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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插曲:纽特——触发 ...


  •   我在林间空地一无所有,又或者我从没有拥有过什么,这种感受在我跛脚之后的每一天都愈发强烈。

      真荒谬,纽特。我居然准许自己沉浸在多愁善感之中,即使只是片刻,但同样令人失望。我的身体状况同样令我失望,一想到从此以后我就要跛着脚——羞耻、悲伤便难以抑制——时常会疑惑自己为什么没能成为墓地中的一员。

      因为后果,做什么都有后果,或早或晚,但总归是有的,就像一只饿坏了的蛇吞掉了一根尾巴的尖部,它不懂得为什么应当由猎物承受的痛楚却出现自己身上,可饥饿啊,叫它无法休止地继续吞吃,直到发现——自己绕了一个圈。

      那个怪男人,自从上次被杰夫打断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不知道,但他至少提醒了我:死亡不容易,即使你甘愿这么做,仍然会有人为你哀戚。而我,又是最见不得这种事情的人。我想,我会多坚持一会儿,但如今,我对于我们将何去何从的命题毫不关心。我将继续履行守护人的职责,但除了默然从命以外,,不可能再有别的作为。

      坦白说,等待新人的那一刻是快乐的,这是种卑鄙无耻的隐秘情感,在看到有人和我们一样落难时,在看到他们——也许说不上是从光明坠入黑暗——和我们一样痛苦,心里多少还是会感觉到慰藉。

      哪个人只愿意自己受苦呢?

      我们都是受难的灵魂,平庸廉价,因此数量众多。

      我们原先的首领——尼克,死掉了,原因没什么好说的,在这里要么是不想活了,要么是被格里弗吃掉了,再或者是犯了什么蠢事被“流放”了的。艾尔比第一次指导菜鸟,他显得很不安,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以防被其他人认定担不起责任。不过,我会在他身边,在必要时候施以援手,就像他曾对待我那样。

      我朝新来的男孩伸出手,他正面色苍白,“我叫纽特,菜鸟,如果你能原谅我们呆头呆脑的新首领,我们会很感激。”

      我和艾尔比配合得当,他脾气急躁但有效,我就表现得和善一些,尝试让被吓坏了的孩子捡回一些理智。本叫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慌张,至少这给了我一个离开菜鸟的契机——

      “去找查克,告诉他,就说由他来负责给你安排住宿。”

      我转身走掉,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菜鸟,长得有些奇怪,但是身上的衣服料子要比我们现有的好。过不了几分钟,他居然不知死活地走上楼来,艾尔比发了火,我没有阻拦他——这只菜鸟太不乖了。高墙缓慢关闭,我等着夜晚的欢迎仪式,在草地上点起篝火,喝酒、摔跤,随便你想干什么,只要你不违反林间空地的规定。

      “艾尔比!纽特!”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楼,查克像一团揉皱了的纸把自己投掷过来,“有个人......在迷宫里......有人。”

      “行者没有回来吗?”艾尔比跑过去的时候问。

      那个菜鸟摔倒在地上,人们围在他身边,齐齐地瞪视着迷宫里面。

      那里确实有一个人,看不清楚模样,应该是男孩,但他穿的衣服太奇怪了。不是衬衫,而是无袖背心,牛仔裤,靴子。来到这里的人从没如此打扮过,我们也没有除了运动鞋以外的、能够合理安放脚掌的载体。

      “快出来!”

      “他在干什么?”

      我虽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到那里的,我甚至分不清他是哪一个男孩。但是等我找出来他是谁,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给他点教训——秩序,秩序,这是我们能坚持到今天的原因。

      “这是哪个蠢货。”

      如果他能活着从迷宫里出来,我们要如何处决他呢?

      门关了,我勒令他们散开,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双鞋子打断了,它砸在那只菜鸟的头上,惹得他又跌坐下去。

      接着,事情开始变得更加奇怪了。

      那个人在我们注视下跳下来,我以为他是因受惊过度而选择自杀,但是没有人能爬上高墙——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不再重要,因为接下来,他就会像一个弗莱潘装满炖菜的大锅重重地摔在地上——撒泼一地——说不定是甜菜汤,红色的,黏糊糊的,里面带块儿,而旁边就是那个装着汤的边缘被磕缺口的大锅。

      但是没有,他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淹没在围观者的呼吸和倒吸冷气里。

      “抱歉,倒霉蛋。”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一个女孩,至少这样温柔的嗓音不能出自一个粗声哑气的男孩口中,况且,她的模样,我平生第一次觉得失去记忆是一件悲哀,我竟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的面庞、她的神态、她的笑容。尤其是她的眼睛——

      我转过头,深呼吸,直到艾尔比大力地捅了捅我,“告诉他们,纽特。”

      我朝她看了一眼——她正在谛听盖里说话,时不时点点头——我转身面对人群,大声宣布:“从迷宫里出来了一个女孩,跳出来的。”

      “任何人要是敢动这个女孩,”艾尔比说,“晚上就给我睡在迷宫里,跟格里弗做伴。驱逐出去......”

      我很高兴他能替我发声,这一刻我察觉到一丝不正常,我心里的一点爱意——在没有任何明显征兆下腾升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模模糊糊之中被触动了。我鼓足勇气,坚定地直直地看着她,她却像突然察觉到了我的信号,向我微微一转头,我吓得几乎要逃掉,但我没有,我同样坚决地回应她的“审视”,她朝我眨眨眼睛,而后她嘴角的弧度发生了一点变化——我实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在凝视她双目的同时,又将她全身的活动收进眼底的。

      我就像一直碰着根通电的电线,酥酥麻麻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我立刻移开目光——她太炽热,我不敢触碰,生怕会烤焦了自己。她太美丽,美得想令人流泪——双眼感到一阵刺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瞧她。我的喉咙被扼住了,说不出话来,心脏仿佛忽然有了自己的意志,竟然不受大脑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艾尔比缓缓转了个圈,仿佛想让每个人看清他的表情,“任何人都不许碰她!任何人!”

      第一次,我为新来的人感到悲哀,我为她的命运而唏嘘,现在她同我们一样——困在这里。哦,不,我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为什么我感到高兴?我不想让这样美丽的生命成为一个空壳,可我又同样高兴,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一点波澜。

      “你可以不在乎,但想想其他人,规律被打破了——”

      我才意识到这一点,艾尔比躺在我身边,我把自己从刚刚的触碰中拉扯回来,我把自己的衬衫留给她了,她会穿上吗?我开始后悔,生怕那件衣服闻起来臭烘烘的。

      其他空地人也不安生,女孩、漂亮、女孩......他们开始无边无际地推测,我懒得再分辨下去。但不得不说——

      “艾尔比?”

      “嗯?”

      我深吸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对他袒露心声,但我信任他,的确如此,只是这事情有点隐秘,也很令人无措。

      “你为什么在笑?”

      “什么?”

      “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笑得这么——”他思考着词语,以至于眉毛皱起,“像个傻子。”

      “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在想她说话时的口型,仅此而已。

      “你又开始了!”

      “睡觉吧,艾尔比。”

      “我会弄明白你是怎么回事的。”他气呼呼地背过身子。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诺莉近在眼前,仿佛就躺在我的身边,我能看清楚她的模样,我不知道。我想我有点醉了,但我没喝多少酒,酒液混合着血液在我的血管中奔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该死。

      我舔舔嘴唇,想起她手指的温度和她看向我的眼神——不,这太奇怪了,我第一次觉得明天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是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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