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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救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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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的后果就是,迟未晞眼睛红红地坐在便利店,她哭没多久,就又去买了一支柠檬气泡水,而后坐回位置上,边喝边抽抽噎噎。
夜色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位置上只有她孤零零地在等待着。
像幼儿园排排坐着等待家长过来接放学的小朋友那样,但她以前没有过这种孤单经历,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走哪不是一群人护着呢。
迟未晞吸吸鼻子,低下头,此时她正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在地面,一脚将鞋跟搭在凳子下方凸出来的横木边。
刚才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温誉文的在哪里,所以只给他发了个定位。
他很快回复:好。
即没说要来,也没说不来。
失望落空过太多次,迟未晞不敢再期盼,吸了吸鼻子,叹气,再抬眸,视线对上她在玻璃窗里的倒映。
很清晰。
身上的卡其色连衣长裙是她为这次吃饭特意买的,外边一件同款色系的小马甲外搭,相当温柔的款式,穿在身上实在是很好看。
可是哪里好看了呢,明明就让她像个隆重的小丑般。
刚刚忍不住哭的时候她就在想,人的心不是一瞬间就能变硬的,总是需要经历过很多失望的时刻,就像她这样,一次次对迟宗越和柳西仪抱有幻想,再一次次经历失望,所以她才能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心脏变得硬邦邦。
可她让外婆和小姨失望了吗?
没有吧。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妹妹讨厌她,所以她们就跟着不待见她了吗?难道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全都是假的吗?明明她也是柳西仪的女儿,她现在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亲情这种东西了。
好在她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而内耗自己的性格,众星捧月长大的公主,即便星星全都不见了,她也还是最最骄傲的。
她不会纠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如果硬要说她有哪里不好,大概就是她仍一直在渴望被爱吧。
现在她的失望手账已经积攒到第94条,她的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吧?
不过真的会有人暴烈的爱她至死不渝吗?
会有的吧。
唉——
迟未晞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肩膀稍稍下塌,头一低。
温誉文就这么推门而入了。
便利店瞬间响起了欢快的开门音乐声,“叮咚噔叮咚”的,很快将迟未晞的思绪切断,她缓慢侧眸,目光填充着来人的手。
指骨分明的细长手指随意搭在身侧,那感觉是她熟悉的。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迟未晞嘴微微一抿,没抬头,只让肩膀歪倒,跟着视线缓慢朝上走。
才堪堪对上温誉文的目光,他就已经来到她跟前了。
今天的他既没穿西装,也不戴眼镜,身上一件黑色冲锋衣,休闲裤,衣服拉到顶,拉链微微碰到了下巴,头发细碎落在额头,眼里的痞气藏不住,他又变成那个不好惹的邻家哥哥模样了。
果然是帅得不顾人死活的。
迟未晞短暂忘却了刚刚的悲伤,觉得今天又可以为他死了一死,要是放在古代,她肯定就是个昏君。
迟未晞耳朵莫名染上了一片绯红。
温誉文看着她依旧泛红的双眼,手肘随意搭上砌在墙面的横边桌面边沿,偏低头,哭得这么可怜:“这次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迟未晞看着他的眉眼,感觉心情莫名被熨烫,她吸了吸鼻子,哽着声说:“我没有不高兴。”
温誉文随即换了个说辞:“那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迟未晞依旧摇头,脖子还是歪倒,她侧仰着脸看他:“我也没有不开心。”
温誉文抬了下下巴,意指她泛红的眼睛:“那你是喜极而泣?”
迟未晞“噗嗤”就笑了。
这个笑多少带了些欣喜,她现在明显能感觉到,自从上次温誉文给她买了小蛋糕,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亲近,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那种亲近,具体的感觉迟未晞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好像已经脱离了温嘉柠的附属,她不再因为她是他外甥女的朋友而被关注了。
至少现在他是愿意和她说笑的。
这让迟未晞感到高兴。
可那笑落在温誉文眼里,只觉得她鼻音浓重,眼眶通红,眼里还掺着没完全消退的眼泪,像细雨折落枝头碎了一地的花,又惨又可怜。
温誉文蓦地就叹了口气,本想着过来买两袋糖就完事,却忽然不忍心,便问她:“一直歪着头不累吗?”
迟未晞说:“累的。”
“那还不坐好。”
“哦。”迟未晞立马坐好了。
即便是坐在高脚凳上,她好像也没能比他高。
迟未晞悄悄挺直了背脊,把两只脚都踩上了高脚凳的横木边,双手也端端正正地搭在了膝盖上。
现在,他们终于是一样高的了。
一系列小动作没能逃过温誉文的眼睛,他着实无语了一下,想笑,但看她那惨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迟未晞坐得端正,她不敢再看温誉文,而是突然变得小小声,指尖捏紧膝盖问:“小舅舅,你刚刚是在附近吗?”
