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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解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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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的拍摄地点在J市的一个五线城市,开机仪式结束后,像林季这类的资本方很快离开,裴岁聿没急着走,而是打算在戚桉的酒店房间里凑合一晚。
为了更好地贴近角色,戚桉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白化病的资料。尽管在一周前他们已经进行了剧本围读,但他不免有些担心。
他不了解这个群体,不知道自己对剧本的理解对不对,就像他将头发染白后,很多人都对他展露出了好奇,他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也受到了更多的议论。很多人都不了解,可他们需要被理解。
而且这次是和圈内地位极高获奖无数的影帝陆知翎搭戏,更是手心都冒汗。
裴岁聿满身热气地从浴室出来,看见的就是男生坐在床上紧蹙起眉翻着剧本的模样。
“怎么了?”他眉眼轻挑,径直走到戚桉身边,顺手将男生长得有些遮眼的白发撩起来。
手心感到湿腻,这时他才发现,戚桉的额头上都出了细汗。
J市在南方,不像北方干燥,一到冬天就变得湿冷,好像怎么都防不住,空调的热气也让人呼吸不畅。
“很热吗?”裴岁聿轻声问,拿起遥控器将温度往下调了调。
戚桉摇摇头,眼睛却没从剧本上移开,只说:“没事。”
裴岁聿却直愣愣地盯着他,最后在他身边坐下,抬起胳膊一带,从背后拥住戚桉。
他的头发不像他的气质那般冷淡坚硬,而是出乎意料地柔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窝在自己的颈间,呼出的空气都是滚烫的,戚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裴岁聿开了口:“小七,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总是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闻言,戚桉怔住了,思绪更加混乱。
趁他不注意,裴岁聿伸手将剧本抽走,放在床头柜上,又抬手揉了揉戚桉的头发。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会搞砸的,相信自己,我们都相信你。”
戚桉垂下眸子,低声开了口,尾音带着点颤:“可是……”
裴岁聿却打断他:“小七,告诉我,你觉得演这部戏是为了代表白化病这类群体吗?”
“当然不是!”戚桉立刻睁大眼睛,出声否认道,“我没权利代表他们,我只能……”话到这里停住了,他很快接上:“我只能将他们的一部分体现出来,让人们更好地关注和理解这个群体。”
裴岁聿点点头,说:“对,我们只能体现他们,每个人也都是有个性的,有人坚强就有人懦弱,有人强势就有人弱势,我们不需要拘泥于某些特定的事情,就像世俗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其实脱离整个世界,你会发现那都是偏见。”
他顿了下,随后说:“所以,代入了角色、了解了背后的故事后,就请相信自己的理解,相信自己的努力,没准会创造出一个令人影响深刻的角色呢。”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也不要否认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戚桉眨了眨眼,还没说话,眼尾先红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严肃郑重地告诉他这句话。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招认,他心里的确有缺陷。
平常他一直嘴硬,不肯服输,也不愿被人看出软肋,可是他的每一次的不低头都包含着自责与心虚,下意识道歉就是证据,就像是最初在孤儿院被孤立,他的第一想法是要毁掉自己的脸一样。
戚桉自认为藏得很好,而这点证据被裴岁聿揪住了。
他垂着眸,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裴岁聿已经将大灯关了,抱着他躺回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又在他的发顶亲了下,低沉开口:“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隔天,裴岁聿在开拍前就离开了,临走前不知道又从哪里搜出来一颗奶糖,拉着戚桉交换了一个奶香味的吻。
戚桉咬着奶糖来到剧组,化妆的妹妹拿着口红想给他抹一些,手却顿在半路,笑着说:“小七很健康呢,嘴唇红润,本来就不怎么需要化妆,现在又省去一步,直接来扑粉吧。”
她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戚桉的脸却红起来,眨了眨眼,撇过头避开女生的视线。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拍摄开始了。
这部电影的开场,就是一条昏暗冗长的巷道,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叫骂声也跟着靠近。
镜头对着石板路,直到镜头里出现一双破旧的球鞋,运镜才缓缓向上,一个白头发少年出现,手里攥着一个肮脏的帆布包。
少年如风般一闪而过,镜头也跟着转动,少年身后跟着的数位青年也入了镜头。
“别跑!给老子站住!”最前面的黄头发青年喊了句。
可是少年早已消失在深巷尽处,黄头发停下,抬手拦了栏,其余人也纷纷站住。
黄头发眉毛被削了一半,耳廓上挂满了银钉,此刻气喘吁吁。
有人问:“老大,不继续去追吗?”
