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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淹朝 ...

  •   阿雅替李暄复更衣,阿笙挑了件俏皮的翠色外衫,阿雅瞧着她满心欢喜的模样,便道:“既然是公主赏你,那就去外间换上吧,这里有我伺候公主就行。”

      “有劳姐姐。”阿笙说完,掀帘去了外间。

      阿雅小声地同李暄复说:“公主,我看她不过十三四岁,心思并不全坏,几日下来都没做不干净的手脚。”

      “看着没有害人之心,但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暄复直言,“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

      “公主,她原本是在一个采女宫里当差的,只做了一月有余,那位采女便因病去世。管事嬷嬷看她人勤快,年末调派时,就到我们揽月庭了,这些都和尚宫局里存的的档案一样。”

      李暄复沉思说:“这么说,有人提前瞒得挺好。”

      她继续道:“不知道是哪个宫派来的,心思不算缜密。”说着,她发出一声轻笑:“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看她到底想要什么。”

      “公主说的是。”阿雅替她拢了拢月白色外袍。

      ***

      长宁宫的布局东西对称,大门外种着成对翠绿的罗汉松,各摆东西两侧。旁边栽满玉兰树,这个时节还未开花,孤零零的枝干依稀只有嫩绿的芽。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管事的嬷嬷缓步上前。

      她的目光望去,一名少女被几个宫女簇拥而来,身披一件毛呢斗篷,肩头彩云刺绣,领口略做白流苏,素雅别致。那少女瓜子脸蛋,一双狐狸眼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中庭偏长,盒鼻挺直,红唇微翘。

      嬷嬷朝李暄复行了礼:“太后娘娘喝了药,殿下来得巧。”

      “皇祖母近来如何?可有好些?”

      嬷嬷解释道:“太后娘娘前几日发病得厉害,从昨夜开始转好了,一日的膳食尚且能服下,人也爽朗不少。”

      “这是好事。”李暄复点头道。

      “许是飞云观送来的长生药丸有效,太后日日服用,到今已经两月,晨起时还能同奴婢说上两句话。”

      “有劳嬷嬷照顾。”

      “这都是奴婢的职责,奴婢就盼着太后能够颐养天年,长寿健康。”

      嬷嬷一路领着李暄复,带她走进太后的寝殿。里面的味道极其厚重,李暄复不自然地蹙眉,却听嬷嬷说:“可巧,三皇子殿下也在这儿。”

      说着,李暄复便抬头望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一身玄色金丝镶边锦袍,腰间围着镶嵌黑玉的缎带,墨黑色长发服帖地高束着,二十有六的好年纪,端正贵气。那人打量着她,眼神锐利,笑起来眼下的泪痣显眼至极:“许久不见五妹。”

      李暄复脸色一僵,寒暄:“许久不见,三哥。”

      “你,也来了。”为首的床榻上,发出微弱苍老的声音。

      太后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随着讲话发音反复碾出,彼时的她已经没有从前的威严。脸色还很苍白,看起来不太像转好的样子。

      “皇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拜见皇祖母。”李暄复握过她的手,说道。

      “好呀,你们二人都在。”太后望着三皇子李德诠,笑得咳出了声,“你们二人从小关系就好,很久没见你们一起来过了。”

      李暄复含笑,否认道:“皇祖母可是记错了,说的不是我。”

      “不是你——”太后摇着头,讪讪地说,“那是谁?你三哥可是最疼你的。”

      李暄复没接话,看着她稀里糊涂的样子,心想她定是犯过了癔症。

      “能有五妹在此陪伴,孙儿放心,前朝事务繁多,孙儿先行离开了。”三皇子李德诠笑道。

      “你走吧。”太后虚虚地摆手,自顾自地呢喃片刻,好像还在回味李暄复那句认错。

      李德诠走时,从李暄复身旁而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被毒蛇舔舐一样,让李暄复不舒服地噤声。

      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见他走了,才长舒一口气。

      “哀家知道你是谁。”太后握紧她的手,得意地笑出声。

      “皇祖母您说。”李暄复刚从李德诠的审视中缓过来。

      太后放低声音,用极小声的语气和她说:“你这孩子,你和淹朝的婚事哀家都挂在心上。”

      李暄复的手指一松,她笃定眼前的老太后是真的病得糊涂了。

      “你和我的淹朝,要好好在一起。淹朝呀,是我最疼爱的外孙,你嫁给他,也算了却哀家的心事。”

      李暄复露出刻意的笑容,直接地说:“皇祖母可是被病缠住身,说的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凑到太后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皇祖母,谢淹朝已经不在。你不记得了吗?”

      “不在了……”太后呢喃,眼神变得有些呆滞,颤抖地说,“怎么会,我昨儿还看到他了,他带着陛下新赏他的镶鹿角马鞭子,还来给哀家请安呢!”

