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远远的》晏南光

14、Chapter 14

　　Chapter 14

　　其实他也就随口一问，什么也没看到。

　　他今天……哦不，确切来说是昨天下午三点定了个星黛露三层蛋糕，店家本来承诺晚上八点就能送到，没想到迟了点，一直到刚才才送到。
　　好吧，也不叫迟了点，是迟很多。

　　这么晚到，温遇冬的心里难免忐忑不安，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舒令秋的背影薄得像张纸，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站在离他很远的位置，不断向下看，眼神里亮着不一样的光。

　　那种光，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舒令秋手抖，差点将手机摔了出去。
　　她息屏，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向温遇冬：“随便看看。”
　　“怎么了吗？”

　　“蛋糕刚刚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切蛋糕。”
　　温遇冬搓了搓手掌，手里汗津津的。

　　舒令秋忽地笑了，“都过了十二点了，谁来切不都一样吗？”
　　“……那扔了？”
　　“倒也不至于。”舒令秋捏紧外套，“走吧，进去吧。”

　　回到酒吧，温度燥热，外套似乎有些多余。
　　温遇冬走在她的前面，脱去外套向里走，跷着二郎腿坐下。

　　田英彦把生日蛋糕推到中间，“寿星来啦，快来切蛋糕吧。”
　　蜡烛已经插好了，插了二十三根。

　　酒吧已经清场，聚光灯落在她的上空。
　　“许个愿吧。”温遇冬擦开砂轮，将最后一根蜡烛点亮。

　　舒令秋嗯了声。
　　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低下头，指尖抵住额头。
　　朋友们举着相机给她拍照，女孩子漂亮的礼裙衬得皮肤雪白，纤腰楚楚，肩头的高光更是格外瞩目。

　　三个愿望，一个不拉。
　　今年的愿望比往常更为复杂。

　　温遇冬摁下快门，拍摄照片。
　　他将照片传到自己手机里，P了下，定时“0:52”发出一个微博动态。

　　呼。
　　她将蜡烛吹灭。

　　工作后精力大不如前，大家跳舞虽然都没跳尽兴，但体力明显已经开始不支。
　　舒令秋也看出来，便提议生日宴到此为止。

　　他们坐上温遇冬的保姆车离开。

　　今晚收到了太多的礼物，舒令秋当然拿不完，一部分让自己的司机送回工作室，一部分自己带走。
　　她精疲力竭，手酸，只拿了一件物什。
　　带上后座，就立在身侧。

　　摸着陌生的面料，她倒是想起来它的主人。

　　【舒令秋】：二叔，你睡了吗？
　　【温珣】回得很快：还没有。
　　【舒令秋】：你的衣服还在我身上，明天我先送去干洗店再还给你。
　　【温珣】：好的，干洗费我来付。

　　舒令秋正要拒绝，温珣已经发来预约下单成功的截图。
　　定在了明天12点，还是上门取件。
　　取消不了了。

　　舒令秋无可奈何，只好回复。
　　【舒令秋】：谢谢。

　　他总是如此体贴。

　　舒令秋单手撑起脑袋，例行检查微博私信。
　　刚一打开，便是特别关注的新动态。
　　她看到了温遇冬发的照片。

　　他的文案很简约，“Happy birthday”下配了九宫格，中间是她许愿的样子，脸上打了码，仅仅露出一双手，从装扮和大致的五官轮廓来看，很容易猜到主角是位女孩子。

　　【我草？纯cp粉，这是官宣了？】
　　【？？？？大哥你在干嘛？被盗号了？】
　　【家人们我怎么感觉这手是女孩子的手啊】
　　【不会是xjy的吧……】
　　【废话肯定是女生的手啊，谁家大老爷们这么细皮嫩肉的啊，而且这码跟没打似的，一看就穿着裙子的】
　　【楼上至于戾气这么重吗？问问都不行了？合着就你眼神好呗，大侦探福尔摩斯？】
　　【别辱福尔摩斯[祈祷]】
　　【wfl88，行行行我戾气重，他妈的又粉了个恋爱脑，你妈的天天装单身人设不累吗？我还真以为你事业心很重天天给你做数据！要秀恩爱滚远点秀啊，别拿着老娘的钱秀你妈麻花的爱！！！】

　　这组照片一出，果然引起了大家的热议，好坏参半，一部分认为这已经是铁铁的官宣，一部分认为这只是来自于好友的祝福。
　　不论如何，这条微博都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词条#温遇冬官宣#冲上了热搜榜一。
　　后面还紧跟着一个深红的“爆”字。

　　洛嘉迅疾打来电话，温遇冬没开扩音，但咆哮的声音连坐在身旁的舒令秋都能听到。
　　“温遇冬！！！！你是不是疯了！！！”
　　“你这发的是谁？？”

　　温遇冬平静地回答：“我女朋友。”
　　“？”

　　洛嘉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没收你的微博账号，我们会替你删掉刚才的微博，并且澄清你这是被盗号了。”
　　“别再惹是生非了！”

　　温遇冬不以为然，“嘉姐，我不是在惹是生非，秋秋是我女朋友，这你们都知道。”
　　“我不想再和谢江月炒cp了。”
　　洛嘉：“温遇冬，你搞清楚，当初是你求我把你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捧红，怎么，红了就后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答应了，就麻烦你有点契约精神，尊重公司给你的安排。”

　　“可是……”

　　“好了。”舒令秋抵住太阳穴，被吵得头疼，“就听嘉姐的吧。”
　　温遇冬愣了下，呆呆地望着她。
　　电话挂断，微博那方提示微博下线。

　　抵达大厦楼下，舒令秋拿出一沓现金给司机，“叔叔，麻烦您去帮我们买瓶水好吗？”
　　司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知道雇主的意图，接过钱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令秋深吸一口气，“温遇冬。”

