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颜色的你》雨追伞

6、翻车

　　辰邶的开学典礼向来定在周一，和升旗仪式一起。是以开学两天了，今天才算是全校师生的“正式会晤”。

　　每学期开学典礼翻来覆去就那点东西，经历了9年义务教育的大家已经司空见惯，站了没几分钟，不少同学就开始打着哈欠，交头接耳起来。

　　“接下来有请学生代表、高三国际1班钟洺同学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高三国际1班的钟洺，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
　　磁性温柔的男声透过音响，带起回音阵阵，自操场四面八方传来。

　　学生们骚动声渐止，目光望向台上。

　　清晨并不刺眼的阳光下，十八九岁的少年仪态良好，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锁骨中心的位置。
　　他没有准备稿子，发言也并不冗长，但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恰如其分，不过分打官腔也不失于幽默。
　　一番话简短说完，他微微颔首致谢。

　　再次响起的掌声就要比方才热烈许多了，队伍中也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那是谁啊，你能看清吗？声音好好听。”
　　“...好像没见过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
　　这样断续的讨论声一直持续到典礼结束，学生们作鸟兽散。

　　“菀宝！”徐妍一结束就往队伍后边冲，她个子不高，站在靠前的位置。
　　向菀逆着人群朝她走了两步，招招手，“在这儿。”

　　徐妍小跑到向菀身边，一把挽过她臂弯：“你刚刚有没有听那个学长的演讲啊？我站在前边我跟你说我看清了，他好帅的！”

　　“再帅能有我们江大帅哥帅吗？”不等向菀出声，萧一航就从身后敲了徐妍头一下，“你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
　　“那不一样。”徐妍瞥了眼跟在萧一航身后、笑容懒散的江倾阳，就故意说道，“...学长的帅是那种透着渊博智慧的帅！”

　　江倾阳：“.........”
　　他嘴角扯了扯，双手插进校裤口袋，不屑地切了声。

　　徐妍呛了一句就不再理他，挽着向菀继续往前走，仍在连连感慨：“我好久没有听过这么高水平的演讲稿了！
　　“不对，是从来就没听过这么好的，就和......和......反正和那种网上下载的模版完全不一样！”

　　向菀：“......”
　　萧一航：“......”
　　江倾阳：“......”
　　以为您憋了半天能夸出朵花来呢。

　　江倾阳无心加入话题，他刚才神游了一整个开学典礼，压根没听也没看，更不知道被徐妍点名的这是哪路神仙。

　　徐妍夸完了又瞥一眼身后的两个男生，话锋一转，问：“菀宝你觉得谁最帅啊？”

　　“啊？”向菀突然被cue，语塞半秒，大抵是觉得这个问题也没啥营养，一碗水端平道：“都帅...三个都帅...”

　　萧一航一听，嘴角刚要上扬，就见徐妍晃悠着一根手指，一脸鄙夷地摇摇头：“哦~菀宝~想不到你是这样虚伪的人~”
　　他自然心知肚明徐妍在暗戳戳指谁，大叫一声：“徐妍你大爷的！你别再求我办事儿！”说着追着徐妍就要教训她。

　　徐妍拽着向菀的校服，躲在她身后，俩人围着向菀老鹰捉小鸡一般你追我逃。
　　江倾阳走在他们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一路笑着看这三人折腾。

　　那天伶北市的空气质量特别好，映于他们头顶上方的天空很蓝，云朵轻而柔软。
　　早秋的阳光投落下四个长短不一的身影，划过操场郁郁的草坪，摇摇晃晃，欢笑吵闹。
　　很久以后再回忆起，或许他们的情谊，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

　　-
　　开学典礼结束后，天儿哥找到李俞：“班长，辛苦你一会儿组织一下大家，选一下其他班委和课代表，这种事儿你们同学之间决定就好了，老师在反而不自在，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说。”

　　“好嘞。”一个微微圆润、西瓜头齐刘海、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答道。

　　李俞李俞，人如其名，身材十分“丰腴”。倒不是因为他有多胖，实在是臀部组织过于发达，初中时有人戏称他为中华卡戴珊，他本人表示十分骄傲。
　　那个时候二次元在国内刚火起来，他宅舞跳的比小姐姐好，所以同学有时也会喊他俞美人。
　　总之是个十分容易让人记住、还有点特别和可爱的男孩儿。

