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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明争暗斗,暗潮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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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囚牢内,狱头儿亲自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祁知县,该吃饭了。”
好吃好喝的伺候这位关城县来的芝麻小官也不让狱头觉恼,这位祁知县好过的时候也只有晚上。
大狱里当差的弟兄门多少都带些势利眼,管他天南海北来的什么大官命官,只要进了这天牢,命数已定,只是在这牢里活的时间长短差距罢了。
这谋反谋逆大罪当即斩,小罪便等着秋后问斩。小县官很少出现在天牢中,只因这官位属实是有些尴尬,放在平头百姓间算个官,放在这京城老爷里又算不上个玩意儿,听说这祁知县是因为通敌叛国,还是自己上缴了认罪书和罪状自己钻进来,这让兄弟几个实在稀奇。
当差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古怪的事情,上赶着来送死。
更何况祁知县一进来,又是皇子又是首辅轮着开看,这皇子更是怪,晚上叫好吃好喝的供着,白天又要各种刑具都使一遍,知县犯大罪能到这种程度,也是一种水平啊。
书生样的祁知县还个硬骨头,白天受着打一声不吭,现在满腿染血,自个儿又颤颤巍巍的从木架子床上挪起来移向饭桌。
“祁知县,今儿白天当真对不住,哥几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担子的汉子……”
白日鞭子抽的祁知县双腿皮开肉绽去了,此刻小知县嘴唇苍白,凳子上为了照顾小知县铺了厚厚的垫子,即便如此,祁江坐上去的时候也疼的的眼角一抽。
祁江慢悠悠的端起碗筷,点了一个清淡的小菜:“这几个留下,把酒肉什么带出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狱头喜欢这小知县也有原因,大晚上值夜容易饿,此时有酒有肉,自然也舒坦。
他抱着饭菜不在多打扰钻出牢房,门没关,周高涵一人站在牢外,等着人都走光了才走进去,老头见学生也不装讲究人,二代朝堂首辅扫扫凳子便坐了下去。
周高涵:“过得还不赖嘛。”
“承蒙殿下与老师关照,学生过得确实不赖。”
祁江嚼着咸菜:“白天有鞭子招呼,晚上有好酒好肉;里面的人带我如命官。”
“过得确实比在关城县好多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开玩笑。
周高涵脸一僵,他对祁江确实存有歉意,学生替老师当了火力,一路调到边远县城……
而当事人显然没给周高涵忆往昔的机会,放下手中的筷子,祁江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即将上刑场的罪人:“若老师觉得抱歉,不如听学生一言。”
周高涵尚在犹豫,他手中虽有魏万青与祁江通敌之证,但他相信祁江此时心中也清楚,他并未将这笔证据拿出,一是念在自己学生在牢狱中,保他一命为次要,更是通敌叛国案草草了解,能指向双方的证据随着祁江一死。最后基本化成了打三十大板的皮肉伤,不能损其根本。
其二就是顾翰钧那边的态度,白天大刑伺候,晚上又体贴相待,他难测祁江手中有什么更为关键的证据尚未拿出,惹得顾翰钧如此态度。
其间种种复杂,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想到此处周高涵看祁江的眼神不同寻常,他的学生确实聪明,此时咬紧牙关就是在报名,这顿打挨与不挨,都不是他祁江能躲得过的。
祁江如此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是他联络刑主簿推迟查案,虽苦了祁江,但不得以大局为主。
祁江脸色发白,关城县那一场病还未还透彻,风一吹忍不住轻咳:“学生知晓老师心中所想,是为扳二殿下一派所用的缓兵之计……”
周高涵未开口。
“此缓兵之计大致在学生那一封信抵京的时候就已经拟定,举荐受待见的三皇子去守关城,明面上借此机会向当朝圣上表忠心,这太子之位与您无关;另一面有借此事提点顾翰钧,圣上再不待见三皇子,也不想见血肉相残。”
祁江又接着道:“即便顾翰钺死在战场上,可留美名一条,又可延缓顾翰钧掀起所谓立太子的言语,等着更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
“代价就是关城一县,关城县丢与不丢,皆不能改变您……”祁江停顿,眼神如利刃冰冷。
周高涵略微开嘴,良久还是合上了。
祁江:“不,不是您的注意,是当今圣上的主意。”
周高涵:“……”
关城县一丢,为战事填一把火,甘州之乱提上日程,敲打江浙几省;而铁血营全体将士死守沙场到最后一刻,举国上下悲伤愤慨,对外宣称敌国集大军突袭,于军中气血尚存的将士自然杀敌更为迅猛,反制长久战乱积压疲乏,一举攻下。
“圣上是天下之主,身在朝堂远离战场也能杀伐果断。一个五千人的小县,三千人的重营换举国之力早早结束战场,要我猜测,现在甘州各地驻兵相比已接到命令向关城县靠近,只等关城县破溃战报传来。”
周高涵不怒反笑:“你如何猜到的?”
