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曹谱》五不咸

201、世间百态

　　掌柜带几位贵客在柜台登记，分好钥匙后简单介绍了一下雷霆楼的布局和特色。

　　雷霆楼装修富贵，总体不大，但五脏俱全，散座小室庭院皆有。这会儿已过了午饭的点，食客依旧满座，精致菜品一轮接一轮的上桌，扑鼻的香味勾人流涎。

　　“实在抱歉，眼下已无空桌，几位若想吃饭得等一会儿，若是不想等，也可叫人送到房间里。”掌柜微笑道。

　　牛三水迫不及待地道：“好好好啊！你们这服务真周到！”

　　跑了许久，莫非榆也饿了，但她现在一身尘土味，还是决定先洗澡再吃饭。

　　三位女子共住一间，都选择先梳洗再吃饭，掌柜吩咐过后，她们刚进房间没一会儿，便有人搬着浴盆、提着水桶进进出出，放好热水和花瓣。房间里霎时雾气氤氲，芬芳的香气都从窗缝满溢了出去。

　　五位男子分住两间，也是这一层，但牛三水跑得快，拉着房宽、齐路先占了离莫非榆三人更近的一间，郁问樵只好和广蛮往远的那间去。

　　等两人认过门，分了床铺，再出来时，就看见牛三水贼头贼脑地站在廊上，眯眼盯着一扇开了丝缝隙的窗子。

　　那窗子吐出浅淡薄雾，靠近些还能听到微弱的女子嬉笑的声音，广蛮心里刚感叹牛三水完了，睁眼便发现身边人早已走远。

　　郁问樵双眸一暗，如幽灵般站到牛三水身后。

　　“看什么呢？”

　　牛三水摆动身体，两只眼来回眯，想找到一个清晰的角度，但无论哪个角度，视线都模糊，像隔了一层布似的。他有些急躁，不耐烦地回头道：“关你什么……”

　　牛三水瞳孔骤缩，如死尸般立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这一口气才憋了一息，他就憋不住了，慌忙解释道：“郁褚师！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没，没别的意思！而且我就刚来，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在屋子里的齐路和房宽听见动静，立马赶了出来，看见牛三水站在女子房间外，又是如此气氛，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本以为牛三水脸都不洗，是急着吃饭去，没想到竟是去干这种事！

　　齐路：“……”

　　房宽骂道：“人渣！”

　　郁问樵没说话，那双笼在阴影中的双眼似乎能将人洞穿，周身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牛三水苦着脸，缓缓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冷得都结冰茬了，随时能掉下来将他砸个半死。他两腿一软，直接跪了，闷头道：“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看了！郁褚师，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空气依旧沉默地冰冷，大堂的喧闹好似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牛三水伸出三根手指，哆嗦着求饶道：“……我牛三水发誓，如果再有下次，就挖了我的眼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走去吃饭吧，我听说这里的酒不错，一起去喝一个！”广蛮走来，搂上郁问樵的肩膀。

　　郁问樵平静道：“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再去。”

　　广蛮拍了两下他的肩，也不多劝，“行，那我先去替你尝尝。”

　　齐路和房宽也跟着广蛮走了，房宽路过牛三水时，还不忘大声骂一句：“真是禽兽不如！齐路，咱们走！这就去找掌柜的再开一间房！”

　　牛三水偷瞄着离去的三人，心中更慌了，豆大的汗水直冒。他畏畏缩缩地斜抬起一只眼，试图从郁问樵的表情上判断自己的下场，可刚瞄到一点轮廓，他就被吓得两眼一闭，不敢再看。

　　“滚。”

　　一个寒冷如冰，肃厉如雷的字砸到牛三水头上。

　　牛三水如蒙大赦般喜极而泣，咚的一声，在地上猛磕一头，“多谢郁褚师！多谢郁褚师！”说着便提起衣摆，连滚带爬地跑了。

　　廊上终于干净了，郁问樵想给那窗子关上，可又觉得莫非榆不会如此粗心，留着缝隙，想必有她的道理，于是便环抱着剑，倚靠墙上，守在房外。

　　远处看见的人窃窃私语，不得不从这条道过的人，皆贴着另一边，如老鼠见了猫般快速溜过。

　　大宰场最不缺的就是身怀武功，异常能打之人，而外表俊美且态度温和友善的，绝对是深藏不露，一息间杀人于无形，见着了绕到走准没错！

　　一刻后，窗缝溢出的香雾淡了，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衣身影侧身从里面走出，将门关好。她刚一关门，就瞥见一抹青色。

　　莫非榆诧异道：“郁问樵？你怎么在这里？”

　　郁问樵让开视野，露出身后的那条窗缝，蹙眉问：“这条缝是干什么用的？”