　　班长是他自我举荐的，已经高中了，同学们早就过了对当班干部很自豪的年纪，有人自告奋勇，那自然是全票通过。
　　所以，当班长李俞站在讲桌旁传达完天儿哥的指令，试图呼吁同学们也自告奋勇时，大家纷纷眼神躲闪，避免因为和他对视而被“钦点”的命运。

　　“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诶。”
　　俞美人有些失落，他显然没料到同学们积极性如此不高。

　　这也并不意外，过了被荣誉哄骗的年纪，班委课代表在同学们心中就等于免费苦力，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班里一贯有种神奇的磁场——一般越是安静，就越是没人愿意当率先出头的那一个。

　　向菀看着班长大为沮丧的样子，不自觉扣了扣手指。
　　要竞选吗？但她成绩肯定是不如这里其他的统招生的，社交组织能力更是没有，她没信心揽下工作后能很好的胜任，更担心做得不好反而给大家平添麻烦。

　　正在向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时，一道男声打破了寂静。
　　“咳，都要选什么啊。”

　　众人侧目，一排排的脑袋循着声音转向教室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的江倾阳扫了眼同学们投来的目光，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颈，硬着头皮重复道：“都要选什么啊...我看看我——”

　　“啊，有有有。”李俞反应过来，忙拿起天儿哥交给他的表格，上边标着职位、和对应要填的姓名。
　　他推推眼睛，按着表格从上往下读，“有数学课代——”

　　“那就数学课代表吧。”江倾阳想赶紧结束这帮人的注目礼。
　　“啊？”李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给我写上吧，我竞选数学课代表。”江倾阳支棱起脑袋，好让李俞看清他。
　　“好！”李俞会心一笑，在纸上划写下名字。

　　“那给我也来一个吧！”徐妍举手喊了声，“我要当班委！有没有权利大点的？”
　　她开玩笑似得这么吆喝一句，引得周围同学纷纷笑出声来，班里氛围就也这么缓和了下来。

　　“班长权利最大，要不要？”一个男生玩笑道。
　　“别，我可没有俞美人运筹帷幄。”徐妍连忙摆手，又问李俞，“比你低一点的是啥啊？”

　　李俞被她逗笑，眼睛在表格上扫视一圈，说：“生活委员？生活委员管大家日常生活，班费啊卫生这些。”
　　徐妍小腿一抻，爽快点头：“行！那就生活委员。”

　　“那我...试试英语课代表吧。”前排一个带黑色细边眼镜，文文静静的女生举起手轻声道。

　　“好，徐妍生活委员，韦依英语课代表...”李俞一边念叨着一边飞快往纸上记。

　　萧一航也领了个体育委员，不一会儿，除了文艺委员，各职位都有人认领了。

　　“因为我们的板报一学期才出一次，所以文艺委员和宣传委员合并了，只选一个文艺委员兼管出板报就好了。平时主要是组织大家进行文艺娱乐活动。”李俞解释说。

　　又是一阵短暂地沉默。

　　“向菀，你愿意试试吗...？”李俞记得向菀跳舞很厉害，温声征询她的意向。
　　“我...”向菀扣着手指，坦言道，“我除了跳舞，其他都不太行，我怕...”

　　“试试嘛，你可以的。再不济我们帮你一起呀！”徐妍不喜欢看向菀这种不自信的样子，轻轻晃了晃她胳膊鼓励道。
　　“要不先试试看？”李俞朝她友好地笑笑。

　　向菀对上李俞有些期待的目光，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李俞开心地把表格最后空着的一栏写好，拿起来冲大家甩了甩，不大的眼睛在大大的黑框眼镜后眯成一条细缝儿，“那就...谢谢大家啦？”
　　说着朝大家叉腰比了个飞吻，拿着表格跑了。

