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玄又见你》图野

3、第三章

　　卯时一刻，辛好准点打着哈欠从床榻起来，嘴里念叨着“我是一只折翼的小鸟，怎么飞也飞不出…”
　　一转头看见桑简迷惑的眼神，辛好顶着黑眼圈来了一句“算了，你不懂这世界的险恶。”

　　盘龙城武德殿内，武定屏退了其余人，只留下大祭司相晏。此时两人都是眉头紧锁，“确定卜辞变了？”武定看向站在边上的大祭司。

　　相晏清咳了一声，缓缓道，“臣不敢妄言，臣任祭司二十余年，这种异象虽未曾亲历过，但好在听闻过。卜筮的最后一步为验辞，若三日之内骨卜还有变化，则意为有未尽之言。”

　　“臣记得初次显现的卦象为 ‘申酉卜，登旅万乎伐，终吝’卦意并不好，是要与这土方开战的预兆，过程艰难险阻，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但今日臣验辞时，发现卜辞变成了 ‘申酉卜，登旅万乎伐，登贞女三千，当位’。此乃吉兆”相晏斟酌着开口。

　　“臣猜测，吾大邑商将会诞生一位天命女将军，率商数万将士、九州兵甲，把艰难险阻的战争变成当尽之责，德行配位。不过臣似乎未曾听闻哪位将军有如此能干的千金啊，真是怪哉。”相晏这个小老头边顺着自己的胡须，边排查着脑海中可能的人选，就差没把胡子薅掉了。

　　武定沉思着，眉头依然皱着，没有再言。

　　***
　　三日后尾勺宫

　　平日无事的时候，辛好喜欢在庭院里喝喝茶、赏赏花，享受着闲适宁静的时光。今日如往常一样，辛好赏倦了角落中那几朵开得可怜的鸢尾花，便琢磨着如何把桑简稳重的面具打破。
　　“桑简小娘子，看，你郎君我新学了个戏法想变你看，可否赏个脸？”辛好学着男子粗声粗气地声音把桑简逗的开怀，扭头就见姜姚水提着衣摆步履匆匆的走进宫门。

　　辛好好奇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正常情况不是这个流程啊。辛好正要控诉姜姚水忘了后池苑的小树林时，姜·万事通先开口了，“土方已经攻到北境了”

　　“什么”辛好目瞪口呆，如今开战都讲究速战速决吗，再晚一刻钟是不是都可以结束了。正想要细问时，见宫里的二等小丫鬟袭香也是六神无主的小跑过来禀报，“夫人们安，前殿通传，召夫人速去。”

　　今天大家好像都很着急的样子，辛好不知道该谋划些什么，就被桑简压着梳好了头髻，换上了更为正式的交领窄袖右衽朝服。

　　一路上不管别人别人心情怎样，辛好倒是稀疏平常，她倒不认为武定叫她过去会有什么大事，总不至于再把她送去和亲吧，就算最后真走到那一步，那也就是命了，反正她看开了，在哪都是活嘛。

　　穿过涂山氏居住的长勺宫，左拐就到武德殿了。

　　主殿阔九间、深五间，合九五之数，比辛好所居住的尾勺宫大气了不知多少倍。四周设回廊，外围墙上有12座孔门。正北面设灵台，四面环水，皆以穿堂桥相接，是武王察祥瑞以知天意的地方。

　　虽然依旧透露出古朴的气息，但仍然可以称得上是天子之堂，辛好艳羡地收回目光。

　　辛好之前要么只看到武定的背影，要么距离太远，这回终于有机会让她看清武定的面貌了，这人确实是高，七尺有余、五官俊朗、斜眉入鬓，但周身紧绷的气息却让人不敢靠近。

　　辛好在观察武定时，武定也在打量着他的这位辛夫人。有贞族女子怎么如此娇弱，好像风一吹就倒了，怎堪担当将军冲锋卫国之重任。

　　他们都没有时间在心里得出结论，这边相晏开了口“这位可是有贞辛夫人？”

　　辛好略一低眉，回到，“正是。”

　　武定这才沉声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土方重兵压境，天象显示此役须有贞女子担任将军，吾思来想去便是你了。”

　　辛好瞪大双眼，正要说些什么，武定补充，“事关重大，暂时其他合适人选。不过你大可宽心，有贞那边我也会派人照应着，你安心随军出战即可。”

　　辛好心里一阵腹诽，又不是你去打仗，当然宽心。显然武定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一想到老王君和自己被商王紧握住的小命，辛好只能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应下来。

　　辛好来时很轻松，回宫的路上却愁眉苦脸，苦大仇深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她心想每日宫使们不到卯时就开始清扫了，路上怎么还会有石子呢，这条路作为主殿和各宫之间的必经之路，此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个不小心，辛好就撞上了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涂山氏的贴身侍女碧柳。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涂山氏的长勺宫，当时碧柳应该正领着一众宫使鱼贯而出，瞧这架势应该是要去主殿送东西。这才不小心撞上了低着头迎面走来的辛好。