　　“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比她想象中说得要容易。

　　她本以为“分手”二字她一辈子也不会提出，争吵也好，误会也罢，总之，任何隔阂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消逝。
　　可是伪装已经骗不了自己，她不得不面对这难堪的事实，苦苦维持的感情不过是过期的牛奶，微生物发酵，放置时间越长便越发臭不可闻。

　　温遇冬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惊讶。

　　其实他早就有所感应了，自从他进了娱乐圈，他们的关系便一天不如一天，舒令秋时常耷拉着脸，心情不佳，炒cp的那段时间更是，总和他闹小脾气。
　　她要的爱除了明面上的承认，他都给了，他理解，也包容，可是人的包容心是有限的，总这么闹，再好的感情也会褪色。

　　他安慰她的时候在想，她也是因为爱他所以才这样闹，所以他常常隐忍不发。弦绷得越紧，二人的关系越如履薄冰，这段时间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像原先那样主动联系他，他反而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应过来“想太多”后甚至还觉得有些轻松。
　　轻松是会上瘾的，与其每次打电话都争吵冷战，还不如就此不联系。

　　没关系。
　　现在吵架没关系，结婚了就好了。

　　可现在，他给了她想要的“承认”，她却不再需要了。

　　温遇冬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原因你都知道，不是吗？”舒令秋勾唇浅笑，脸上浮现出两片薄薄的笑靥。

　　在那团深深的漩涡里，他再也看不到女孩的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沉稳与释怀。

　　温遇冬沉默了。
　　是。
　　他都知道。

　　温遇冬不死心地追问，“是我对你不够好吗，秋秋？”
　　“好，但也仅仅只是好。”舒令秋别开吹至眼前的发丝，“就像我要的明明是一个苹果，你却给了我一箩筐的草莓，你的心思不假，却没有真心。”

　　温遇冬深深吸了一口香烟。

　　真心。
　　温遇冬兀自狼狈地笑了，“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

　　舒令秋不卑不亢，“是。”

　　他们的沉默在风里厮杀。
　　温遇冬久久未语，晃眼，瞥见盖在她腿上的大衣。
　　这件大衣和她今天的风格大相径庭，而且很宽大，看版型，不像是女装。
　　倒像是男装。

　　温遇冬忽然警惕性地问：“秋秋，你这件外套是谁的？”
　　舒令秋扫了眼，轻描淡写道：“我没有出轨，你放心。”
　　“……”
　　温遇冬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不用说了。”舒令秋微笑，“我都知道。”
　　她下了车，进入大楼。

　　他没有去追。

　　他觉得他们都要冷静。

　　她带着画，一点一点步入黑暗。
　　大厦里有感应灯，她出现在敞亮的楼梯间时，四面又都是光。
　　他没有追上来。

　　她当然知道。

　　舒令秋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心头一块被杆菌噬坏的烂肉割舍抛弃，新肉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分手不是一时兴起，她想很久了，也考虑清楚了。
　　今天这个契机，是最合适的。

　　茶几上躺着一只安安静静的大包，大包已被清理干净，身旁还有顺丰的快递箱。
　　这个包，也是温遇冬送的。
　　是他用自己第一次拍戏挣到的片酬买的。

　　她记得她收到的那天有多开心，这是温遇冬的心血。
　　同时，又有些悲哀。

　　她不喜欢大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大包背起来沉甸甸的，好像在拽又湿又沉的编织袋。
　　那样的感觉，只会让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和妈妈拖着挨家挨户乞怜的日子。

　　她高中时就告诉过温遇冬。
　　可他始终不记得。

　　甚至每次伤害了她，或是这样的特殊纪念日，他都会送她这样一个大包。

　　他爱她。
　　却从未靠近她真正的宇宙。

　　高三那年，她爱上了那个自由，无拘无束，将她捧在手心的少年。他带着她领略不同的世界，夏夜晚风徐徐，路旁的草木成了大地的星星，他们是两个硕大的星系，在各自的轨道运行，不料被陨落的流星击中，他们靠近了，相撞了，却没有像NGC 3256星系那般产生新生恒星，片面的爱让她忘了他们的第二种可能。
　　也就是现状。
　　他们的星系爆炸了，消失在历史洪流里。

　　他们的关系已无法回到从前。

　　手机铃响，温珣发来信息。
　　【温珣】：晚上少喝点咖啡或是茉莉花茶，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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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遇冬没让司机上车，给了他一笔钱，自己开着车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街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现在心里很乱，好像郁结在心口的一团乱麻终于被解开，但他又没有解开后的快感，只有一种近似于不安、缺少的恐惧。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幽灵。
　　幽灵渺小而凶悍，摇摇晃晃地向他扑来。

　　温遇冬愣了下，一个没注意，撞上幽灵。
　　他立刻踩下刹车。

　　他的心跳一瞬飙高，手心汗津津的，额头上渗出白色的线条。
　　是出车祸了吗？仿佛刚才出了一桩车祸。

　　他关上车门，跑下车，颤颤巍巍地扶着车走向车灯前。
　　草。
　　是一个塑料袋。

　　得知真相后，温遇冬身体开始发软，他回到座位，关上四面的窗户。
　　思来想去，还是给舒令秋发了条短信。

　　【温遇冬】：分手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爸妈？
　　【温遇冬】：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舒叔叔也还有心脏病，接受不了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吧。

引用部分：
“NGC 3256星系那般产生新生恒星”——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