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尾声（三）慰亡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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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天空下着小雨，金黄的银杏散落一地，蒙上一层阴翳，目的所及之处，除了银杏，就是灰白的墓碑了，一块又一块连绵不绝，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这里是监察员的墓地。
监察局总会执行特殊任务，一些监察员的死亡甚至不便对其亲属公开，便只能葬在这个地方。
姜化率领着十来个人，沿着小道慢慢往前走。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悼念在【国王号游轮】上死亡的监察员。
监察局的三个核心部门的部长都到场了，除了行动部的周潇，还有检验部对李显，以及行刑部的杜倩——她留着短发，身材不高，板着一张脸，唇角向下，一看就十分严肃。
这些部长之间都离得比较远，没有相互交谈的意思。
除了这些部长以外，还有相关人员，秦德海和谢铭等等。
谢铭和秦德海走一块，秦德海的黑眼圈很重，精神萎靡，但在大家都不说话的严肃场合，谢铭又不好询问。
一行人停驻在几座坟墓前。
这几块大理石的墓碑一看就是新的，上面只刻着生卒年和名字，除此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没有铭文、家世、经历和成就的简介。
这些墓碑的意义并不在于向后世宣扬，而是提供知晓内情的人一个凭吊的场所，它们需要的不是铭记，而是遗忘。葬在这里的人不需要被人记住，他们的死亡会和事件一起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
不过现在，世界上关于他们的记忆还没有抹除，这些死者的家属只是认为他们的亲人失踪了，到警察局报案。关于【国王号游轮】的事件在网上传播，记者们作出的报道引发了轩然大波，世界各处的人要求政府对此做出解释，爆发了大规模游行；不少东南亚的邪/教徒宣称这是他们神明的显灵；【国王号游轮】的幸存者们被集中到监察局里，隔断了网络，禁止他们与外界联系，惊魂未定的乘客们的疑惑和愤怒也在不断发酵。
但是，这些骚动很快就会平息。
姜化把白菊放在坟墓前，向每一个墓碑鞠躬，然后他闭上眼睛。
【异能编号：SC－2】
【异能名称：忘忧祝语】
所有人的脑电波在他眼前展开，每个神经元的信号都是如此清晰，不同个体的脑信号相互交织，信息流奔涌不止。
他找到一股信息脉络，然后掐断它，就像采撷花丛中的雏菊。
绝大多数人的脑海里，关于【国王号游轮】的信息同时消弭，抗议者们疑惑地看着自己写的口号，不明白其含义，幸存者们注视身处的房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网络上关于【国王号游轮】的消息，在同时被监察局删除，假以时日，或许有人从遗忘的角落里翻出当时的报道，而那时只会变成一桩都市怪谈。
至于埋葬在此地的人，他们的亲属只会以为他们失踪，但是永远可不可能找到他们。
姜化做完了这一切，他表示了自己的哀思，紧接着说：“这次事件还没有结束。
“经过确认，歌手王文心的DNA与“无脸女”的相符。而押送“无脸女”的飞机坠机事件，其中有监察局的人参与。
“有个未知的组织想要和监察局作对，而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却已经渗透进监察局中。
“这是蓄谋已久的敌对。事件的调查，我会全权交给周潇，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检验部对部长李显，还有行刑部的部长杜倩，都表达了支持。
“那么我走了，使用大范围的异能还是很累的，我这老骨头不经折腾啦。”
姜化先行离开了，三位部长却留在原地。
周潇首先打破了沉默：“各位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杜倩说：“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行刑部都会全力支持，”她话锋一转，“只希望你的手不要伸太长。”
后面这话才是重点，说得相当不客气。
“我当然不会干涉各个部门的内部事务，当然，事急从权。”
“我会自己判断。”杜倩转身离去。在那之前，她笑了声：“向上管理做得不错。”
周潇没有回答，他看向李显：“李部长，你对我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李显把眼镜一推：“这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死亡人数也比预想的要少的多。”
“谬赞了。”
李显意味深长地说：“只是，燃烧得最旺盛的蜡烛，总是第一个熄灭的。我倒没什么建议，就祝你身体健康吧。”
“多谢关心。”
谢铭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李显，这语气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咒人。
李显说话阴阳怪气，行动部在前面舍生忘死，没上前线的检验部还逼逼赖赖，估计是嫉妒周潇的影响力，奈何后勤和研究部门很难作出显眼的功绩。
“谢铭。”李显忽然叫住他，“如果你还想来检验部，我随时欢迎你。”
谢铭干笑了两声：“谢谢，但是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脑袋抽了才去你的部门！居心正不正先放一边，李显一看就不是个好上司，也不像个好人，周潇和李显一比较简直就是天使......不，李显不配和周潇比较。
李显拍拍谢铭的肩，叹了声：“回头是岸啊。”就此离开了。
谢铭朝李显的背影皱眉，用周潇恰好能听见的声音说：“什么鸟人。”
送走这批牛鬼蛇神，谢铭终于有时间和秦德海聊聊。