　　莫非榆一打眼，随意道：“透气的啊，屋里那侧的窗户临街，人来人往的，所以我们就开了里面边上这扇。”见郁问樵眉目凝重，莫非榆又道：“我们在窗内搭了布，还围了屏风，这窗子就算全开也看不见，放心吧。”

　　郁问樵表情不悦，明显还是不放心，他问：“你每次沐浴都要留缝透气吗？”

　　现在是盛夏，家家户户都开窗，实在寻常。在驿站时，莫非榆房间的窗户便总是开着，郁问樵不觉有问题，但现在细想来，有几次路过时，好像是看到窗内有热雾，原以为是热水热茶的烟气，不曾想……

　　郁问樵脸颊微微泛红，悄悄别过脸。

　　“是啊，你们这不像我们那，浴室都有通风系统，更何况我们屋里放了三个浴盆，不开个缝，就跟蒸笼一样。”莫非榆狐疑道：“你们，不通吗？”

　　郁问樵没回答问题，只低声道：“你以后沐浴前记得告诉我。”

　　“行啊，有人站岗我还能更放肆些。”

　　“不可放肆！”郁问樵红着脸，低喊道。

　　“好好好，不放肆。”

　　十米外人生嘈杂，喧闹非凡，好像大堂坐的个个都是大嗓门，加上酒劲儿，随便谁吼一声，便能掀了这勾画精雕的房顶。

　　莫非榆轻笑着，从腰间袋中掏出一小面水晶镜，唤了一声：“小瑚？”

　　这是进鬼楼前火瑚给她的，为了方便联系。

　　水晶镜面光彩流转，没一会儿便显现出一只蓝色的灵动大眼睛，火瑚欣喜的声音从水晶镜中传出，“姐姐！”

　　随之传来的还有杂乱的声音，像是地动山摇般轰然闷重。

　　莫非榆拧起眉头，“你们情况如何？还顺利吗？”

　　砰砰！

　　轰——

　　话音一落，水晶镜的画面声音便断了，镜面的流光变得混乱起来，像是被扰动的磁场一样。

　　“小瑚？小瑚？”

　　“……灵离大人……我……我们……”

　　半晌后，水晶镜如信号重连一般，恢复清晰，火瑚道：“大人放心，我们没事！大宰场的界石碎片已经收了一半，明日一早，您便能看到我们！”

　　“……火瑚！来帮忙！”跳梁模糊的声音从混乱中传来。

　　“来了！”

　　“先不说了，我得去帮跳梁了，大人明日见！”

　　镜中音断开前，似有巨石坠落，天雷轰击，水潮汹涌，莫非榆还想再问问，水晶镜便连不上了。

　　“别担心，即便是在混乱之地，以他们的实力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界石。”郁问樵安慰道。

　　莫非榆点点头。

　　她自然不会怀疑火瑚和跳梁的实力，他们既然说能找回界石碎片，那便没有问题，只是水晶镜那边传来的声音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让人不得不忧心。

　　当初他们在点石城遇到的混乱之地，短短数秒的功夫，地面便裂开万丈深渊，房楼崩塌，至千人丧生。那会儿的莫非榆没有小莫的身手，没有鬼主之力，目之所及正如同炼狱，凡人对死亡的惊恐，对生存的渴望，对命运的绝望。莫非榆能清晰感受到，火瑚跳梁如今所处的混乱之地，比点石城还要恐怖。

　　莫非榆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听着大堂同样喧天沸地的声音，心中感叹：好人千辛万苦，恶人作威作福，真是世间百态。

　　“对了。”莫非榆脸色立转，沉稳道：“我刚才问了孔禾关于头羊的事情，他没有多说，也没有否认‘头羊’是新鬼器的事情，但我在想……这些新的鬼器鬼灵，能算曹谱鬼，需要我们收回吗？”

　　郁问樵略一思忖，追忆道：“当年神护消失，鬼力猖獗，天下大乱，为祸世间且鬼力最强盛的正是八十八只鬼，因此苍门初任褚师，也就是苍门的创建者益乾舍人，带领整个苍门和奉天司封印八十八鬼。”

　　“据说封印时情况危急，他便随手捡了一本破书作为封印之笼，因此取名《八十八曹谱》。”

　　“不愧是苍门祖宗，果然厉害。”莫非榆感慨着，她试图从记忆里搜索“益乾舍人”的信息，然而查询未果。

　　“照这么说，《八十八曹谱》其实相当于当时的鬼物战力排名？”

　　郁问樵微微扬眉，眸中闪过一瞬惊色，此情此景此人此言，当真昨日重现。他笑道：“是这个意思。”

　　“但那已是九百年前的事，《曹谱》被盗后，里面的鬼物也有变动。就比如红轿鬼，在苍门的记录中，她被封印时仅是只偷人脸皮的鬼器，后来苍门收回的鬼页中，亦有未登记在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