但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愿意过来找我。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温誉文并不是在附近,相反,他刚才在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他正在参加一个无无聊聊的饭局。
有多无聊呢。
饶是温骥平早已和梅梳月貌合神离,也要在这饭局上维持表面和平,扮演一对利益共同体的恩爱夫妻。
餐桌上,大伯母带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说是远房家的亲戚,又点一下,笑说至少隔了十代远,也没有那么亲,而且家里开船公司的,“女孩子只比誉文小一岁,人刚从加州念完书回来,不得了哦,生物学硕士。”
“和誉文肯定有话讲,两个人年纪又相当,肯定能玩到一起去的。”
这说辞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梅梳月听着不乐意,虽然面上不显,但嘴角明显“哼”了那么一下,任谁都听得出那意思,那小打小闹的船公司,你就别提了。
大伯母讪讪,又主动朝温誉文身上找话题,赞他年轻有为,说过完年也该二十有六了,是该定下来:“先成家,再立业,也是时候该交个女朋友了。”
梅梳月反感,不用温誉文开口,她全程像个外交派发言人,说她不指望了,她这儿子从小就像被斩了七情根:“我看啊,他身边连只蚊子都没有母的。”
言外之意,你就别想啦。
然而大伯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惯爱和梅梳月较劲,继续说:“那是他没遇见喜欢的,我就不信了。”
又对着温誉文:“你老实跟大伯母说,这么多年,总该有个喜欢的姑娘吧?”
迟未晞的信息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她什么都没说,简简单单,发来了系统自带的表情,一颗糖。
像是得到什么有趣的指令,温誉文忽地笑了下,无可无不可地有了离开的借口,抬手回信息:你在哪?
大伯母看他那样笑,嘴角得意:“我就说是有的吧。”
收到迟未晞确切地址,温誉文起身,敬两道茶,再扬笑脸,赔不是:“抱歉,临时遇到点急事,失陪了。”
听这话,大伯母脸色暗下来,感情她刚才说的话他是一句没听啊。
梅梳月脸上笑意藏不住,没拦着,假模假样地批评:“不讲规矩,去哪?”
温誉文随口编:“救猫。”
哪来的猫要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梅梳月这才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真是给他惯的,凡是说到他不爱听的事,十分钟都坐不住的。”
明贬暗褒。
你说的事,他一个字都不爱听,更何况,她梅梳月的儿子,还从不需要看谁脸色。
闻言,大伯母的表情瞬间黑成了泥炭。
关于迟未晞的问题,温誉文没有直接回答。
他会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拿人做借口,总该付出点什么。
他反问迟未晞:“不是要买糖?”
仍是笑着的语气,但迟未晞一下就觉得那感觉疏远了,眉头不由皱了下,她跳下椅子,带着鼻音说:“那你等等我吧。”
温誉文便随着她的动作转身,身体后靠桌子边沿:“嗯。”
临去货架前,迟未晞停下脚步,又转头问:“小舅舅,是不是我看上的糖果,都可以买下来?”
温誉文开玩笑:“再问就不可以了。”
迟未晞倒吸一口气,赶紧闭嘴。
温誉文不由笑了笑:“骗你的。”
迟未晞莫名被撩,赶紧抬手捂住嘴,飞速转身。
但挑选的时候要磨磨蹭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甜牛奶也拿一瓶吧,巧克力怎么不算糖果呢,鱼干也有点糖分的,不然配料表为什么要写白砂糖,想了想,那小玩具车也拿了一辆。
那些糖纸包装袋留不下来,拿个小车子留念也不过分吧。
这么想完,她立马把玩具盒子放进购物篮,而后偷偷咬嘴唇,侧身的缘故,如果她想偷看温誉文,那现在必须就要转身了。
于是她悄悄直起背脊,嘴角染上压不下的笑意,跟着鞋尖随地面轻旋一圈,裙摆像轻轻撑开又落下的伞面。
鞋跟随即落地。
但烦死了,她又对上了温誉文的双眼。
怎么又被抓包了呢。
迟未晞迅速塌下眼睫。
温誉文双手抱胸,他依旧闲闲靠着桌面,问迟未晞:“好了?”
现在不好也得好了:“嗯。”
温誉文随即去往收银台,迟未晞跟在身后,付完款,他把东西提在手里,微偏头:“送你回家?”
迟未晞稍稍鼓了下腮帮子:“好吧。”这次她可乖巧了,没想路程远不远,真就只报了家里的地址。
她盯着他拎在手上的一小袋,她的要求不多,觉得今天已经很足够了。
出了门,温誉文依旧走在前边,迟未晞继续跟在他身后,这地方已经不算热闹街区,周围是两排低矮居民楼,脚下一条油柏路。
温誉文的车子停在了前街的露天停车场,因此他们还需要走大概五分钟。
没走两步,迟未晞悄悄拿出手机,确认已经关了静音键,而后对着温誉文的背影,偷偷按了好几下快门。
此时月光斜斜一道影,裹着微风来,压得街边枝干弯腰,树叶低头,因此他的背影映在这片宁静里,真的好温柔。
迟未晞两手交握背在身后,不自觉上扬起嘴角。
温柔的又何止这张照片呢。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即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关系的。
前街要过一道马路,两人仍是一前一后,停在交叉口,在等交通灯转换前,温嘉柠给迟未晞发来了微信息。
却不是回复她那条:我真是后悔过来了。
她用了说大事的震惊表情包,此时红灯转绿,迟未晞犹豫了那么一下,想着不差那一秒,因此没立刻按灭手机,没想到温嘉柠的消息就这么铺天盖地。
那么齐刷刷地滑过她的眼睛,只有这么一句。
温嘉柠:天啊!!我小舅舅居然被抓去相亲了!
迟未晞眸光一愣,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耳边只剩穿堂而过的风。
好半晌,她似乎才终于找回表情,快速按灭了手机。
抬眸,想要继续过马路,只是还没来得及抬脚,交通灯又开始由绿转红。
迟未晞被拦在原地,她很着急,下意识去寻找温誉文的身影。
却突然接连两辆大车驶过,那么迅速地划过她的眼睛,一下就碾碎了她眼里所有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