　　“咦——”班里响起齐齐的一声嫌弃。

　　-
　　新生刚开学，各种活动总是比较多。
　　中午，徐妍刚倒完垃圾回来，就被班主任天儿哥喊住，递给她一个装钱的信封。

　　“国际部那边今年招了不少留学生，计划这学期办个美食节，年级主任和我们商量了下，说是让咱们高一新生也跟着一块儿热闹热闹，好让同学们快速熟悉起来。”
　　天儿哥说着，指了指信封，
　　“这是活动经费和代金券。你和向菀一起商量商量看咱们班怎么搞。规则是每班支个摊儿，选四五个同学做吃的卖。其他同学每人50块钱代金券，除了自己班的不能买，其他随便，花完算完。”

　　“得咧天儿哥。”
　　徐妍拍拍信封，回到教室和向菀以及在班里的其他同学准确传达了天儿哥的指示。
　　结果显而易见，就像家里没人愿意“做饭”一样，大家当然更愿意报名“吃”。

　　“菀宝，你打算咋办？”徐妍跳坐上窗台，晃荡着腿问一旁的向菀。

　　向菀垂眸思考了片刻，试着提议：“我和你，我们来做吃的？......老师规定一定要至少四个人吗？”

　　“嗐。”徐妍摆手，“我是问你准备做啥吃的。”
　　“咱还需要为谁做饭发愁吗？”徐妍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你、我、萧一航江倾阳，正好四个啊。”

　　说完徐妍往教室后边扫了眼，这才发现被钦点的俩人都不在。她跳下窗台和向菀说：“他俩估计打球去了，等着啊，我出去找下。”

　　-
　　烈日当头，学校的户外篮球场上。

　　刚开局，江倾阳就连续进了两个远距离三分，在球不偏不倚第三次落进球框后，萧一航和场上其他打球的男生齐齐喊了声：“牛逼——”

　　一群人跑过前场，对方的扣篮再次被江倾阳盖掉，带球快攻奔回后场。

　　与此同时，萧一航也迅速归位，正侧身拦着对面球队的一个兄弟，他看着江倾阳双手持球，手腕下压，已经准备再次投篮了，却忽然反手一个传球，将球扔给了自己。

　　萧一航下意识接过球，江倾阳快速换防到他身侧，下巴冲他身后的操场一抬，飞快压低声音道：“徐妍来了。”

　　他瞬间领悟好兄弟的意思，少年人的好胜心和表演欲让他浑身充血，握着球就原地起跳。
　　抬臂，出手，橘黄色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帅气优美的抛物线。
　　然后哐当一声，砸向球框一侧的篮板——

　　没进。

　　他登时觉得脸热，手臂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倾阳似乎也顿了下，但很快又起跳抢回了篮板，把球再次递给他，身体侧过他的同时低声说，“没事儿，我给你挡拆，你试试篮下。”

　　萧一航点点头，保险起见，先带球原地运了几下，然后一个教科书般的标准三步上篮，起跳、伸臂、抬手送球。
　　球沿着篮筐滚了大半圈，然后偏着倒向框外——

　　又没进。

　　砰、砰砰砰——再次失足的篮球此刻就像个要离家出走的逆子，一下下弹地滚远的声音分外清晰地响彻在球场。

　　一旁一块儿打球的哥们也不知晓其中弯弯绕绕，只是眼瞅着立在原地的萧一航脸色又青一度，急忙申辩道：“兄弟，我可没拦你啊。”
　　捡球回来的江倾阳：“......”你还不如闭嘴。

　　萧一航简直尴尬到窒息，可他背对着操场，又看不见徐妍，只能沉声问江倾阳：“...她在看吗？”

　　江倾阳本来还想安慰他说没有，结果徐妍已经笑着在他身后喊了声：
　　“喂。”

　　那一个瞬间，萧一航只恨不能在地上凿个洞钻进去。

　　徐妍见他还硬杵着不回头，好笑着安慰，“行啦，我没看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连旁边几个打球的兄弟也憋不住爆笑出声。

　　草。
　　草草草草草。
　　这球还不如不打。
　　萧一航气得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就朝教室跑。