      李暄复抽回自己的手,僵笑着:“是嘛,那是孙儿记错了。”

      “孙儿风寒刚好,还要喝药,先回去了。”她站起身。

      太后的神情看起来很是茫然,喊住她:“暄儿,你以后,能否带淹朝一起来见见哀家。”

      “哀家真的想见见淹朝!”她声嘶力竭地道,几滴浑泪淌过憔悴的皱纹,侍奉的嬷嬷们见状,连忙拉住了她。

      “来人,叫太医。太后娘娘的病又发作了。”嬷嬷们朝外叫道。

      “淹朝,淹朝啊……”老太后似是做了黄粱一梦,悠悠转醒间大悟般,躺下后还不住地喃喃自语。

      李暄复闭上眼睛不去听她的叫唤,快步离去。

      “谢淹朝,是不是谢家二公子。”走出长宁宫,阿笙拉着阿雅小声问道,“谢家谋反诛九族,他不是也——”

      “住嘴。”阿雅厉声斥道,“宫里的事,由不得你随意外说。”

      “我……”阿笙被吓得泪流不止,方才太后癫狂的模样,还让她惊魂未定。她哭着道歉:“奴婢错了,奴婢自行掌嘴。”

      说着,她就要抬手打自己,李暄复阻拦道:“罢了罢了,本宫没发话呢,你们都下去。本宫自己再走走,去国子监你们也不用跟着。”

      “是。”底下的宫女齐声道。

      阿雅有些担忧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

      李暄复走在皇宫的小道上,不知怎么的觉得心乱如麻。去太后那走一遭,勾起了她的往事。走着走着,又到了国子监,许多回忆就像一根根细银针,扎得她心口疼痛。

      “阿姐!”此刻,一声脆生生的叫唤打破了李暄复的回忆。

      她抬眼便瞧见十皇子李德嘉,他叫她的时候惹来了一众世家子弟的注意,他们都朝着她看过去。

      “十殿下,肃静。”坐上的国子监学朝她瞪了一眼后就拿起戒尺敲了三下,还算稳住课堂。

      底下的国子生听话地埋下头,李德嘉捂住自己的嘴巴,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冲着李暄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面,好像告诉她,散学会再来找她。

      李暄复等得不久,小半时辰后,国子监就散学了。她站在一棵柳树下,盯着这些世家学子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李德嘉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她的眼前。

      “阿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你的病是不是好了?”

      “已经好了。”李暄复笑眯眯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

      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前些天孟少傅教了我策论,年关事忙,他最近都不在国子监。但我学了不少,孟少傅推荐我去藏石阁找几本书加以观阅,巩固旧知识,又能将新知融会贯通。”

      李德嘉年仅十岁,脸蛋圆滚滚的,白得像个糯米团子。今日一见,粉雕玉琢的脸上,居然有几道红印,十分清晰突兀,像是好几日前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消掉。

      李暄复指着这块地方问他:“谁干的?”

      李德嘉紧张地撒谎:“没事的阿姐,和同窗小打小闹,不小心留下的。”

      “是不是李德意?我走后他们就欺负你了?”

      李德嘉点头,又像拨浪鼓一样飞快地摇头。

      李暄复恍然大悟道:“难怪那天晚上托别人来送礼物,还让我别来找你。以你的性子,要是没事,一定会亲自过来祝我寿辰。李德嘉,你被他们欺负了,想着忍气吞声,熬过去是吧?”

      李德嘉低下头,道:“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姐为我出头,挨过孟少傅的戒尺,。我不想你再替我担心。”

      李暄复好气地说:“臭小子,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这自然是句气话,当她看见六皇子李德意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登时动了歪心思。

      李德意的身后跟着几个不出众的世家子弟,提着书端着茶,上赶着讨好巴结。

      李暄复不免嗤笑出声,正好就被李德意听见了。

      “李暄复你笑什么?”李德意仰着头走过来。“这些天在自己宫里伤还没养好吧!”

      说着,他就大笑起来,后头几个顽劣的公子也应声而笑。

      “好多天没见到六弟,我看模样还是未变,让我想起每年元溯宴会上的一道菜。”李暄复毫不在意他们的笑声,平淡地说道。说来好笑,李德意少她两岁,身量只比李暄复高一点,嚣张的气势却十足。

      “什么菜?”李德意不解地问。

      李暄复:“这道菜取宫外上好的金官及其蛋,熬成玄武汤,味道鲜美。六弟可也是爱吃得很呢。”

      “她说的是什么东西?”李德意四顾左右,有些恼意。

      听懂的国子生捂住嘴巴使劲憋着笑,跟在李德意后头的那几人羞红了脸。人群中有人解答了这道菜:“她说的是,乌龟王八蛋汤。”

      一时间,李德意的脸用变了色,他羞愤难耐:“李暄复你玩本殿下呢!你给我等着!”

      “阿姐,我们跑!”李德嘉拽住她的衣摆,二人相视一笑,迅速地逃离国子监。

      李暄复一路笑得畅快,进了后宫,他们才停下来。

      “今天只是小惩他,来日他再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你,我就要狠狠惩罚他一番。”李暄复捏了捏李德嘉的脸,正色道。

      李德嘉:“阿姐,孟少傅曾劝过我:‘君子能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①。’我已经想通,李德意就是个笨蛋草包,不去和这种人计较这些。”

      “又是孟少傅,孟少傅说话是金科玉律吗?他有那么好吗?”李暄复道,“君子长君子短的,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君子有君子的高尚活法,小人有小人的痛快活法。不管是什么,开心便好。你说对吧,阿姐?”

      李暄复会心一笑:“是也。”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马南邨的《燕山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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