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眼泪 ...
-
江明煜一时头脑发热,差点把人按在沙发上亲,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亲着,还把小丈夫吓跑了。
洗过澡再回房间的时候,陈酥坐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乱转的眼睛,看见江明煜进来,先是小鹿一样瞅着他,然后马上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了。
其实陈酥倒不是害怕,江明煜不像是会对他做什么的人,要做......也没必要等到现在。
初遇的酒店里、第一夜在婚房的晚上,江明煜有很多机会对陈酥下手,但他只是兢兢业业在当个合格的爹系男友。
但是刚刚客厅里实在太安静了,陈酥总觉得,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强烈心跳声会被江明煜听见。
江明煜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清香,从另一侧上床,悄悄掀开被子,自知理亏地把自己安静安放在陈酥旁边,伸长胳膊想要关灯,只当自己刚刚的冒犯不存在那样。
谁知胳膊刚一伸出来,陈酥就把它抱住了,江明煜惊愕地抽了抽手,不仅没抽动,这只狡猾的小猫还蹬鼻子上脸,直接抱到自己腰上来了。
陈酥差不多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两个人虽然没有躺在一床被子里,抱也隔了层被子的,但是陈酥紧紧环住江明煜的力道依然清晰,脑袋还在他胸口的位置轻轻拱了拱,露出额发被蹭起来之后的光洁的额头。
“你!......”
江明煜傻眼了。
他刚刚只是看了眼陈酥白嫩嫩的脚,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了,懊恼又狼狈地在浴室里冲了半天凉水澡,好不容易才平复到可以回主卧睡觉的程度,谁知陈酥怎么忽然如此主动?!
陈酥跟个包子似的,钻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我怎么了,不是你说的,睡前要一个抱抱的。”
江明煜瞬间说不出更多话来了,他缓缓收紧胳膊回以拥抱,珍重地拍着被子包里的小丈夫,趁人无法察觉的时候,深情亲了亲他的头顶。
“嗯,我们小酥是个有求必应的好孩子。”
陈酥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了,他把自己往上拔了拔,把半张脸露了出来。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江明煜关上了,陈酥眨了几下眼,想闭上眼睡觉。可是江明煜忽然摇了摇他,硬是又把陈酥摇清醒了。
陈酥哼哼着看向江明煜表示不满,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戴着手表,这会儿表盘还亮着,江明煜正在一会儿看看表盘,一会儿看看他。
陈酥不明所以地努力睁着眼,想看看江明煜要搞什么幺蛾子。
忽然,江明煜用手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主卧原本留着的小夜灯也关了,整个房间都彻底暗了下来,陈酥的视线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江、江明煜?”
他试探着喊始作俑者的名字,手在黑暗中很没安全感地乱摸着。
江明煜和他十指相扣,下一秒,头顶天花板上亮起了极光和璀璨群星的光芒。
流淌的彩色带着会呼吸的波浪流转,星子游动其间,极光像一条丝绸的缎带,洒落漫天的翡翠。光芒柔和又逼真,从天花板一直倒映到四周墙面上,不刺眼又能视物。
江明煜直起身子,看着陈酥红色的眸子里闪耀的蓝色,又碰了碰开关。
他床头柜上的夜灯重新亮了起来。
那里放着一块透明到几乎不可见的冰,冰里封着三株鲜红欲滴的玫瑰,玫瑰栩栩如生到像是活着,暖黄的光芒萦绕在冰玫瑰周围,让它们像在火中燃烧,又像沐浴夕阳。
陈酥知道这只是氛围灯而已,并不是什么难度很大的设计,但是视觉冲击带来的震撼还是太大,他呆愣愣躺在被子里,唯一能做的动作就是把脑袋转向江明煜,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地张开。
江明煜正看着他,眼里是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的笑意。
他很轻地用双手捂了捂陈酥的眼睛,陈酥感觉到江明煜滚烫的唇落在自己额头。
“二十岁生日快乐,我的小酥,等不及到明天早上了,想做第一个和你说祝福的人,新的一岁,你会平安喜乐、如愿以偿。”
陈酥早就不过生日了,重生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忙的时候他又大都在床上犯懒,根本没注意到这么快就是自己的二十岁生日。
江明煜当然是看过自己的身份证的,领证当天,还拿着看了好一会儿,矜持地评价18岁的陈酥比现在还嫩,但是一样好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这几天江明煜莫名其妙的出差,和眼下的乌青都有了解释。线索一旦清晰,一些原本被忽视的细节就藏不住了,江明煜前一阵还专门问过陈酥一次,他的眼睛看发光的东西会不会更清楚一点,估计已经在设计灯光照出来的效果了。
两个人如同躺在北极的帐篷里一样,任凭彩色的极光流过,相对无言。
江明煜忽然笑起来,他半开玩笑地拍了拍陈酥的肩膀:“怎么不讲话了,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在哪天了,小忘事精,还好有我帮你记住,是不是。”
可是他很快发现,陈酥竟然在安静地流眼泪。
这小孩儿哭起来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本来就像兔子的眼睛更红了,眼泪盈满了眼眶,盛不下的就沿着脸颊滴落,融化的烛泪一样断断续续淌过下巴,最后汇聚到一处,在锁骨下面消失不见。
这可把江明煜吓傻了,他最不会哄掉眼泪的小孩子,更别提是放在自己心尖尖的、地位极其不一般的小孩子了。
他手足无措地用指尖接住滑落到被子里面的陈酥的眼泪,眼泪是凉的,陈酥的皮肤是热的,这种微妙的差别让江明煜把陈酥惹哭了这件事更加难以忽视。
“怎么了,生日呢,不要哭。哭、哭也可以,你得先告诉我,我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不喜欢这样?”