黄头发缓了几下,才直起身摆摆手,说:“老子不稀罕他那几块钱。”
接着他看向一片漆黑的巷道,啐了口,狠厉地说:“许妄,别以为老子逮不到你,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他妈躲去哪里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幽深的巷子里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再无人声。
镜头越拉越远,直往黑暗里去,最后渐渐亮了,白发少年静静地仰靠在红砖墙上,喉结微微滚动着,一滴汗顺着脖颈曲线落下来。他深深地呼吸着,吐出的气息都在空气里凝结成白雾。
少年的身边就是路灯,但是他却站在黑暗里,灯光似乎也能刺激到他,近乎透明的眸子紧紧地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背上帆布包,抬脚往暗巷里走。
镜头再次转动,跟随着少年,缓缓移动着。他来到一个公园,那里坐落着一张石桌,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看见少年,他眼睛亮起来。
“许、许妄。”他略显艰难地开了口,却咧开嘴笑起来。
许妄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帮他插好吸管,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一字一句道,头也跟着一点一点。
“快喝吧。”许妄点点头,又拿出好几本课本,有些折了页,他随意地捋了捋,又说:“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吗?在草稿本上写一下。”
另一个男生点点头,缓缓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迟、归。”
写完后他满心欢喜地抬头,在看见许妄点头后笑得更是像个孩子。
许妄也勾了勾嘴角,翻开另一本书,说:“我们今天来学习运算。”
在他不厌其烦地教了六遍最简单的个位数加减法后,迟归终于开始写练习题,许妄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望向迟归身后的那条水泥路。
他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那天他从兼职下班,时间刚刚指向五点,他想绕到这条路上的商店买包烟,就看见迟归站在一个教育机构前,呆呆地看着眼前不断向机构老师道歉的奶奶。
“不是我们不收,他的情况太特殊,我们也不是没试过,最后失败了,您也看见结果了,我们也没办法,让他去特殊教育学校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天天跑到我们机构里也给别人带去困扰,还是要看紧一点,我们没说错吧?”老师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奈地说。
“没说错,是我们错了,十分抱歉。”老人驼着背,可还是一下一下地鞠着躬,不停道歉。
等机构的老师离开,老人才抬起头,转身看见一脸漠然的迟归,愠怒又无奈,抬起手就要打下去,却在半路停下,最后攥住他的衣角,说道:“回家去!以后别想出来了!”
迟归却直挺挺站着,无论老人怎么拽都不走,只说:“要……要读、读书。”
老人恨恨地看着他,骂道:“人家不要你!听到了吗?你这种人没人要,还不清楚吗?”
这话很是残忍,可迟归却像是没听到,只盯着机构的大门,说:“读书……”
老人气的胸闷,却无可奈何,最后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想将他推走。
一个白发少年突然站在她身前,说:“奶奶,我要他。”
老人顿时愣住,随后眼神流露出警惕,道:“你是谁啊?你以为他是商品吗?要什么要?”
少年盯着他,认真地开口:“我教他读书。”
也许是他的白发让老人觉得不可信,直接把他打成了骗子,骂了句“神经病”,就骂骂咧咧地拽着迟归走了。
许妄的目光却与迟归的对上。
第二天许妄轮班,从便利店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但是一出门,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男生。
“你、你好。”男生笨拙地开口,磕磕巴巴地说,“可、可以,教我、读、读书吗?”
许妄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可能是自己这一头白发太明显,所以让男生很容易找到。
可他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