秦德海一直垂着头，手臂还打着石膏，头发被雨水淋成一股一股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等会一起吃个饭？”谢铭问。
“不了。”秦德海说，“等会我和我哥吃一顿。”
谢铭放下了心，秦德海好歹还有他哥陪着。
周潇叮嘱道：“等会你们吃饭的时候，不要透露有关你父亲死亡的事情，在你哥哥的认知里，你们的父亲只是失踪了。”
“嗯，我明白，部长。”秦德海说。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潇朝谢铭示意，让秦德海和他的父亲单独待一会。
周潇和谢铭往前走了些许，秦德海忽然大喊：
“周部长，老大——谢谢你！”
周潇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谢谢你？”谢铭和周潇并肩而行，疑惑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帮了他一个小忙而已。”
“啊，你这么说我更好奇了。”
周潇笑着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想知道？”
谢铭用力点头。
“可是说出来又像是在自夸。”
“我想听啊！”
“两天前，我不是见了秦德海一面——”
————
两天前。
秦德海从【国王号游轮】转移到医院之后，一直没哭。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周围也嘈嘈嚷嚷，不断有医生和他说话，帮他做CT、打石膏，检查他有没有应激。
检查完之后，他坐在病床上，医院里的小护士帮他在床上搭起桌子，放上香气四溢的午饭，又急匆匆地走了。
医院里的人太多，护士忙不过来，以至于忘记了秦德海的右手断了，不方便吃饭。
秦德海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右手不太行了不是可以用左手么？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就用左手笨拙地抓住筷子。
偏偏午饭是小土豆烧肉。
那圆滚滚的土豆用左手无论如何也夹不起来。
秦德海就赌气了：嘿！我就要吃土豆！
他就拿着筷子戳，戳土豆也戳的笨手笨脚的，表面光滑的土豆一戳就滑。
秦德海莫名其妙地委屈，为什么想吃土豆都吃不到？他眨眨眼睛，那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到饭里，他看不清了，用手擦着眼睛，那手就像大雨天的雨刮器，擦一下，清明一瞬，视线又朦胧了。
“哭什么？不就是不能吃土豆吗？有什么好哭的？”他对自己说。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德海是吧？行动部的部长叫你过去一趟。”
秦德海赶紧把眼泪擦干了，如果放在平时，他可以见到自己的偶像，那他可以高兴地跳起来，但今天，那些快乐的情绪好像隐没在了很远的地方。
他也疑惑，行动部部长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秦德海跟着那人推开了一扇病房的门。
那人把他送过来就离开了，房间里除了秦德海，只有坐在床上的周潇。
“学长好！”秦德海说，“请问，行动部部长在这吗？”
周潇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秦德海震惊了，脑子清醒了大半：“学长你......呃，部长你好！”
秦德海汗流浃背了，当着周潇的面吹嘘行动部部长的事还历历在目。
周潇和秦德海寒暄了一会，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然后进入正题：“关于你父亲的死，希望你能节哀，他是一个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好的监察员。”
说到此处，秦德海难免伤心难过起来，眼泪也要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了。
“按照监察局的规定，我们会抹除你关于这次事件的记忆，你父亲的死亡也包含在内。”
秦德海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并没有权限知道这次事件。两天后，我们会进行记忆消除，从那以后，你的父亲对你而言，只是失踪了，而不是死亡。我认为你会好受一点，你觉得呢？”
周潇的话对秦德海如同当头棒喝。
“不......不能！”秦德海浑身颤抖，“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怎么可以忘记我的父亲是因为什么死的？如果连我都不记得......”
“害死你父亲的人已经死了，而那些犯罪集团我们也会持续调查，犯罪的人会受到制裁。记住你父亲的死亡，你会背负上太多东西，不是吗？人生苦短，活得轻松一点吧。”
“作为他的儿子，我必须记住他的死亡，即使会有痛苦，但是那才是真实的。我要用我的眼睛见证伤害我父亲的人付出代价。”
“我说过，害死你父亲的人已经死了。”
“那您刚刚提到的犯罪集团呢？我想让害死我父亲的人都去死！我也能进入监察局帮助调查！”秦德海站直了，直视周潇的眼睛，但他很快难以遏制地祈求起来，“求您了——”
“那就这样吧，我会把你的情况向局长说一声，让他不对你做记忆清洗。”
秦德海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不会的。”
“最后给你一条忠告：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心，而要反过来让仇恨作为自身的养料。”
————
秦德海站在父亲的墓前。
准确来说，这也不是墓，只是他父亲的衣冠冢，他的父亲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放下白色的菊花，垂下眼睑，在心里说：
“我会记住你的死亡，找到你死亡的原因，帮你报仇。”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尾声（三）慰亡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