　　“请辛夫人恕罪，奴不是有意的。”碧柳慌张地伏下身。

　　涂山氏家族势力庞大，在商王宫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作为涂山氏的贴身侍女，各宫夫人、宫使都会给碧柳几分薄面，更何况辛好得到这么震惊的消息，现在也没心情追究什么，摆了摆手就自顾自走了。

　　如果她现在回头就会发现本该前去主殿的一批人马，不顾手上那些本来要送去武德殿的吃食，竟然立马折返回宫了。长勺宫中，涂山氏听了碧柳的禀告，嘴里喃喃道，“有贞辛好吗？”

　　这边尾勺宫，姜姚水还期待辛好入了武王的青眼，盼望着辛好万一鸡犬升天，可别忘了和她同病相怜的姐妹，没想到却是等来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打仗，你！你会使弓箭吗，懂兵家战术吗？惠王怎么想的。”姜姚水没忍住嚷了出来。

　　辛好生无可恋，双腿曲着把头枕在手臂上，“兵书没读过，戏文倒是偷偷看过不少，到时候来个英雄救美我倒是可以试试。”

　　这回换姜姚水无语了。

　　***
　　是夜，辛好又断断续续梦见太宰伊尹、桑林、骨卜还有成汤先祖，这几日已经数不清梦了多少回了，奈何再不像第一次那样清晰。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辛好还是能记起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并没有深究。

　　出征之日近在眼前。

　　商军要和外族入侵者打仗了，带兵的还是个女将军，这消息在王城中不胫而走。

　　这天，商王武定、朝中文武百官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浩浩荡荡的战士们，城中百姓都汇聚在盘龙城门前夹道相送。

　　辛好一身戎装，长发高高束起，护身的铜盔明显不太适合辛好体型，肩吞快要垂到手肘处，盔甲的重量压得辛好每走一步都要歇下喘口气。

　　辛好攀上马背，马蹄行动时发出“嗒嗒”的声响，尘土飞扬间，被老王后督促练就的骑术让辛好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之感。

　　辛好始终没有回头，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有人期待、有人不解、或许还有人幸灾乐祸想看她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惜现在她并不在意。戎装在身，骏马在侧，战争从虚无中逐渐显现为眼前的所感所见。

　　刚才经过人群的时候，有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背佝偻着，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唯有眼神亮亮的。小心翼翼地想要将一筐瓜果递出来，嘴里重复念叨着，“新鲜果子，自家种的，不要嫌弃。”就在辛好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她又缩回去，把手上的泥土在身上揩了揩，才又重新送过来。

　　还有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浑身瘦瘦小小的，指着军队众人，回头问抱着他的父亲，“爹爹，他们是干什么的呀。”

　　男子笑着说，“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阿仔长大后也去打敌人好不好。” 父子俩相视着笑起来，又重新望向他们大邑商的战士们。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崇敬而又信任，好像踏上马背，穿上铠甲，这就是拼死也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神。这感觉怎么说呢，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即使辛好对商没有多深的情感，也在那一瞬间想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

　　直到队伍行进到盘龙城门处，辛好才有真实之感。门内是与他们骨肉相连的亲人，门外是需要他们浴血奋战的敌人，一旦出了这道门，便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当然了，这道门也是他们要守护的最后一道防线，防线在便是国在、家在，所以即使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商王朝的将士们都会以身为盾，护住他们立于世间的希望。

　　辛好心想活了十九载，不知道未来的生命还能不能以载为单位，不由得轻轻感受怀里骨卜的温度，好像能从中汲取些许能量。

　　辛好不由回忆起出行前大祭司把放着那鸟类骨卜的匣子交给她让她带着的场景。

　　听姜姚水说这骨卜原来是从成汤先祖那里传下来的，汤祖只留下一句这骨卜可保大邑商三百年不衰，其他的后人一概不知。

　　他们不知道这骨卜怎么发挥作用，也不知道怎么个不衰法，只是虔敬地相信先祖会用自己的方式保佑他们。反正商每次与外敌打仗，都会派专人带着，倒是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辛好也有些私心，希望这宝贝也能护她周全，便偷偷把骨卜揣进了宽大铠甲和贴身衣物的空隙处。然后看向拴在马鞍上本该放着骨卜的匣子笑了笑，如果敌军刺穿铠甲，还有这小东西护着她不是。

　　不过现实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武定不可能让她一个毫无经验的女子真正领兵，只不过让她挂个大将军的名头实则就是当个听话的吉祥物罢了。

　　随行的是年逾半百的善骑大将军涂山庚，辛好依稀记得这应该是涂山氏的父兄或者叔伯，她之前听姜姚水和她说过涂山家的光辉历史。辛好望向领头的涂山庚，虽然上了岁数，脊背已经微微弯曲，但在印有商字符的旌旗飘扬下，仍然透露出壮年将军的顶天立地之感。

　　整个行军队伍庞大而整齐，最前头的是重步兵手持护盾，后面为两千左右骑军，辛好被一干副将护在队伍中后方，还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