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如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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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板但说无妨。”云姒华微微绷直了身子，目光注视着唐青岩。
只见唐青岩斟酌措辞，继而缓缓开口：“如今天下初定，新朝廷急于安顿百姓发展生产，薛家织坊曾经在永安县乃是翘楚，薛前辈当年拥有织机近百台，如今可有恢复营业的打算？”
云姒华答语似是而非：“那些织机派不上什么用场了，现在都在织坊放着……”
至于织机是要更新换代还是荒废无用，言语间未尽之意，全凭唐青岩脑补。
果然唐青岩按照云姒华的设想脑补，面容间多出几分同情，薛府的变故在永安虽称不得人尽皆知，但跟唐家属于同病相怜。
唐青岩抿唇，凭薛家当时的财力，织机所用木料皆是上等木材，织机维护得也勤，如今自家即将淘汰下许多旧织机，若能够收购薛家的织机，自然是一桩好事。
唐青岩：“敢问云娘子是否做得了主，卖我三十台织机？如若织机品相良好价钱合理，唐某必然按高价收购。”
等了半天的这句话终于还是来了，云姒华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有不太满意的地方，他要得不够多：“不瞒唐老板，薛府现在当家主事的正是我，我家有七十台腰机，我对这些机器妥善对待，时时拂拭，品相是极好的。唐老板若有意，可派人待会儿随我去看看品相，价格左不过四两纹银。”
价钱还比较公道。
唐青岩亦松了口气：“那是自然，薛家对待店铺的态度，我是知晓的。”
云姒华：“不知唐老板对另外四十台可有意？”
唐青岩一顿。
云姒华道：“我观崇雅绸缎庄有唐老板这样勤奋上进的人才，店铺必然蒸蒸日上。唐老板是知道自织自卖的好处的，省去中间多少盘剥抽利的环节，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薛氏织坊所有织机买回去？
能收购薛家所有织机，再加上自己织坊的腰机，崇雅绸缎庄必然规模宏大，成为这永安县首屈一指的绸缎大户。唐青岩不可能不动心。唐青岩眼神亮了亮。
但旋即，那股亮光就被他更长远的顾虑替代下去。
唐青岩道：“多谢云娘子美意，二百八十两纹银，纵使我能拿得出手，但对于崇雅绸缎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唐青岩表情带有难色。
他家有老母与两个妹妹，观唐青岩的年纪，他那两个妹子大概在待嫁之年，他这个当长兄的要给妹妹们置办嫁妆，他自己也有可能一两年内成亲，花钱要花得谨慎。
云姒华道：“不必你全出这二百八十两，先把织机带走就行。”
“……？”唐青岩表情又变得很精彩，怎么还有这等好事？
“我相信小唐东家的为人跟经营能力，你我立个字据，织机你先拿去用，可分十二个月给我，每月给薛家二十三两三三纹银，我不要你利钱，我图个薛家月月都有进项，你图个家里遇到大事能拿出钱放心。”
这话算是说到唐青岩心口里，每月二十多两，对于经营绸缎庄的唐家并不算大钱。
唐青岩才暗下去的眼眸彻底亮如灿星，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经营方式，追问云姒华道：“云娘子此话当真？”
话语里未免多出几分急切。
云姒华点头：“千真万确。”此乃某付宝亲传奥义，名曰十二期免息。
唐青岩已然迫不及待了，但还保有读书人应有的矜持，脸色却已经有些泛红，唐青岩话音微颤从主位起身：“可否现在就取纸笔？我再随云娘子到织坊看看？喔，也不太好，今日天色渐晚，拜访不合礼数，云娘子何时再有时间？”
卖方市场瞬间变成买方市场。云姒华挺高兴。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礼数周全地欠身：“那便明日清晨，唐老板尽可带伙计来取织机。”
……
***
次日清晨唐青岩带人来织坊，冬天昼断，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唐青岩以为自己起得早，殊不知比他早的还大有人在。
这会儿三娘跟二娘挑灯，林嬷嬷、申婆子、林大还有家里其他两个小丫鬟，正在将腰机从织坊内搬到院外，包括云姒华自己，也没有因为顶着当家主母的名头不参与劳动偷懒。
“搬运的时候再仔细些！”
“别磕坏大门，不要碰掉漆……”
织坊的大院回荡起云姒华的嗓音。声音虽不大，但谁都肯听，外人一看便知云姒华在薛家说话是有分量的。
唐青岩连忙快走两步拱手：“唐某如约前来取货，我带来了合约跟前六期支付给云娘子的一百三十九两九钱八厘纹银，皆请云娘子过目。”
云姒华遂放下抬织机的手，由林嬷嬷赶紧接过来。她接过单子钱款仔细审阅，她没想到唐青岩竟率先支付给她五期的钱。这是个意外的惊喜。
云姒华笑道：“我不是告诉小唐老板，可分十二期给我吗？”
