      “别,你从外面下,你等着。”
      擎男呼呼地往大门外跑去,刚推开门,尉迟征便两手叉腰,身姿挺拔地树立在门口:“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看,你看我怎么样?是不是比他强些?”
      擎男闻声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你强,你得配天上的天仙,我呢,就不打扰你找天仙了,告辞!”
      擎男说着掩了大门,往巷口走去。
      “哎,你去哪儿?别不说话啊,我呢是话糙理不糙,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都是肺腑之言?”
      擎男只管呼呼地往前走,也不答话,也不回头,尉迟征紧紧跟在身后。
      “你真生气了吗,是气周家还是气我?你要是气周家,那大可不必,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反正都没有过门儿,随时可以解除婚约。你要是气我,那更大可不必,反正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擎男突然停了脚,转头道: “我没生气,我要……我是有事儿要办。”
      “好,我今天也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办什么事儿我陪着便可。”
      擎男没再说什么,只是由他跟着,一路来到了南街。

      南街是一条东西向的长街,也是一条老街,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店铺,应有尽有。在偏向西头的地界上有一看相算命的,人称穆大师。
      他每日出摊儿都是一幡一桌,两凳一人,背着去,再背着回。
      只见土黄底色的布幡由一根竹竿挑着,其上高书“算命”二字,中间是一个八卦图案,下方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
      幡下面一张小方桌,方桌前后各是一只小方凳。
      只是这算命先生哪儿去了?
      这不是在——离着幡子十米开外的某处墙角下,斜倚着门槛儿半躺在地上,还翘着个二郎腿。
      那里远离来来往往的行人,倒是个偷懒睡觉的好地方。
      此时日头正浓,此处也挡不住日光,躺在地上的人用柄扇子盖了脸,遮住了面庞,露出了一头干燥枯黄的乱发,身上的衣衫也破破旧旧的。
      他能是那位人人口中的穆大师吗?该不会是个乞丐吧?
      只听得他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一个梨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一位三十多岁道士打扮的人走上前,开了口: “师兄,一向可好啊?”
      躺在地上的人半天没回话,只因身上的阳光被挡了大半,才扯掉了扇子,悻悻道:“谁挡了我的阳光啊?”
      “师兄,你让我好找啊!”
      “你是……?”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们一别十多年,没想到你的变化这么大。”道士走近两步,上下打量着他,小眼一眯,不怀好意地笑着,“我看师兄你过得不怎么好啊。”
      穆大师认出了他,也未起身,依旧躺着,把双手往脑后一插,轻哼了一声:“你怎么还是这副臭德行,你干什么来了?”
      “前些年你跟山门送过信,说你在翊县安顿下来了,说你一切都好,让我们勿念,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发了财,没成想是沦落街头了。”
      “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请便吧。”
      “师兄,别着急呀,师弟这次前来特意来找你,有个大买卖,想请师兄出山。”
      穆大师想都没想道: “算了吧,我能力有限,您另请高明。”
      “师兄,你不出山也可以,把师父的乾坤铃给我。”
      “我就知道,你能那么好心来看我,邱师弟,你真相信有那么邪乎的东西?不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会给你。”
      邱道长眉眼一横,道: “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可没说要留给你。师父死后那件宝贝就不见了,山门里我都翻遍了,只能在你身上。”
      “行吧行吧,你来搜,搜着了就归你。”穆大师双手一摊,一副好死赖活的模样。
      “姓穆的,你别不识抬举,若是罗大当家的来了,你就别想好过了。”
      “罗大当家的?白虎山啊,我以为你又上哪儿高就了呢,闹了半天是进了土匪窝了。师弟,听师兄一句劝,别执迷不悟了,那玩意儿谁沾着谁死,太晦气了,你给我我也不要。你可千万别沾上,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你可别怪我不顾同门之义。”
      “好,好,今日我好话说尽,你若是哪天被人剁了,也别来怪我。” 邱道长说罢愤愤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打算离去,可他转念一想,又停了脚步。
      “你还在这儿干嘛?”
      邱道长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问道:“师兄,以你的道行没有发现这里的蹊跷?”
      穆大师没搭话,白了他一眼。
      “这里有妖气呀!”
      穆大师噗嗤一笑:“你聊斋看多了?”
      “那你告诉我,那些狼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狼可比人懂事多了。”
      “聊斋里的狼怎么写的?假寐诱敌,狡黠善诈,你若相信它们是好的,早被啃食殆尽了。”
      穆大师叹息道:“蒲松龄说,笔给你,你来写。”
      “师兄,你不会以为我想说这些狼是妖吧?其实你我都清楚,他们只是受人驱策。”
      “受人驱策?什么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来了兴趣了,你倒说说看他们是受什么人驱策?”
      邱道长双眼一瞪,说道:“大妖,更厉害的大妖。六十年前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六十年前?你我都还没有呢。”穆大师笑道。
      “师父讲的呀。”
      “你也知道是师父讲的,师父又没去过,去的是师爷,可师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邱道长一拍大腿: “这就对了,我托人打听过,当年的猎龙行动共有三十六人上山,猎户、村民、道士、和尚、听说还有两个什么搞研究的,这些人无一生还,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恰恰因为如此,更能证明他们遇到了什么。
      “三十多条人命啊,难道说没就这样没了?有多少人的后人都记着这个仇呢,难道你就没想过为师爷报仇?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既然有了线索,那我们就得为师爷报仇。
      “师父说过,师爷他们当年结合众家之所长,依古法炮制了一个困龙大阵,我想乾坤铃一定是其中重要的法器。”
      穆大师觑着他说完了,道:“若真如你所说,人都死绝了,那些东西也定是都毁了。所以你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有龙没龙这日子还不是一样过?龙也没来招惹你,你干嘛要去招惹人家。要我说当年那些人就是闲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没事儿找事儿。”
      邱道长将脸一沉,仰天长叹道: “师爷,师父,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不孝子弟,他竟然……他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穆大师也不辩解,双手往胸前一插,背靠在墙边上。
      “好好好,你清高,你豁达,我说不过你。师门之仇就由我来报,我来挑起这个大梁。”邱道长愤愤道。
      穆大师盯着他看了片刻,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关于龙骨的谣言也是你们散布的吧?我就好奇了,你们罗大当家的是什么人,他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他说什么你也信?你也知道当时的人都死绝了,嘴在人身上,想怎么说救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他费那么大周张就为了平白无故的造谣?”邱道长依旧不依不饶。
      穆大师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尘土,又摆了一下手:“得,我得收摊儿了,回家吃饭睡午觉去。”
      “你不是刚睡醒吗?”邱道长气鼓鼓地跟着穆大师,几步来到摊位旁。
      穆大师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师弟请便,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家中饭菜实难以下咽,不能委屈了你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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