　　本想着帮好兄弟一把，没成想弄巧成拙，江倾阳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干笑两声，把球扔给身侧的兄弟，招呼了声旁边的人接着打，赶紧追着他跑了回去。

　　萧一航这体育委员真不是白当的，两腿倒得飞快。
　　江倾阳快到教室门口了才把人追上，揽过他肩膀，笑着替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好久没跟你打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啥情况啊...
　　“你这是紧张了，绝对不是真实水平！”

　　“你还提！”
　　萧一航丢脸丢到太平洋，扭头瞪他一眼，一把甩开他胳膊，冲进了教室。

　　还在座位上的向菀看着一前一后跑进教室、浑身汗和水洗了似的两个男生：“你们——”
　　江倾阳对上她的目光，问：“怎么啦？”
　　向菀：“刚才徐妍好像去找你们了...”

　　萧一航：“.........！！！”
　　萧一航一言不发，几步冲回座位拉开椅子哐当一声坐下，双臂把头埋课桌上。

　　见萧一航这副样子，向菀愣了愣，然后冲江倾阳没出声地比了个口型：“...他怎么啦？”

　　知道好兄弟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跌了份儿，江倾阳也没打算让班里其他同学知道，正思量着怎么说时，门外传来徐妍由远及近的声音：
　　“不至于哈萧一航，我们又没嘲笑你。”

　　见徐妍回来了，江倾阳就笑了下，冲向菀小声道：“回头和你说。”
　　向菀一脸迷茫地点点头。

　　“你刚才找我们是有事儿吗？”江倾阳岔开这个话题，转头问徐妍。
　　“奥，咱们明天要和国际部一起搞美食节，天儿哥让我和向菀负责，正准备找你们商量下。”徐妍就着答。

　　一向爱凑热闹的萧一航一听有这事儿，桌也不趴了，抬起头就大着嗓门问：“怎么找你俩？李俞呢？”
　　远处正趴着小憩的李俞闻声抬头，以为谁叫他，蒙蒙地“啊”了一声。

　　“......”徐妍忙冲李俞摆摆手，“没事儿，睡你的。”
　　“哦...”李俞又蒙蒙地重新趴下。

　　徐妍白了萧一航一眼，说：“班长也不是啥事儿都管啊，你想累死他？”
　　“我俩，一个管钱的生活委员。”她大拇指一指自己。
　　“一个管文体活动的文艺委员。”又指指向菀。被指到的向菀连忙点头。
　　“这事儿理应我俩办。”

　　还未等别人插话，徐妍又想到什么似的，抓着向菀的肩膀晃动道，“诶菀宝，我想到了！咱们就做熟食呀！方便简单还不用开火！
　　“美食节是明天下午...那我今天晚上去买食材，你抽空去国际部那边领一下帐篷和展架？”

　　向菀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然后懵懵地点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徐妍激动地一拍手，又朝旁边的两位男生说，“规则是每个班得抽四个人去摆摊儿，正好咱们四个一起哈。”

　　向菀没想到徐妍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把两位男生给安排了，不确定地看向两个男生，跟着问了句：“行吗？”

　　江倾阳看着目光迷茫中夹杂恳求、全程只说了一句行吗的向菀，笑了笑，很爽快地点头：“行啊。”

　　萧一航：？
　　拿我当空气吗？
　　那他偏要反骨一波：“不行。”

　　徐妍：“反对无效！”
　　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又要开战。

　　向菀抿唇暗暗敛气，目光在萧一航和徐妍身上划了一圈，然后看向站在二人中间的江倾阳。
　　江倾阳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之时，他没忍住又笑了出来，露出了一整排的大白牙和一颗稍感俏皮的虎牙尖。

　　-
　　萧一航同学就没这样的好兴致了，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

　　一来球场装逼翻车翻到了太平洋，二来...
　　二来明天是他生日啊！

　　这帮人全都在忙美食节的事儿，没一个人过问他生日。
　　明天下午放学办美食节，大家要去摆摊儿，忙完都不知道几点了，他这生日算是泡汤了。
　　想到这里...

　　萧一航胡噜胡噜头发，哎算了算了算了算了不想了！不许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