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一只鸟的替身？》林间不落弦

95、瘸子

　　在看到那酷似闫泽珘的小男孩那一刻，江冉就知道自己进入了闫泽珘的记忆之中。

　　对于地脉的试炼他之前有所耳闻，大部分为精神上的试炼，对于需要传承归一心法为宗门绝技的归一宗来说，精神上的试炼更是必不可少。

　　所以江冉略微一猜测，就估摸着闫泽珘或许真的着了心魔的道，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之中。

　　虽然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并没有遇到自己的心魔，但江冉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打算上前去唤醒闫泽珘。

　　灵力聚集在手心中，江冉上前两步，看着低头勉强喝着碗里汤的闫泽珘，正要拍上去，就听见闫泽珘说道：“娘，你真的是……做那种行当的么？她们那些人是看不得你好看，所以在污蔑你，对么？”

　　鬼使神差地，江冉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他虽然对闫泽珘确实有好感，但却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此时闫泽珘的记忆就这样摆在眼前，机会难得，江冉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来。

　　闫氏当然看不到江冉的这些小动作，她将腿大喇喇地搁在破旧的椅子上，皱着眉把虾剥开后扔到闫泽珘的碗里：“你呀还是个小屁孩儿，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吃你的！”

　　闫泽珘即便才五六岁，但其实也并不是不谙世事，听到这句话当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低下头不再说话，兀自往嘴里扒拉着。

　　夜色已深，夜间的乡村额外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回荡在夜空中，江冉作为局外人时间流速是很快的，不多一个小时的功夫，榻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便已经睡熟了。

　　不一会儿，闫泽珘便睁开了眼，他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闫氏，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地上，随后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他这是去哪儿？

　　江冉也是好奇，忙提步跟了上去。

　　跟在闫泽珘身后七拐八绕后，穿过一片树林，先是闻到了咸湿的气息，紧接着眼前便豁然开朗 ，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此时闫泽珘站在一个很高的峭壁边缘处，风有些微凉，将他破旧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只见他就站在峭壁边缘，默默地望着海面。

　　海面上倒映出漫天的星光和银白色的月光，随着那翻涌的波浪翻转出粼粼波光。

　　就在江冉有些担心闫泽珘就这样一个站不稳倒下去的时候，却见他脚一抬，就地坐了下去，把双脚搁在了峭壁外悬空晃悠着。

　　“大家都讨厌妈妈，可是妈妈很爱我啊，该怎么办呢？”江冉听见五岁的小男孩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朝谁说着话。

　　“自己一个人真没劲……但是村里面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和我玩儿……”小奶音不时地被海风吞没，又被裹挟着带入江冉的耳朵中。

　　江冉上前几步，也坐在了闫泽珘身边，放眼看向远方天水交接的地平线处。

　　看着月光映照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江冉忽地生起一股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其实他自己也有想象过闫泽珘的身世，他在成为鬼域域主之前都经历过什么，但却从未想象过他竟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

　　就在江冉愣神的功夫，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感袭来，他眼前一黑，猛然捂住自己的头，等到他再次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闫氏那小小的、破旧的房屋中。

　　然而在他扭头看到榻上的一幕时，即便是胆子已经够大的他，仍然是扶着墙差点干呕出来。

　　榻上的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到看不清容貌，但从衣着上判断的话，赫然就是闫氏。

　　她的脚腕和手腕处都呈带状青紫色，看起来像是被人死死绑住过一样，从屋内的凌乱状态来看，很难想象不出她死前曾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妈、妈妈……？”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江冉狠狠一抖，他猛地朝门口看去，闫泽珘挎着一个篮子站在门口，一脸惊恐地望着屋内的情形。

　　他没有哭没有闹，只是睁大着圆圆的眼睛，盯着榻上那腐烂的尸体。

　　“妈妈……我、我回来了，是村长爷爷带人上山找到的我，我是去山上采了草莓……你要不要尝尝？”

　　江冉皱着眉，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一步步机械地走了进来，将胳膊上挎着的小筐踮着脚吃力地搁在了榻上，那小筐一歪，里面鲜红的草莓便骨碌碌滚落到了闫氏冰冷的尸体旁。

　　鲜红色的草莓衬着那尸体越发惨白，闫泽珘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榻旁边，看着闫氏的尸体，轻声说着话，像是再平常不过的聊天。

　　“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贪玩跑远了，害的你们找了我三天三夜，你一定担心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妈妈，你说说话好不好？阿珘好害怕……你说句话，我再也不乱跑了……对不起……”

