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归》不可凑泊

4、年少情真

　　翌日的早朝，好不热闹。

　　先是郭相有事要奏，竟是检举学生谢坤，贪赃枉法，罗织冤狱，构陷同僚，法不容恕。罪状陈陈，言语间竟然老泪纵横，自请罢斥。
　　后是穆王爷附议谢坤罪行，另状告谢坤之子，在京城私设刑狱，欲至唐臻之子唐爽于死地。
　　满堂哗然。
　　皇帝下令将巡查御史张定志、方济府知府谢坤、通判唐臻一干人等押解回京，谢时立即下狱,此案着三司会审。至于郭相所言自请罢相之事，帝不允。

　　早朝会后，东暖阁内。皇帝性质颇高的亲自注汤击拂。所用兔毫盏釉色青黑，汤花浮于盏面，呈疏星淡月之状，雅致非常。应是对作品颇为满意，皇帝振振衣袖，抬手将茶分送给一旁陪坐的穆王爷，邀请一同品鉴。
　　穆平川接过，顿首谢恩。
　　“听说，那唐臻之子，是去敲登闻鼓的路上，被谢家人掳走的？”
　　“圣上明鉴”
　　“此子伤势如何？”
　　“现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十指刑伤颇重，郎中言很难恢复如初。”
　　“带章太医去看看，就说是给王妃请脉。”
　　“是”
　　一阵静默。皇帝看着手中茶叶，又像只是在愣神。
　　“平川啊，朕有时候常常会想，为了那个心愿，我们失去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臣……不知。但臣，初心如始，不曾更改。”
　　“恒儿的事儿，叫你为难了吧。”
　　“陛下将三皇子交于臣麾下历练，是对臣的信任。君恩至深，臣定尽忠竭力已报圣恩，不敢辜负陛下所托。”
　　听穆平川答得正色，李元义有些兴致恹恹，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须臾问道:“湘京城的歌谣是怎么回事儿？”
　　“后生晚辈，一时意气用事，并无坏心。”
　　“这三个少年的胆子确实是闷大了些。此一时心思纯正，想借着舆论血冤反正。但若哪一天走了歪路……”
　　“臣觉得这些孩子虽有些年少轻狂却也是难得情真，急人之所困，发不平之鸣，方式方法虽不有不妥，倒也不失为赤子之心。”
　　“你似乎很喜欢这三个孩子？”
　　“臣只是感慨，人无再少年，花有重开日。
　　皇帝会意，哈哈大笑，君臣品茗斗棋，直至晌午用膳完毕，君臣尽欢，谢平川方才告退离开。

　　时至下午，昏迷了一天的唐爽终于悠悠转醒。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不处不痛，闷哼出声。
　　“阿爽！你醒了！”一直陪伴在侧的魏锡恩看到唐爽醒来，喜不自胜:“你不要自己乱动，现在不能轻易起身。”
　　魏锡恩拿了一个软垫放于唐爽身前，帮着他微微支撑起身子。
　　“魏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天青穆王府。你被抓后，风禾求告到了穆王爷府邸。今日早朝，郭相和穆王先后脚上书纠举谢坤，唐臻大人的案子，已被责令扭送京城三司会审。很快你父亲就能雪冤出狱了。”
　　“天青无佞，清波滴水。我竟住到了穆王府……我父子二人何其有幸，能得两位兄长和穆王相助。”唐爽怔怔的低声感念。本以为以至绝径，谁曾想昏迷醒来，竟是峰回路转。
　　“你很欣赏穆王爷？”
　　“魏大哥说笑，整个大梁，但凡是忠义丈夫，没有不敬佩穆王爷的。”
　　“啊痛痛痛”提到穆王，唐爽一时激动，碰到了手指。
　　“你小心点，还把自己说激动了！”虽然嘴上埋怨，魏锡恩还是十分紧张的的看着曹爽的伤势:“阿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你不起。魏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的。”
　　“魏大哥万末这么说，你与宋大哥一路相护、保家救命之恩，我已无以为报。今次若没有你们，我康氏一门，怕都要身首异处，我何惜区区一双手呢。”
　　“上午御医来看过，说是虽然伤及筋骨，但好好保养，日常书写还是没有问题的。你魏大哥和宋大哥有一挚友，最擅岐黄之术，若这太医不顶事儿，我们便去找他，定叫你恢复如常。”
　　唐爽笑容乖巧:“谢谢魏大哥。”
　　“在聊些什么这么热闹？”宋风禾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碗糯米莲藕粥:“睡了一天，可是饿了吧。”
　　“哇！风禾哥这是你做的吗？好香啊~”
　　“他哪里有这手艺，这要真是他亲手做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吃。”
　　“魏——锡——恩——” 宋风禾作势要打，魏锡恩忙闪身跳开。
　　“宋风禾！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做弟弟的，直呼兄长大名不说，还要打哥哥！”
　　“这世上也没有你这样一有机会就会编排人的兄长！”宋风禾瞪了魏锡恩一眼，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唐爽。
　　“好吃吗？”
　　“好吃！”唐爽忙点头。
　　“厨房的楚姑娘果然厉害，是她指点我做的。我刚才自己尝了下，也觉得非常不错。”
　　“真的假的？不行我要去盛一碗！”
　　唐爽果真是很饿了，就着宋风禾的手，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还吃吗？厨房还有，让你魏大哥再去盛一碗。”
　　魏锡恩放下手中三口两口吃干净的碗，忙不迭点头。
　　“不用了风禾哥，我已经很饱了，有些困了想再睡一会儿。” 宋风禾闻言帮他把多余的软垫撤走，又胡撸胡撸他的头发:“睡吧。”
　　唐爽确实困得不行，昏昏然欲睡，却又像想起来什么，睁开眼对宋风禾说:“风禾哥，你们不要因为我的手伤难过了，这不是你们的错。能遇到你们，是唐爽，不，是我们唐家几世修来的福气。”
　　“好。那阿爽也要相信风禾哥，你的手，我们会有办法的。睡吧。” “你的仇，我也一定会报的。”宋风禾心理默默补充道。
　　“嗯。”唐爽昏昏然睡去，半个月来，风波不断，真的是太累了。

　　穆王府书房内，穆平川与薛昭并肩而坐，研读兵书，须臾，薛昭放下书，与穆平川闲话。
　　“今晨我在花园练剑，遇到了风禾那孩子。你猜怎么着，他剑法竟然不错，像是师出名家。”
　　“哦？难得有人剑法能得夫人夸奖。”
　　“小小年纪，文武兼备，又有胆色，这孩子我真是喜欢。”
　　“只是锋芒太露了，这在湘京城不是好事儿。”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是新鲜。”薛昭笑眼看着穆平川。
　　穆平川知道薛昭在调笑他少年时候的飞扬不羁，一时有些窘迫脸红，回道:“是皇上不喜。”
　　“几个孩子闹腾的小事儿，哪里就得了官家在意，许是官家想逼你说些真心话罢了。”
　　“夫人洞见如烛。”
　　“看到那孩子，我总是不由得想起归儿，如果他还活着，也该有风禾这么高了。自那年有边境逃难村民说看到辽兵将一个孩子扔于崖下，就再也没有任何线索了。”
　　“夫人，那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还活着，我们一家人总有重聚之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