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气》酥枳

7、冷枪

　　临睡前，迟未晞和温嘉柠躺在床上聊天。

　　怀里有了奶油色猫咪抱枕的遮挡，迟未晞紧绷了整晚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此时她躺在床上，眼睛对着天花板，下巴搁在奶油色猫咪毛茸茸的耳朵边缘，试图让它藏起唇边漾起的浅浅笑意。

　　耳边是温嘉柠的声音，她是个十足的话痨，她们之间的话题大多由她挑起。没有限定，她们会聊八卦，聊漫画，聊家里，聊开心与不开心，聊各种各样的奇遇，但就是不聊学习。
　　学习也太无聊了吧。

　　不管什么，每次迟未晞都会认真回应，今晚她心里莫名带了些期许，可直到要睡觉，她也没能再听见心里所期盼的那三个字。
　　扬起的嘴角就这么下压成了一道紧绷的直线。

　　但很正常，她们并不是经常聊温誉文的。
　　毕竟真要论起辈算，他也能算是她们的长辈，谁会无缘无故聊长辈呢。

　　唉——
　　迟未晞悄悄叹了口气。

　　温嘉柠没发现迟未晞的异样，抬手关了灯，很好心情地说着：“晞晞晚安啦。”
　　迟未晞又再偷偷叹气，很快，她恢复成愉悦嗓音，同样充满了活力说：“嘉柠晚安。”

　　温嘉柠关了灯。
　　“啪——”

　　满室昏暗，偌大的房间就只剩凉薄月光作伴，迟未晞翻身，背对着温嘉柠，视线对焦薄薄的白纱窗帘，怀里仍搂着那只奶油色猫咪抱枕。

　　其实她很矛盾，一方面害怕温嘉柠提起温誉文，害怕她的慌乱表现会让她看出端倪，可如果她不提，她又不能顺着她的话题去了解关于他的讯息。

　　好难哦。
　　迟未晞身体泄气，像个瘪了的气球般，整个人又瞬间失去活力了。

　　脑海不自觉回放着《初恋这件小事》的电影画面，那么多温馨场景不想，偏偏想起的是小水那场失败的告白。
　　失败...失败...
　　失败...
　　............

　　她也会失败吗？
　　唉——

　　隔天，迟未晞被迟宗越请回了家。

　　原因是迟奶奶循例给迟未晞打来电话，说着：“明天就要开学了，读高一，晞晞就是大姑娘了。”
　　还说：“我们晞晞要好好学习，遇到什么困难要跟奶奶讲。”

　　迟未晞一副我就要出门捡垃圾的语气：“我没办法好好学习了奶奶，我被爸爸赶出家门了。”

　　“什么？！”迟奶奶大惊。
　　迟未晞不顾迟宗越死活，小小口咬着跑腿小哥刚送来的奶油小饼干，嘴里嚼嚼嚼，吞下：“爸爸不要我啦。”

　　“什么叫爸爸不要你？”
　　“就是...”迟未晞言简意赅，有一说一，并没有添油加醋。

　　迟奶奶很快挂了电话。
　　不出两个小时，迟宗越的车就到了温嘉柠小区楼下。他给迟未晞打电话：“我的姑奶奶，你跟奶奶乱讲什么话。”

　　迟未晞嘬着气泡水，她很是无辜地：“我没有乱讲啊，你只关心李阿姨，就是不要我了啊。”
　　迟宗越无力叹气：“你赶紧下来吧，跟爸爸回家。”

　　迟未晞不说话。
　　“爸爸求你了好不好？带你去吃红豆冰。”

　　迟未晞这才松开被咬扁的吸管，开始慢悠悠地去收拾行李，温嘉柠替她拿行李箱，问她：“你原谅你爸爸了？”
　　迟未晞没说原谅：“看他表现吧。”

　　温嘉柠在一旁惋惜：“还想着明天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呢。”
　　迟未晞笑起来：“我们明天学校见也一样啊。”
　　温嘉柠嘟嘴：“好吧。”
　　“嘻~”

　　没多久，迟未晞正准备去换鞋，路过客厅，她眼神不由往茶几上瞟了好几眼。

　　温誉文昨晚买的那一大袋糖果仍安静躺在茶几上面，但现在，她就要离开了，却没有任何可以把它们带走的理由。
　　踌躇了好久，迟未晞先是假装去上厕所，而后又喝了一杯水，铺垫了那么多，才神色自若地走向茶几。

　　只...拿走一包总是可以的吧。

　　她慢慢地翻开袋子，随手抽出个红色包装，拿出来才发现是包旺仔牛奶糖，包装袋上方一个明显的“我爱”，吓得迟未晞做贼心虚，赶紧掩饰内心慌张地笑笑说：“路上无聊，我拿一包上车吃。”

　　温嘉柠说：“哦”，想想，她又把整袋糖塞进迟未晞怀里，眉眼弯弯，“你全拿走啦，这是小舅舅买给你的。”

　　迟未晞不敢动了：“那...”内心却偷偷蹦起来，“好吧。”
　　说着赶紧补充：“我下次给你买，把整个超市的糖全都给你买下来。”

　　“你说的哦。”
　　“嗯嗯嗯。”
　　“哈哈，我可记住了。”

