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曹谱》五不咸

7、孟槐祈婚宴（一）

　　大门内的院子中种着一棵大树，走廊四通，连接着好几座房屋，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

　　老妇人拄着拐杖，背因为上了年纪而微微弯曲，不紧不慢的在前带路，几缕黑丝掺杂在满头白发之间，全数在脑后用一根精致木簪盘起，“子时正点一过，各家各户便不再开门了，几位在村里逛可要早些回来。”

　　“就剩这一间房了，你们三个人住不下，”老妇人推开房门，又看向莫非榆，“隔壁住的也是位姑娘，我看你们年纪相仿，应该合得来，就凑合下住一间吧。”

　　“行。”

　　付又期和梁亭然站在房门外，等确认了莫非榆进的是哪个门后才进房间。

　　房间内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中间的圆桌边坐着一个女生，编着两个拳击辫，紧身运动套装外面穿了一件过臀的黑粉色外套。

　　“哎，我好像见过你，你是......游戏展的工作人员吧？”女生站起来说着。

　　莫非榆点点头。

　　“你好，我叫陶满。”陶满伸手道。

　　莫非榆握住陶满的手，也笑着介绍了自己。

　　“你到的还挺晚的，游戏内容应该是明早触发，今晚赶紧睡吧。”听陶满的语气应该是玩过很多超现实游戏的老手了，一身套装看得出还是位健身达人，腿部和腹部没有一丝赘肉，还有完美的腰臀比，是画报上常见的身材。这种类型的游戏迷倒是突破了莫非榆的认识。

　　“你的游戏身份也是未知吗？”

　　“嗯，明天应该就会有了吧，”陶满走到左边的床上躺下，“游戏里的身份最好不要轻易跟别人说，说不定是敌对关系呢，早点睡吧，晚安。”

　　敌对？

　　对啊，玩家里还有这类身份关系，莫非榆从来没想过。不过不管怎样，只要不和付又期还有梁亭然对立就好。

　　窗外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莫非榆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游戏真是一沾枕头就睡着，莫非榆回味着完美的一觉，打开游戏界面确认信息，上面的内容跟昨天一样，人物身份这一栏依旧空白。

　　陶满趴在窗户边朝外看，听到动静回过头说道：“你醒啦，那走吧。”

　　莫非榆晕晕乎乎：“去哪？”

　　“当然是去触发剧情了。”

　　出门后，付又期和梁亭然正好朝这边走来。

　　“早啊，非榆姐，我们正准备去叫你呢。”梁亭然用男大学生特有的爽朗笑容打起招呼。

　　“早。”

　　莫非榆打着哈欠，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陶满拉了过来，说起了悄悄话。

　　“这两大帅哥谁啊？”

　　莫非榆苦笑，帅哥是帅哥，但光看不用又有什么用，她道：“同事。”

　　陶满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接着很自来熟地跟这两位帅哥打起了招呼。

　　昨晚黑得什么也看不到，这会才看清楚。

　　莫非榆他们住的地方是孟家府邸，白天看这个宅子比昨晚感觉的还要更大，但这么大个地方似乎却没住几个人，转过几个弯，路过碰见的基本都是玩家。

　　正堂里坐了五个人，有的玩家已经结伴组队开始讨论。

　　“四日后便是小女出嫁的日子，孟老太我在这里感谢大家前来参加小女的婚宴，这几日府里人手比较紧张，如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担待。”孟老太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根形状奇特的白色拐杖，说话时嘴角带着脸上的皱纹一起动着。

　　两边坐着的人听完后便讨论了起来，没有人接话，孟老太看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不高兴，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咚咚。

　　孟老太用拐杖敲了两下地，目光落到刚才说话最大声的两人身上，“孟府喜欢有礼貌的客人，大喜的日子，若是坏了规矩就不好了，几位说是或不是？”

　　“是是是。”那两个人连忙回应道。

　　孟老太听了十分满意，“离婚宴还有两日，各位可以四处逛逛，但是一定记得，槐花不能沾身，子时前一定要回来，不然不吉利。”说完后便起身离去了。

　　“我怎么感觉阴森森的。”莫非榆看着孟老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抱臂抖了一地凉气。

　　梁亭然见莫非榆突然没了声，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用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非榆姐？怎么了？”