唐青岩：“云娘子知我府上可能有要用钱的地方，唐某亦知云娘子孤身养家不易，两百八十多两于我而言是个大数目，折半先给云娘子付款，我还能掏得起。”
唐青岩还有层未尽之意，那就是这一百多两给了薛家，薛府也有了笔抵御风险的资金。
这小唐东家做事仁义，云姒华也没给他客气，反正她确实真挺需要钱。
“那我就多谢唐老板美意，搬运完全部织机，约莫也就是晌午，我这里让丫鬟婆子略备了些酒菜，请唐老板跟伙计们吃顿便饭聊表心意？”
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有来有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熟稔。云姒华断定今后还有可能跟唐青岩有交集，所以做事做得也敞亮几分。
午饭宾主吃得满意自不必多讲。
午饭以后，云姒华拿着这一百多两打花楼机的钱，剔除二三两给了申婆子备办这段时间的口粮，又给林大林嬷嬷二两半，交待说薛府及织坊围墙应当修葺。两个婆子领了任务称是。
至于薛府瓦顶可能漏雨、瓦片缝隙之间长草等等琐事，其实也应当尽快处理，然而条件所限，没钱，先凑活着用。
安排明白家中事务，云姒华拿着唐青岩送来的这笔银子，马不停蹄去了木匠铺。要求木匠再打造跟上回同模同样的花楼机共十四台，原料由木匠行提供。搞了搞价钱，工期要抓紧。
至于她为什么能拿一百三十两多点儿的银子弄到了十四台花楼机，嗯，依然是分期付款，她先给木匠行交款半数，另外那半，先签协议，等唐青岩给她卖织机的钱，她再来还木匠行。
折腾这几道终于办完所有的事。
薛氏丝织坊的木头巨兽花楼机俨然有了规模，十几台花楼机足以能称得上声“壮观”，云姒华这时也终于达到了自己成为个小小机户的目的。
此时她已开始设想，这要是它们都能开工，每月她就能得到十数匹云锦，要是全都能卖出，这是好几百两钱……只是沉浸在假设当中云姒华都感觉挺美。
***
晚上终于得闲看账。
最近钱似云来，去如流水。一笔笔必须得理明白，所以云姒华让人把书桌摆进卧室，再把二娘三娘都叫进自己屋里，仨人挤挤休息，能省两盆炭。
又因为炭火实在太贵重了，它的作用必须要发挥到极致，炭盆周围是烤白薯，三娘守在火盆跟前，鼻翼翕动嗅着甘甜香味，时不时抄起火筷子左右地翻。
“嫂子，这次白薯买得好，细细长长还带弯，刚好搁在火盆边。”三娘拣着块儿烤得差不多的，抓手里呼哧呼哧地连剥带吹，质地粉糯的薯肉入口，三娘惊喜，“这白薯又干又甜！”
云姒华含糊地嗯了声。她那账上又只剩下四五两银子，再度从小有盈余变成穷光蛋。
二娘则是借着云姒华看账的那点儿灯油做小衣，古代女子的小衣，其作用对标现代女子的文胸，不过遮挡范围比文胸宽阔些。
二娘这回做小衣，用得是唐青岩所赠那几块碎布。针脚缝得很密，却有些心不在焉，毕竟拿外男送的东西做贴身衣物，她捻针走线不多时便红了脸。“嘶”地一声针尖戳破指尖。
云姒华放下账册：“怎么了？”
“无事，大嫂，眼离看岔了。”二娘把血珠吮干净，紧接着，她把针放下，将棉花塞进小衣的夹层，棉花是做完棉衣棉被后剩下的。家里棉衣棉被做得都薄，所以做件小衣护肚子，天冷时会感觉到更暖和些。
云姒华忽然越过账本望向二娘手中小衣细密的针脚，她记忆里并没有二娘擅长缝缝补补这段，估计是这姑娘心事重，想给自己分担又不欲告诉自己，背地里偷偷学的。
云姒华悄悄去找她手上没有其他针眼，薛二娘子手在蓄棉看不清楚。倒是三娘吸引了她的注意，薛三娘子正在与烤白薯作战，烫得流泪，香得烫嘴，吃得好不热闹。
烤白薯在现代是冬天街面常见的小吃，却在薛三娘子这里瞧着比满汉全席还美味，可见这小丫头得有多渴望能好好打场牙祭。
“嫂子……香，真香，这白薯跟烤栗子似的，你要不要来两口？”三娘的嗓音跟吸溜声填满卧室，语气里充满的是幸福感，她捧着白薯，“我多希望这是肉饼、是鲤鱼，是鸡腿……”
薛三娘子又大啃几口。
云姒华撑着腮，昏黄灯光中忽然想起个故事：“从前有位逃难的世子，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随从就把他打扮成囚犯，但又不能真让世子爷吃粗粝的饭食，于是厨子们想出个办法。”
“什么办法？”薛三娘子捧着白薯问。
云姒华回答：“将白薯掏空，里头放进去调好的鱼和肉做馅儿，外头还是薯皮，连带薯皮上锅蒸，甘薯甜糯，内芯还锁住了荤食的鲜香气。”
薛三娘子听得眼睛都亮了，想象力连续不断地发挥：“那等我有了钱，我还要把白薯里塞进桂花酱、红豆馅、芝麻核桃花生仁，我最最爱吃甜口的，这要是咬它一口下去，啧啧，非得把人香迷糊了不行……”
“会有的。”云姒华温声道，“你看咱们从两个月前到现在，日子是不是过得越来越如意？等到咱家的云锦店攒够本钱开了张，那时候咱也能像唐青岩似的，出手就能有上百两纹银。”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如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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