　　一直到楼下，迟未晞和温嘉柠挥手告别，转头上了车后座，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理迟宗越，只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糖果，那份难以抑制的心情，不亚于从水中捞出了月亮。

　　这之后便是高一开学，温嘉柠如愿和迟未晞分在了一个班。

　　两人依旧是形影不离，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吃饭，周末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去逛街，她们依旧谈天说地，彼此间都有着分享不完的话题，只是没人再提起小舅舅。

　　温誉文这三个字又开始慢慢淡出了迟未晞的世界，即便他们加了微信，也不是可以随便互相道早晚安的关系，他们之间更没有可谈论的话题，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也不再给她试探性的朋友圈点赞。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连带地，那些为他掩耳盗铃的情绪，以及抑制不住地想见他的冲动，宛如化成了一场泡影。
　　可那袋如烟火般的糖果，每每午夜梦回，它都像灰姑娘遗留的水晶鞋那样出现在迟未晞的面前，证明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

　　就在迟未晞悲观地以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温誉文时，温嘉柠对她发起了邀约。

　　恰逢期中考刚过，紧绷的学习氛围不在，温嘉柠在微信里问着：晞晞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芜市好不好？

　　芜市位于澜城隔壁，开车需要两个小时，不算远的距离，加上刚拿了年级第三的好成绩，迟未晞满心欢喜地躺在床上敲手机：可以啊。
　　又问：我们去泡温泉吗？

　　温嘉柠：对哦泡温泉，你不说我都忘了那边有个很出名的温泉酒店了。
　　温嘉柠临时改变计划：那我们先去看小舅舅比赛，如果时间够的话再去泡温泉。

　　很久没听温嘉柠提起温誉文了，迟未晞仿佛看错，一个激灵后立马就从床上弹跳起身，而后反反复复地对着手机确认了好几次。
　　呼吸因此而变得缓慢，她小心翼翼地问：去看小舅舅的什么比赛啊？

　　温嘉柠回得很快：赛车。
　　迟未晞心跳，回忆着之前温嘉柠说过的话，她明明记得温誉文是要回来接手家族企业的，不由问：小舅舅是赛车手？

　　温嘉柠：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他车祸之后就没怎么碰过赛车了。
　　温嘉柠：不过我听说他最近新投了个车队。
　　温嘉柠：要去看了才知道。

　　迟未晞低声“哦”着，很想再问些什么，只是问题还没来得及输入聊天窗口，温嘉柠已经发来：不知道小舅舅这次会不会上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碰赛车了。

　　温嘉柠：他的腿有后遗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迟未晞满心疑问，很想问问后遗症到底是什么后遗症，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喉咙，她不敢问的。

　　温嘉柠很快换了话题：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一起过去。
　　迟未晞扁扁嘴：好，你几点过来？
　　温嘉柠：八点吧。
　　迟未晞：可以，那我们明天见啦。
　　温嘉柠：嗯嗯嗯，明天见。

　　话题堪堪结束，热闹的聊天框又重新归于平静，迟未晞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就涌上了几分失落感。

　　那情绪来得突然，迟未晞扁起嘴，又开始把脸埋进枕头。

　　原来，在今天之前，她都天真地以为自己就算和温誉文不算熟，但通过温嘉柠偶尔对他的分享描述，不说多，至少，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的了解的。

　　可现在才发现，她对他竟是一无所知。

　　不免着急起来，那他呢？
　　他对她是不是更是一无所知，除了她的名字，他有了解过关于她的任何吗，在他心里，她的存在是不是还不如偶然飘落在袖口上的那粒灰尘。

　　想到这，迟未晞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闷到不行，于是她又开始偷偷去找温誉文那个纯黑色的微信头像，而后再悄无声息地点进他的朋友圈。

　　还好微信没有访客记录，不然，她一定是最突兀的第一名。

　　毫无意外，画面跳转，温誉文的朋友圈依旧没有任何更新，他最近一条分享仍停留在半年前，是关于某新政出台的转发。

　　迟未晞又默默地把那政策看了一遍，懊恼着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竟是喜欢赛车的。
　　难怪了，他对她鹌鹑一样分享在朋友圈的满分政治试卷毫无波澜。

　　这下，迟未晞赶紧删掉那条——我应该很适合当市长的违心分享，转而跑去下载回早已退游已久的跑跑卡丁车。

　　便开始一系列的疯狂氪金操作，买人物买道具买车车，再滚来滚去地参加比赛，时间不知过了有多久，她终于如愿拿到了第一名，而后非常不小心地分享到了朋友圈。
　　没有带上任何骄傲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深藏功与名。

　　好蠢哦，可是没办法，她只能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去离他近一点，再更近一点。

　　不多时，她收获了满满一大群人的点赞，迟未晞对着那一长串点赞名单，极有耐心地挨个去寻找，由上至下，由左至右，神情比写试卷还要认真，可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她都没能找到心底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心里又开始涌上沉沉的失落感，迟未晞看着那条为他而发的分享，缓慢按灭了手机。
　　双手呈大字形的摊在床上，耳边只剩空调输送冷风的回响。

　　心底同步跟着沉冷，仿佛中了一记冷枪，才发现，喜欢上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
　　连找话题都显得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