他倒是说的八九不离十,圣上此机平衡朝堂南北局势,就是要堵上江浙的嘴。
祁江:“我落地京城至今,人头尚未落地,真正原因大概就是在等战况罢了。”
祁江盯着桌子上的裂隙勾起嘴角:“若是我告知老师,这关城县不光不会倒,还会立的好好的,传来的只会是捷报老师又计划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周高涵面色平静,良久许是叹了一口气:“那当然好……”
“那当然好,这时学生就能猜测老师是真的想扶持顾翰钺坐上那个位置。”
“学生可否猜错了?”
两人此时的对话可当真是大逆不道!
““你倒是聪明。”周高涵一点也不气恼,抬手拍了拍祁江的脑袋,就像以前在翰林院时的模样:“自我委托蔡正初照顾着些顾翰枂时,这想法就有了苗头。”
这想法藏着颇深,到此时,也唯有祁江瞧了出来。
周高涵将大氅往肩上拉了拉:“我确有这个野心……罢了,实则算不上野心。”
“圣上一手赐关城县死局,我不过是想还小县生机;不管是圣上还是二殿下,手段都过于狠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坐这位置这么多年,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这背后话藏的实则乃是天下百姓太平安康。”
“贵人一句话,叫多少百姓白白丧命?”祁江接上他的话:“学生本以为老师官场多年,早就不会往下看了。”
周高涵摇头:“难,不是不往下看,是看不到了。”
“大照是顾家的大照,大照的子民皆是顾家的子民,当今圣上就是大照的君父,君父看不到子民受苦,我却不能一点余地也不留,那是自绝后路。”
“今天顾翰钧敢通敌叛国求取上位机会,不过恰好撞上圣上心意;若他日他敢想出更诡谲的手段,你说这大照又该如何?”
他最不愿承认,几位皇子中,最像顾景宸的,就是这顾翰钧。
祁江抬手:“打住老师,学生不愿听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听得头痛耳朵起茧子。”
他作势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若我坐在这里听您讲完了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恐怕我明天就身首异处,裹上草席扔出去了。”
周高涵眼底一潋,轻笑:“就算没听完,你认为自己也有活路?”
“当然有,”祁江摊开双手:“若学生说,学生手里有能直接扳倒顾翰钧的证据呢?”
面对自己的学生,此时两人坐在的棋盘两面,祁江看着周高涵这老首辅眼底一亮:“学生要求也不多。”
周高涵:“不多时多少?多与少由不得你说。”
“莫让关城县等待太久了。”
周高涵一愣,本以为祁江这人会说出什么其他要求,没想到仅此一条,不免有些不放心:“只要这样?”