　　说到最后，闫泽珘的声音颤抖起来，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小小的孩子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哭的撕心裂肺。

　　江冉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安慰的拥抱都无能为力，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五岁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报官，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他再无其他亲人，闫泽珘足足和闫氏的尸体呆了五天，才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村里的其他人循着尸体的臭味发现。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青楼女子的死亡，更没有在乎她的死因，更何况是在她的亲人只有一个五岁孩童的情况下，官府在接到报案以后，也都是例行调查了一番后，便离开了。

　　于是闫泽珘的抚养问题便成了村子里面的老大难。

　　村长虽然心软想要照顾这孩子，但奈何家里面人丁过于旺盛，实在难以再支撑多一个孩子了。

　　而其他人因为闫氏的名声，也都是能躲的躲，能跑的跑，最后留给闫泽珘最好的选择，只剩下住在村子边上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冯二。

　　冯二虽然家在村子里面，但却长时间住在山上，是专门看林子的，但也是穷的叮当响，以前还经常偷鸡摸狗。

　　但大家都想着赶紧把这小孩儿送走，于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冯二把闫泽珘领走了。

　　江冉身边的场景迅速变幻，看到了一个低矮的瓦房，家徒四壁的样子连闫氏家里都比不上。

　　闫泽珘并不是嫌贫爱富的孩子，他还在暗自神伤母亲的事情，但更多的是感谢冯二愿意收留自己，因为冯二说要带他走的理由便是他自己一辈子没结婚，想要一个儿子延续香火。

　　然而他没想到，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那冯二刚把闫泽珘带到家里后，便先哄着他吃了一碗面，小孩子完全不设防，而且也是真的饿了，便囫囵吃了下去。

　　谁知吃完后便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闫泽珘看不到，但一旁的江冉却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冯二见地上的孩子已经意识不清，本来装作慈爱的神色瞬间闪过一丝歹毒。

　　只见冯二抄起身边的一根铁棍，猛地朝地上男孩的腿狠狠砸去！

　　闫泽珘即便在昏迷中也仍然让这巨大的痛楚刺激得不断抽搐，真不敢想象他如果是醒着的时候会怎么样。

　　江冉的手紧紧抓紧了旁边的墙壁，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帮上忙，只能双目通红地看着冯二足足砸了四五下，才堪堪收手后开始替闫泽珘包扎。

　　一直折腾到了半夜，冯二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

　　他不耐烦地点起灯，从床榻上伸出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面上的闫泽珘，此时腿上已经被包扎好了，但刚醒过来的那种痛楚让闫泽珘疯狂地在地上打滚。

　　原本给他垫在身下的破毯子也因为这疯狂的滚动滑了出去，闫泽珘哀嚎着抱紧了自己那条断掉的腿，又惊又怒地看向冯二。

　　冯二索性坐了起来，咧着嘴冲闫泽珘吼道：“给老子他妈的闭上嘴！再吵把你另一条腿打断！“

　　到底还是个孩子，先是经历了这辈子从未想象过的断腿之痛，又被这么一恐吓，吓得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躺在地上惊恐地连连摇头。

　　冯二得了信儿，一个翻身就打算继续睡，就听见旁边传来颤颤巍巍的小奶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二皱了皱眉头，感觉今晚要是不解释的话，自己都不能睡个好觉，于是便出声道：“以后你想要老子供你吃供你喝，天下哪有这样赔本的买卖？打断你一条腿，你以后就出去装个可怜讨点钱回来给我，算作是对我养育之恩的报答。”

　　小闫泽珘岂是不知道这和养育之恩半点关系都搭不上，完全是冯二好吃懒做想要借此获利罢了。

　　但他不敢反驳，他只能将自己尽可能蜷缩到角落里，听着屋内冯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悄悄地啜泣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那冯二当真让闫泽珘去附近县城里面沿街乞讨，县城富户多，见着这个瘸着腿又长相着实喜人的小孩儿，自然也就心生怜悯，几天便得了不少银钱。

　　然而这些银钱都被冯二悉数收走，就连看林子的活计都不做了，一天到晚都混在赌坊里面。

　　闫泽珘只能自己瘸着一条腿去煮饭，但家中开销都是冯二管控，所以自己也只能煮点清粥喝。

　　有时候自己偷偷藏了一些银钱想吃点好的，却被冯二发现后一顿毒打，把他锁在床头，一天一夜都没让他吃饭，甚至是如厕。

　　江冉看着闫泽珘一日日过着牲畜都难以忍受的生活，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