　　莫非榆伸手朝靠门的角落里指去。

　　角落里的座位上落着一半阴影一半阳光，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没发觉莫非榆几人，正起身朝屋外走去。

　　“那不是上次的NPC么？”梁亭然小声说着。

　　“这游戏的NPC还能重复？”莫非榆疑惑道。

　　“怎么会，这可是未来方盒，这种级别的大公司为了保证玩家最优体验，每个角色都是独立的，是绝对不允许出现重复或长相相似的NPC的，”陶满说着拍了拍莫非榆的肩膀，“我先走了，你们也赶紧出发吧。”

　　出了孟家府邸后，蜿蜒的街上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寻找线索，这次好像所有人都到了这个村庄，只是住在不同的地方。

　　“付又期，你刚也看到了吧？那应该就是郁问樵。”

　　“嗯，长得是一样。”

　　“难道是游戏漏洞？”

　　“可能是。”付又期说着伸手一把把莫非榆拉了过来。

　　莫非榆自己踩了自己一脚，气不打一处来，“你拉我干啥？”

　　“槐花。”

　　微风吹过去，无数串槐花摇摇欲坠，有些松动的花瓣也不做挣扎，顺势随风飘了下来，在树下铺了一地。

　　时下正值花季，一眼望去，路的两边都种着槐树，每两棵之间大概只相距七八米，树枝都交叉盘错到了一起，照这个种法，想不碰到花真是强人所难啊。

　　“你们说，沾上花会怎样？”莫非榆淡淡地问道。

　　付又期：“不吉利。”

　　“......”

　　这个地方似乎到处都种着槐树，风随便一吹就能下一大场槐花雨，莫非榆在前面带头，走出了秧歌队领舞的气势，一直到出了村子，周围没了槐树才卸下劲儿来。

　　孟家府邸在村子中间段，府邸到村口的距离大致有三百米，按照前半部分房屋的分布来看，这个村子应该一共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每座宅子都有占有不小的面积，除此以外村子一半以上的面积都种着两层楼高的槐树。

　　村外有一圈用泥巴和石头堆砌起来的围墙，有的地方缺了几块石头，墙体高低不平。整个村子只有西边这一个出入口，但莫付梁三人组在沿外墙转悠的时候，发现东北角的墙上有几块石头可以移动，地面的土像是被人松过。

　　梁亭然拿出松掉的石头，弯着腰，手撑着膝盖，研究着这个像是狗洞的墙洞，跟莫非榆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失了重心，歪着身子跌撞到付又期的左肩，睁大了充满疑问的双眼仰头看向这个平时比他矮四公分的人。

　　“落花了。”

　　几片指节大小的白色花瓣像是刚刚大醉了一场，摇摇晃晃地落在梁亭然刚才站过的地方。

　　付又期松开手，眼神落到梁亭然脸上。

　　“谢谢。”

　　梁亭然说完后，看到这个自己把自己当救命恩人的人，眉眼间用最小的幅度展现着满意的表情。

　　“你俩要吓死我，”莫非榆说着也赶紧从墙边走开，“这边也没其他路了，我们回正门看看吧，还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呢。”

　　村门口的大路通向昨夜三人来时的树林，沿着路朝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爬满青苔的石头，上面的字又大又乱像是用斧头砍出来的一样，十分锋利潦草，要眯着眼思考一下才能看出上面被青苔糊了边缘的字。

　　“槐庙村，难道这里还有个庙？”莫非榆说道。

　　“应该不在村里。”

　　“刚过来的边上有条小路，”付又期说到，“过去看看吗？”

　　“可是天马上要黑了，回去的路就不好走了。”

　　梁亭然想起昨晚见到老妇人背光站在门口的场景，还有警告他们的表情，脊背发凉。

　　“看看吧，万一有线索呢？等太阳到天边了再往回赶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莫非榆心里也没底，头顶上云大片大片的聚集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把太阳挡没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太阳就悄咪咪地落下去了。

　　“非榆姐，其实你胆子也不小嘛。”

　　“这会儿不还亮着嘛”，莫非榆勉强地笑着，“对了，你们游戏身份显示了吗？”

　　“还没有。”

　　合着梁亭然的回答，付又期也摇了头。

　　进游戏已经快一天了，除了知道要参加四天后的婚宴这件事以外，没有任何信息，跟路过的NPC对话获取的信息看上去用处也不大，总不能要到婚宴当天才能触发吧......看来这次肯定不像上次那样顺利了。