祁江郑重:“学生仅此要求。”
“关城县危机尚未解决,即使身在囹圄,学生于心不忍夜不能寐,即便知晓铁血营能守住关城县,但学生不想让这一守是一时。”
“要长久,更长久。”
“学生想让关城县百姓能看到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周高涵愣怔,这话听是祁江他在入翰林院后交上来的第一篇论卷。
也是他亲自批画夸赞的论卷。
没想到这小子借着这论卷反过来教训其他的老师了,周高涵拍手:“你就如此笃定,铁血营能在数万夏兵集结下撑到援军抵达?”
“当然!”提及此处,祁江双眼迸发光芒。
*
白祎柔转头,拽过肩膀受伤的顾翰枂,不顾她疼的吱哇乱叫,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念叨:“忍忍吧,其他人快忙的原地打转了,能给你上药的只剩我一个了,衬现在没人凑过来,赶紧换!”
顾翰枂嘴角漏风:“那也得轻一点!轻一点啊,思雨给我换药的时候可小心了,疼疼疼疼疼……”
“这会儿喊疼了?”白祎柔来了劲儿:“那会怎么不见你小心,受伤的时候不是还特别莽着还要接着打吗?”
“我错了我错了,绕了我吧祎柔姐。”
白祎柔嘴上念叨,实际上手上的动作轻了不少,轻缓的给顾翰枂上好药,又给她穿好衣服,等全部收拾完毕,又细细的打量顾翰枂,将顾翰枂看的后背发毛。
顾翰枂:“白……白将军,看我作甚?”
白祎柔伸手,学着白较文夸奖她时的动作,抚上了顾翰枂的额头,轻拍两下:“你做的很好,顾翰枂。”
临危不惧,选择坚守引来过半数主力,白祎柔没有错看顾翰枂。
顾翰枂长到这个岁数,确实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奖她,眨了眨双眼,忽然知觉眼眶温热湿润,赶忙低头,稍显羞涩。
没多久,白祎柔才听见弱弱一声:“真,真的吗?”
“真的,我没骗你。”
她收回手:“接下来,我需要离开关城县,这里的局面暂且托付给你。”
“你放心,”她挡住顾翰枂想要问出口话:“援兵不出半天就会抵达关城县,我只将此战大捷的讯息送回京城。”
“可……可武官无故回京,乃是重,重罪……”顾翰枂指尖颤抖:“你此时尚未脱战,为何回京?”
白祎柔了然,女校尉很久都没有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笑:“我此次回京,是以罪人身份相称。”
“越级承担将帅之责,也是重罪。”
顾翰枂抓住白祎柔的手:“可你有老将军的请托书,战况焦灼可法外开恩,更何况……”
“顾翰枂,”白祎柔安抚拍拍她的肩膀:“老将要回家,这关城县一县百姓所受之苦,不能白白承受。”
顾翰枂转头,孙思雨收拾好行囊立在门口等待白祎柔,她缓缓松开白祎柔的手:“你要保重。”
她不是胡闹的孩子,明事理,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的和田玉平安扣塞进白祎柔手中:“听他们说,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物件。”
“保平安,愿你一路顺遂。”
看着手中的白玉,白祎柔的眼眶一红,泪水决堤般,又悄然落下,她抬手擦去,攥紧手中平安扣:
“我会的。”
*
京城,沈七驾马,在城外接受官兵检查,临近新春,城内外检查都严厉些,各项文书来历都需检查个清楚,沈七赶忙送上文书,待官兵检查后,刚要驾马通过关口,又被叫停:
“站住!马车里是什么人?”
沈七早料到,勒住缰绳:“是我家二位小姐带着姑娘来投奔亲戚。”
官兵狐疑:“投奔亲戚?从哪儿来的?”
沈七:“大人,是从甘州来的。”
“甘州?”官兵上前一步:“掀开帘子,叫我们检查一下!”
沈七发出怪叫:“我家二位小姐生了怪病!脸歪嘴斜不好见风的啊,您看通融通融……”
“起开!她生病碍着我们检查了?甘州来的一律仔细检查!”
沈七实在没办法,缩着脖子后退两步让开门帘,主动撩起帘子:“您……您看吧。”
他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儿里了。