江明煜瞬间化身洋葱,把自己剥开好几层,急切地想要剖析找寻陈酥被自己惹哭的原因。
陈酥摇摇头,自己把眼泪用手背蹭干净了,眼睛红通通地瞧着江明煜。
要不是江明煜眼神好,根本很难发现他在哭,但是一张口,可怜兮兮的小鼻音就彻底暴露了。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了,江明煜。”
还好,还好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江明煜一颗心重新落回原位,哄睡不着的小朋友一样拍着自己掉泪的小丈夫,声音放得轻到不能再轻。
“不知道就不知道,我知道就好。”
起初,没人哄自己还好,陈酥从小就是乖孩子。
在家里条件还好的时候,据照顾自己的阿姨说,他小时候都乖乖的不爱哭,除了身体太弱,三天两头要送到医院保温箱里去,从不给人添麻烦。
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可以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江明煜哄人的手段明明如此拙劣,却那么温柔。
于是江明煜越哄,陈酥哭得越厉害,原本只是在啜泣的人很快就哭出了声。
好端端的一个十二点生日祝福,最后演变成了,陈酥八爪鱼一样趴在江明煜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全抹在了他的睡衣上。
陈酥发誓,自己原本是绝对不想哭的,他很少掉眼泪,高中被欺负得最狠的那段时间,他不敢让已经精疲力尽的母亲担心,在霸凌者的殴打中只是沉默地承受。
哭是没有用的,这是母亲在陈酥很小的时候就教过他的道理。
所以陈酥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任由他们欺负的,他也试过还手,试过寻求老师的帮助,但是老师的介入反而让众人变本加厉。
那是一所名牌高中,学校还要招生,同样在乎名声,不愿声张此事。
再说,欺负陈酥的几人中,包括周运晟在内的好几个,家世都并不普通。
最后,无可奈何的老师提出让陈酥告诉父母。
那时,父亲出轨多年的事刚被血淋淋地摊开在一家人面前,母亲的身体像一盏燃尽的灯一样迅速枯槁下去,她对待陈酥的态度越来越差,陈酥看在眼里,难过又自责。
他无法容忍自己给已经受过太多苦的母亲增添额外的麻烦,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诉说的对象,于是,他带着满脸的伤告诉老师,没关系,事情都解决了。
在之后,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并且逐渐很难感觉到疼痛,从此永远失去了掉眼泪的能力和资格。
然而事情也不是一直这样的。
陈酥始终记得,有一天放学后他照例被人堵在学校围墙下的小巷子里欺负,路过的周运晟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天恰好是陈酥母亲的生日,尽管母亲早已不愿再和陈酥说话了,他依然非常努力地在维系着自己仅剩的家人之间的感情。
他买了一块很小的蛋糕和一束花,打算去医院陪母亲庆祝。
因此,陈酥在忍气吞声许久之后第一次和这群身强力壮的同学动手了,周运晟恰好看见他一拳揍在为首者的鼻子上,逆着光的小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
那天周运晟停下来,帮陈酥赶走了这群人,作为答谢,陈酥把那束花让周运晟拿走了,还问到了他的名字。
周运晟的出手相助让他成了陈酥当时唯一的朋友。
陈酥用自己的办法笨拙地对朋友好,给他带家门口的早餐,留下来替他值日,帮他整理好月考后的桌面,甚至还给周运晟准备过一次生日礼物。
周运晟的态度很微妙,不配合,也不拒绝。
然而,一个平常的午后,陈酥捧着饭盒撞破了周运晟在天台上和朋友的谈话,对方那样轻蔑和下流地谈论着陈酥走动时夏季校服下面依稀可见的腰身和小细胳膊,以及几乎没有体毛的腿肉。
“他傻乎乎的,真以为我是去帮他的,还鞠躬说了谢谢,这么容易就把别人当好人,难怪被欺负了这么久也不敢还手。”
话语里藏都藏不住的恶意几乎把陈酥吓傻了,他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运晟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奚落语调,一字一句:“我早就说了,他长成那样,欺负起来肯定特有意思,尝到了吧?”
如坠冰窖的陈酥从门缝里看见了周运晟对面的朋友。
——正是整日欺负自己的那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