　　树林边的小路像是被人走了很多次踩出来的，碎枝落叶有一节没一节的暴露在空气中，看不出埋在泥土下的部分还有多长，灰黄的地面被踩得很实，头顶树叶一遮，把空间压得很低，给人感觉就像是走在低洼处一般。

　　为了赶时间，三人走得很快，到坡顶时莫非榆双手叉着腰喘着气，在外看着，付又期和梁亭然先一步进庙探查。

　　掉漆的黄墙，破损的灰瓦，这个庙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身处树林之中门前却没有落叶，铁质门环被摸得光亮，看上去还是有信徒常来清扫祭拜。

　　天上的云积得更厚了，莫非榆从走上小路开始就时常抬头注意太阳的位置，刚上到坡顶的时候已经看了一次，云层后还有橙黄的光线，不过转眼，云周的光边就消失了。

　　莫非榆察觉到树叶摩挲的声音越发的强烈，林间似有奇怪的声响，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她上身前倾，迈开步子奔向破庙，大喊着：“付又期！梁亭然！快出来，该走了！”

　　没人应答，她冲进庙中，又喊了一遍，可是庙中空无一人。

　　庙的中间放有一个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圆形香炉，里面插上了四根刚刚开始燃烧的供香，一小节香灰在供香顶端立着，浓烈的香火气味已经逐渐散开来。

　　香炉后面有一张祭桌，上面铺着的黄色绸缎已经褪了色，桌角放着一摞掉漆的铜盘。

　　上方的灰墙上凿了一个洞，里面理应摆着这个庙所供奉的神像，但这里却空空如也，彷佛神不满供奉自己的庙如此破烂不堪，狠心抛弃，往别处去了。

　　这里简陋到环视一眼就能把整个庙看完，莫非榆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找那两个转眼消失不见的大活人。

　　庙中的气氛寂静得诡异，灰蒙蒙的红色布段在房梁上垂挂着，在你面前的时候它们安静地一动不动，当你转过头时又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后晃来晃去。

　　莫非榆轻轻地抬起脚往后退，张望着，嘴里小声叫着付又期和梁亭然的名字，心里想要是线团在就好了。

　　炉里的供香不知何时已经燃烧了近一半，燃尽的香灰滑落，与炉内的陈久的香灰融为一体。

　　“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莫非榆喊了一声，她知道这个一眼到底的庙里根本藏不了人，可她和付又期、梁亭然前后进来不过只差两三分钟，整个庙又仅有一个出入口，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喊一声。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莫非榆又担心又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后转身跑出了庙。

　　庙的模样变了。

　　明黄色的外墙，屋顶的灰瓦亮得发油，红色的大门，鲜艳的颜色像是刚刚才刷上漆。

　　两扇门大敞着，正正框着里面的香炉和祭桌，两旁的布段在无风的平静中疯狂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甩到门上，困住还在里面的人。

　　莫非榆朝槐庙村的方向看去，屋檐下的灯火已经点亮，在涌动的槐树下忽闪忽闪，显得十分脆弱。

　　天已经黑了，莫非榆想起昨晚进孟府后，外面便一直有风声，加上那满街的槐树，这时候回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而进入这个诡异的庙显然也不在选择范围之内。莫非榆只好先在周围找了一处比较隐蔽又能直接看到庙的地方，靠着一棵树坐下，心里默默地祈祷付又期和梁亭然能快点出现在自己面前。

　　莫非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恍惚又到了那条漫长无尽的古道，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飘在道路中央，身体猛然一坠她才从梦中惊醒。不知该惊喜还是惊讶，自己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睡过去。

　　对面的树林里传出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偶尔还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莫非榆压低了身体，躲在树丛后，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东西行动缓慢，半天都没有走出来，莫非榆紧绷的神经都疲倦了，无聊的数起了每次重音的间隔，刚好是七下沙沙声，像是每走七步就会把身上扛着的东西放下来休息一下。

　　两个深青色皮肤赤着脚的人从林间走了出来，穿着无袖宽领花布衫，一个正带着红色麻花绳，一个侧挂着白色麻花绳。这麻花绳子比常见的麻绳要粗上好几倍，看上去就很重。

　　他们的肩膀上扛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红色轿子，轿前的红色纱帘随着他俩的步伐左右摇晃，仔细看好像能看到里面有个身穿红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